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我们的四十年》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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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黑与白(19)

就这样,二人在课余时间被主任抓了个现行。路上冯都埋怨肖战,责怪他不该带自己淌这道混水。肖战怨恨冯都,说他们家电视不吉利,人也不吉利。二人越吵越厉害,差点动了手。在教导主任的再三呵斥下,他们的争端才暂告平息。主任将二人带回学校,直接去了教导处。

主任指着墙角道:“给我站着去。”二人只好对着墙站着。谁也不知道主任在铁道边埋伏了多久,反正这家伙是有点累了。他“啪”的一声将几把飞刀胚子摔在桌子,然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再之后,主任拿起刀片,仔细揣摩了一会儿。冯都听见水声,立刻想到,自从跟着肖战去了铁道,已经两个多钟头没喝过水了。他也渴了,眼瞅着嗓子就要冒出烟来了。

主任休息了几分钟,神色恢复了。他瞪着二人道:“你们俩真行啊,一个是无线电小组的骨干,马上就要参加区里比赛的。另一个是班里的学习标兵,是积极加入少先队的积极分子。你们敢玩儿刀?”

冯都立刻就不渴了,奇怪呀,谁积极加入少先队了?自己连申请书都没写过。他小声道:“我没加入少先队。”

主任一翻眼珠道:“我正要和你爸爸谈这事呢?为什么已经发展三批少先队员了,就是没理你呀?就是因为你思想有问题,你不求上进。”

冯都狠狠斜了他一眼,心道:少拿少先队跟我说事,我就不入,我不稀罕年条红领带,我看你能把怎么样?

主任瞥了一眼桌上的刀片,一共似的五把,白恍恍的。他忽然指着肖战道:“说,这刀片怎么才能做成飞刀啊?”

肖战觉得这是立功的机会,马上道:“在尾巴上凿个眼儿,穿上红布条就能用了。”

主任把刀片在手里掂了几下,却分不出上下,皱着眉道:“哪是尾巴?”

肖战赶紧跑上去,拎起把刀片道:“哪头厚哪就是尾巴,重量应该集中在后面。您看,这就是尾巴。”主任又问:“怎么能凿出眼儿来呢?”肖战神采飞扬,得意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铁锥子和一个秤砣。冯都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真没想到肖战口袋里居然有这么多零碎。此时肖战拿起一只刀片,平着放在暖气的铸铁片上,然后以锥子顶住刀片的尾端,举起秤砣,喊着号子就凿了下去。

“铛铛”几声之后,肖战举着刀片道:“嘿嘿,您看,好了。”

主任将刀片对着窗户,仔细看了看,刀片尾部果然出现了一个小窟窿。主任接着道:“怎么穿红布啊?”

冯都从心里佩服肖战,简直是五体投地了。这小子又从裤子口袋里拎出几条红布来,麻利地将红布穿进小窟窿,然后打了个活扣。“您看,好了。”

果然一把象模象样的飞刀出现了,主任耍了几下,思索着说:“这玩意儿和敢死队里的刀不太一样啊,人家没用红布。”

肖战点头道:“不用红布的话,刀子半路就折跟头了,我实验过了。”

主任点头道:“有可能。”主任忽然扯过红布,在手里抖落几下。“诶?你这是红领巾撕的吧?”

肖战说:“我已经在大队(少先队)部开证明了,买了条新的。”

主任又瞪了他几眼。“行啦,这样吧,你们俩把飞刀都做好了,然后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此后,主任坐在办公桌前,饶有兴致地当起了监工。冯都在肖战的指挥和怂恿下,不得不加入了飞刀制造公司。办公室叮叮当当一顿乱响,幸亏现在没课,否则老师们早就冲进来了。一个小时后,五把飞刀做成了,主任脸上也出现了满意的笑容。“不错,你小子手艺挺好,跟谁学的?”

肖战讨好地说:“主任,我做的刀当然不错了。绝对比小黑子做得好,他是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主任说:“黑子是谁?”

肖战道:“我们一个胡同的,他是五大爷的儿子,在五年级。我做飞刀就是跟他学的,可现在我比他做得好。”

主任点点头道:“行啦,你们俩回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二人出了办公室,冯都先跑到自来水边,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然后揪住肖战道:“你等着吧,黑子饶不了你。”肖战不名所以:“怎么啦,我怎么啦?”冯都道:“你已经把人家卖了。”肖战说:“咱们替他做了五把刀,他还好意思跟咱们过不去吗?”冯都忽然拍着脑门道:“按说是不会了,我妈说人都是有良心的。对了,他要飞刀做什么?”肖战说:“我估计是给他儿子玩儿,听说他儿子宣武区上学,跟咱们的岁数差不多。”冯都点点头,肖战的话有道理。是啊,给他儿子做了飞刀,他还好意思与自己过不去吗?

