第7章 少主诞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众人的高度关注下，阿江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地越来越大，终于在庆长九年（1604）的七月十九日，临盆了。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秀忠正在马场策马狂奔，倒不是他不关心老婆孩子，只是在用这种方法来减轻因等待而产生的焦虑。

当时去通知他的是大久保忠常，也就是大久保忠邻的儿子，那一年他22岁，是秀忠的侧近，此人精通文武相貌英俊，深受家康和秀忠的赏识。

忠常跑到马场，看到马背上的秀忠，便大喊了一声：“主公大人！”

“等下。”秀忠一看到忠常便知道他来干嘛了，于是连忙摆手示意对方先别说，“先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在念叨了大概有那么十几二十遍生男生女都一样之类的话后，秀忠终于放平了心态：“你说吧。”

“是少主！”

“啥？”

“恭喜大人，是儿子！”

另一方面，在伏见城，本多正纯也在第一时间里向家康报告了这个特大喜讯。

家康听完之后反应非常冷静：“孩子娘是谁？”

“主公大人，是嫡子。”

“你的意思是说……阿江？”

“正是。”

“你确定是个带把儿的？”

本多正纯说虽然我还没亲手摸过但我能基本确定是跟我一样的纯爷们儿。

“好！”家康激动地站起了身子，“立即收拾东西，回江户！”

德川家康一般住在伏见，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是离京都近，随时能知道最新的日本国内动态；第二个是离大阪近，起到监视丰臣家的作用。

而这次回江户，则主要是有三件事。

首要的当然是看孙子，这个不用多说。

在确认了的确是个男孩之后，家康又给孩子取了名字：竹千代。

这是德川家嫡子的专用幼名，换言之，只要这孩子能健康活下去，那他就已经是命中注定的德川家继承人了。

第二件事是请乳母。

在那个年头的日本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一般都要专门聘请乳娘，而这乳娘除了哺乳之外，还得负担起对孩子的最初（一般是学语阶段）启蒙教育工作，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责任也特别重的工作。

阿江说乳母我们已经请好了。

“辞掉。”家康连乳母是谁都不问，非常干脆利落地下了命令，“用我从伏见给你们带来的那个。”

一声招呼过后，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相貌尽管说不上漂亮却倒还算端庄的女子。

“此人名叫阿福，曾经在京都公卿家中呆过，礼节教养方面都非常出色，由她来担任竹千代乳母一职，那便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这位阿福，便是日后名震天下的春日局。看过《大奥》的应该都知道。

说起来这也是个苦命人，她爹就是当年明智光秀手下重臣斋藤利三，本来是家境挺好的一个大小姐，只可惜当爹的人生路上踏错一步，跟着光秀搞死了织田信长，然后又在天王山一战中败给了秀吉，搭上了性命，此后阿福便背上了叛贼女儿的黑名，开始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先是被她母亲家的远房亲戚收养，这家亲戚叫三条西国公，听名字就知道是公家，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阿福才会如此熟知各种上流社会的礼仪以及精通茶道，花道等技能。

之后，又被伯父稻叶重通收养，重通他爹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美浓三人众之一稻叶一铁。

再后来，她嫁给了重通的儿子稻叶正成，不过是续弦，两人结婚之时，正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婚后的生活过得很不幸福，稻叶正成生性喜欢沾花惹草，据说还曾调戏过身边的侍女。阿福虽说性格温和，可却也受不了这种待遇，于是便在某日或是某夜，带着孩子抛下了老公，离家出走，随后的事情我们前面说了，她被聘为了德川家的乳母。

“承蒙召见，不胜惶恐之至。”阿福以非常标准的礼仪和用词让全场为之一振。

“好久不见了啊。”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时候，阿福作为一个新来的奶妈给大家行礼是很正常的，而作为德川家康德川秀忠或是阿江等人来讲，他们是阿福的雇主，本没有必要回礼，即便是出于礼貌，那也多半就是回上一句以后就要辛苦你了之类的话，不管怎么考虑，都是没可能说好久不见的，毕竟谁都不曾跟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此话一出大家都倍感奇怪，在场的人都一致将奇异的眼光投向了声源，想看一看究竟是谁那么标新立异。

结果发现说这话的人是个已经六七十岁了的老和尚。

他叫南光坊天海。

天海为何要对阿福说好久不见了呢？莫非他俩以前真的见过？

疑问并非只此一处。

阿福几乎是在离开稻叶家的同时，被聘为了德川家的乳母，莫非真是巧合？

还有一点就是，家康从知道有了孙子到启程回江户，前后间隔不过数日，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他为孙子找好了乳娘。