二人心事冲冲地回家了,一进门,冯都就看见肖役举着一把非常小巧玲珑的飞刀,正在妹妹冯青脸上比划呢。冯都大怒,一把将飞刀抢下来,叫道:“你干什么你?”

肖役一惊,然后冽开就要哭。冯青却扑上来,照哥哥腿肚子上就是一脚:“你别老欺负他,肖役哥教我玩飞刀呢?”

冯都大惊,他举着飞刀看了看,这把刀比肖战的产品小了好几倍,基本上是一根大号的牙签。冯都笑着说:“这也叫飞刀?”

冯青说:“这当然是飞刀,肖役哥特地给我做的。”

冯都扭脸看了肖役一眼,这家伙正抹眼泪呢。冯都心道:连没出息的肖役都开始玩儿飞刀了,看样子自己也应该弄上几把,要不就被大家笑话了。他当下就把这个想法告诉肖战了,肖战说:“刚被老师抓住,明天吧。”

冯都认为今天就应该开始行动。肖战无奈,只好亲自把他带到工地。工地上全是水泥楼板,肖战指着楼板两端用来做焊接点的钢筋棍,大声道:“使劲掰,掰几下就掉下来了。”

二人偷偷爬上楼板,冯都一口气掰下来七八根,全装口袋里了。

按照冯都的想法,当下就要去铁道。肖战害怕主任杀个回马枪,只好推脱说:天快黑了,天一黑就看不见了,还是等明天吧。

二十三

冯都他们认为,半路杀出个教导主任不过是个小插曲,睡一夜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他们没事人似的照常去学校,走到半路,肖战神秘兮兮地把冯都拉进了工地的水泥管子。不少人把当公厕了,管子里臊臭难闻。冯都不满地说:“多脏啊!”肖战说:“我给你看样东西,真是怪了,你看。”说着,肖战居然把裤子拉了下来,挺着小鸡鸡让冯都参观。

冯都真想给他一脚:“这东西谁没有啊?”

肖战说:“你仔细看看呀,是不是有病了?”

冯都只好瞟了两眼,肖战的小鸡鸡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了,小鸡鸡的脑袋周遍竟生出了一片灌木丛,短短的,矮矮的,而且还有些卷曲。冯都惊道:“馒头能长毛,你这东西怎么也长毛啊?”

肖战惶恐地说:“是啊,已经有些日子了,我也害怕呀。你说,如果拿剪子把毛全剪掉喽,会不会接着长啊?”

冯都摇着脑袋说:“好象大人的这东西上都有毛,也没看见他们老拿剪子剪呀,那不成胡子啦?”

肖战说:“难道就这么长下去?早晚我得成了毛孩。”

冯都叹息一声,指着自己的嘴唇,痛心疾首地说:“好在你是这地方长毛,别人看不见。我这里开始长毛了,多难看呀!”

肖战伸手要摸他的嘴唇,冯都一把将他的手打掉了,那手刚刚从小鸡鸡上拿下来。肖战笑了笑道:“没事,就是一片小绒毛,没什么。”

冯都示意他提起裤子,垂头丧气地说:“走吧,还是上学吧。咱俩要是成了毛孩就好了,就不用上学了,还能上电视呢。”

肖战说:“奶奶的,电视里天天哇啦哇啦地叫唤,可就是一点正事都不说。要不,咱们给电视台写封信,问问?”

“问长毛的事?”

“是啊,他们应该管,要是全中国少年儿童都长毛了怎么办?”肖战说得非常严肃,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冯都为难地说:“可电视台在哪儿啊?是不是靠着中南海呀?”

肖战说:“我也不知道。”

二人心事忡忡地出了水泥管子,不一会儿就看见学校了。没想到,教导主任居然在门口等着他们呢。一见面主任就张着手道:“你们俩,跟我走。”冯都和肖战气歪了嘴,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只好跟着主任来到操场上。主任指着领操台说:“去,上面站着去。”

二人只得站上了领操台,那是全学校最露脸的地方了,好学生、坏学生都有资格站上去。主任监督他们站好,然后扭身走了。

他们背对操场,冯都不满地问:“你不是说,给他做了五把飞刀,他就不会找咱们麻烦了吗?”肖战狠得咬牙切齿:“他妈的,全是王八蛋,都是狗脸,翻脸就不认人了,五把飞刀算是便宜儿子了。”冯都对面是教室的窗户,通过玻璃的反光,他基本上能看到身后发生的情况。忽然他苦笑了一声:“你等着吧,不会是咱们俩的。”肖战问:“还有谁?”

冯都向色身后一努嘴:“你自己去看。”

肖战偷偷扭了脸,只见教导主任正揪着一个孩子往这边走呢。那孩子不是别人,正是五大爷的公子——黑子。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台下了,黑子梗着脖子,一抖肩膀,甩开了主任的爪子。“你少揪我,我自己会走。”主任冷笑着说:“你还挺厉害?有本事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让我佩服佩服你。”黑子翻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儿子在他们学校排倒数第二名,还不如我呢,你怎么不佩服你儿子去呀?”

主任抡起胯骨就是一脚,黑子轻巧地一纵身,主任踢空了,原地转了个圈儿。二人对视了一会,主任没讨到任何便宜,只得手指领操台道:“你给我上去,站着去,你小子等着。”

黑子大摇大摆,晃晃悠悠地走上领操台,发现冯都、肖战也在场,立刻恼怒地骂了起来:“你们这俩个扎针的家伙,把我卖出去,有你们的好处吗?”

主任远远叫道:“不许说话,老老实实地站着。”

黑子嘁了一声:“有本事你把我嘴缝上,你也就吓唬吓唬他们俩。”

冯都、肖战二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嘴,他们担心黑子耍浑,小心地与他拉开了一定距离。此时结束早自习的铃声响了,教学楼如怪兽一样张开了大嘴,学生们躲避空袭似的蜂拥而出,纷纷抵达了指定位置。教导主任站在楼门边,手掐秒表,一脸严肃,好象是威镇三军的神武大将军。

几百名小学生列队完毕,大家赫然发现领操台上站着三个小鬼,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在上操时发布消息是学校的老传统了,而事先就被揪上台的学生保证是没干什么好事。大家小声议论起来,台下似乎聚集了无数只馋嘴的小老鼠。肖战偷偷回了回头,竟一眼看见肖役站在台下第一排,饶有兴致地观察自己呢。原来肖役是一年级的,做操队列的惯例是年级越低越靠前。肖战暗骂一声:不好,肖役嘴上没把门的,回家后保证会当着大人的面儿把这件事说出来,肖从是饶不了自己的。他刚想到这儿,扭脸就看见黑子了,黑子正拿眼睛剜他呢。肖战心道: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主任健步走上主席台,高举秒表,冲着喇叭喊道:“同学们,大家今天表现得不错,仅仅用了一分四十秒钟就完成了队列。特别要表扬的是低年级的小同学,速度最快,积极性最高,大家都要向他们看齐。”

黑子小声嘟囔着:“一年级的小豆包最傻了!”冯都也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心道:现在又没有打仗,你们瞎折腾什么呀?早晚踩死一个你们就老实了。有时冯胜利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前几年工厂天天搞夜战,他回家便发牢骚:“他奶奶的,吃饱了能把人撑得胡说八道,没吃饱,他们就胡折腾。天天不干活,搞夜战就能战出东西来啦?”

主任接着道:“今天的早间操暂停一次。我要给大家讲一件事,一件很严重的事,所有人都要引以为戒,千万不能跟他们似的。”他回手指了指冯都三人,然后异常气愤地拎出三把明晃晃的飞刀,狠狠摔在桌子上。飞刀跳了几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颇是悦耳。

台下的学生纷纷伸长脖子,目光中大大多是羡慕。

由于角度的关系,肖战一歪眼就可以看到主任动作的全过程。他大是奇怪,昨天下午明明做了五把飞刀,怎么就剩三把了?那两把刀难道被主任吃了?

主任叉着腰,义愤地在台上转了两圈儿,似乎要平息心中的怒火。突然他挥起胳膊,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掌,咚的一声,声音通过被扬声器放大了几倍,所有的学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太不象话了!学会玩飞刀了!这是少先队员应该做的事吗?他们还敢跑到火车道上去轧刀片,多大的胆子!你们就不怕把火车弄天上去?”说着他冲到冯都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知道不知道,一只小鸟就能把飞机撞下来,这么粗的铁条保证能让火车翻了车。火车一翻,后面的车厢在惯性作用下,往前一顶,火车头能上了天!周围了一切就全完啦,你们知道吗你们?”

冯都仗着胆子说:“我们是顺着铁轨的方向摆的。”

主任想了想,也没琢磨出更好的驳斥理由来,大怒道:“你能保证不翻车吗?你们能保证吗?”

冯都没说话,黑子却笑了起来,嘴里唠里唠叨地说:“这事您得问铁道部部长去,我们还不够那个级别呢。”

主任瞪了他一眼,他知道黑子是块滚刀肉,他爸爸五大爷更不是省油的灯,索性不搭理他。主任回到桌子前,大手往台下一挥,威风凛凛地说:“你们都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谁也不许玩儿飞刀,谁也不许去铁道上轧刀片,放学之前把你们手里的所有飞刀都要上交学校,交到我办公室去。要是再发现有人玩儿飞刀,就——就——开除!”

黑子嘿嘿笑道:“你现在就把我开除了得了,反正我也不想上学。”

这句话声音比较大,已经传到台下去了。学生们不敢明目张胆地笑,但大多表情怪异,舌头在嘴里乱转。

主任真急了,他回身厉声吼道:“去,把你们家长请来,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