这也太仓促了点儿吧？

要知道这可是德川家未来的继承人啊，万一看走了眼找了个无间道进来在身上涂点农药什么的，那这宝贝孙子竹千代岂不就此完蛋了？搞不好连儿子秀忠都得一块儿搭进去。更何况这阿福的出身本身就不怎么好，亲爹是叛贼，老公是那位倒戈一击小早川的部下，而且还是唆使自家主公倒戈一击的主犯之一。在讲究门第家世血脉的日本，这将军家乳母的位置，是怎么看怎么都轮不到她阿福的。

也就是说，阿福之所以能成为乳母，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有人在背后举荐她，而且这个举荐的人，一定是德川家康非常信得过的得力部下，像本多正纯这种愣头青还不见得能排得上号，至少也得是他爹本多正信级别的人物。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我们以后再说。

而阿福在做完自我介绍之后，又忙不迭地开始介绍起了别人。

“从左到右依次是松平家的长四郎，水野家的清吉郎，冈部家的七之助，永井家的熊之助和犬子稻叶千熊。”

这五个少年是根据家康的命令特地找来侍奉竹千代少主的贴身小姓，工作性质大致跟中国古代的陪读书童差不多，就是陪着少爷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平日里负责保卫工作。

其中，松平长四郎是德川家重臣松平正纲的养子；水野清吉郎是水野义忠的次子，水野一族跟松平一族带亲，早在第一本我们就已经有过介绍；冈部七之助，按辈分算，是德川秀忠的乳母大姥局的侄子；而永井熊之助他爹就是永井传八郎，希望你还记得这哥们儿，即当年在小牧山长久手战役中抢人头的那个小名万千代的永井传八郎。还有稻叶千熊，他是阿福的亲生儿子。

总之，大家都是关系和后台相当过实的家伙，是成为竹千代侧近的最佳人选。

“你们都是被选拔出来的既聪明又伶俐的孩子，一定要侍奉在竹千代少主的左右，并且在长大之后，也要努力奉公，为将军家尽忠。”德川家康说道。

“是！”孩子们齐声回答。

“很好。”

说完之后，家康看了看身边的秀忠，示意他也来说两句。

“你们就住在西之丸吧，吃住都在一起，彼此之间要团结。”比起家康的命令式语气，秀忠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嘱咐，“对了，虽然是进了江户城，可学习文化还有武艺的修为都不可以怠慢。”

“是！”

“恩，等下下去吃些点心吧。”

“对了，”家康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今天起，竹千代就和阿福住在一起，你们没有大事，不要去打扰他。”

这里的“你们”，特指秀忠和阿江。

“和父母住在一起，多半会被宠坏，即便不被宠坏，性格也会变得软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

此话说得相当不容置疑，下面的阿江即便是心中有千万个不甘，却也只能默默地认命。

处理完第二件事之后，便是第三件了。

此事总体概括起来也就一句话：家康打算退休，然后让秀忠继承将军的职位。

话很短，但文章很大。

当时的日本，从名分上来讲，依然是丰臣家的天下，因为是丰臣秀吉代代相传的基业，尽管只有两代，可那也是理论上的“代代”，而他德川家康即便是当了将军开了幕府，那也不过是权倾一时，根本谈不上纵横一世，毕竟他就一代人，而且他还是征夷大将军。

征夷大将军这个官位，虽说有幕府将军的意思，但实际上，从本义上来看的话，不过是当年为了征讨虾夷而临时设置的一个总司令职位。

注意，是临时设置。

潜台词就是不长久。

丰臣秀赖总有一天要长大，一旦等他成人，那么你德川家康这个辅佐性质的临时总司令，是否还需要呢？

当然，凭你现在的实力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赖着不走并且表示是需要的，可等你死了之后呢？秀忠是一个根本不会耍无赖玩手段的人，你让他怎么办？

一旦这个临时的头衔没了，德川家在大义名分上就真的只能是丰臣家的家臣了，到时候别说是坐拥天下了，连身家性命或许都会有危险——万一长大了的秀赖突然回想起家康当年对他的种种压迫和欺负，一个不高兴给下令剥夺德川家领地，把秀忠什么的送八丈岛和宇喜多秀家关一块儿做邻居，那可就乐子大发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情况的发生，所以德川家康自然得让这个带有临时工性质的征夷大将军变成能够长久干下去的家族产业。

那么最简单，也是最必要的方法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德川秀忠继承之。因为这样一来就等于告诉全天下：将军之位，只归德川家所有，江户幕府，则将万世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