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中女尸(2)
“顾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杰明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律师简明,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的副主任律师罗杰,我们两个将担任你的辩护律师。”见他这副神情,我只好轻咳了一声,说道。
这句话终于让他的眼睛动了动,看了看我和老罗,他突然痛哭失声说:“我没有杀人!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别激动,别激动!”我连忙说,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巾。
“简律师,你可得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用了足足五分钟,顾明才止住了哭,眼里满是渴求地看着我。
差不多每个凶手在面对警察的时候第一句话都是这个,但在警方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并提起公诉的时候,还能这么说的就不多了。
所以,还没听他陈述案情,只是一看到他的眼神,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从心头冒了出来,他不是凶手。
“我相信你!”这句话,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
老罗用力捅了我一下,责备地看了我一眼说:“顾先生,想赢这场官司,就不能对我们撒谎,知道吧?我知道这事你对警察说过不止一次了,但还是请你再回忆一下,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那天是星期五。”
正如老罗所说,同样的事情,警察大概隔段时间就会问一遍,顾明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连思考的过程都省略了。
按顾明的说法,每周五是他和林琳约会的固定日子。他在学校门口接上了林琳,在市里逛了一会儿街,给林琳买了几件新衣服,吃了顿饭,就和林琳到了宾馆。
顾明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家里的那位却到了人老珠黄、活该冷藏的年龄,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就指着在林琳这具充满了活力的年轻身体上发泄积攒了一周的欲望。林琳洗完澡,换好衣服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可惜,这些年为了生意,顾明早在酒桌上掏空了身子,没坚持多久就一泄如注,躺在一边喘起了粗气。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对吧。”老罗目光如鹰一般盯着顾明,“林琳身上那些痕迹是咋整出来的?我提醒你,现在除了我们,没人会相信你,如果对我们有所隐瞒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听老罗这么说,顾明咬了咬牙,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我不光是持久不行,做那事的时候有点小癖好,要不然提不起兴致来。”
“比如说掐脖子、咬人、打人?”老罗冷声问道。
“对。”顾明用力点了点头,说就因为这点癖好,这些年他换了好几个女孩儿,只有林琳能受得了,才一直保持着长期的关系。
“其实,也不是受得了。”想了想,顾明又说道,“其实是她男朋友的原因,我总觉得,她男朋友压根儿没把她当人看,就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
“哦?咋回事?”
“有一段时间,林琳也受不了,结果他男朋友找我谈过一次,说只要价钱给得足够,就没啥事是不行的。”
“这王八蛋!”老罗霍地站起身,握紧了拳头。
“坐下!”我低喝了一声,“那事咱们管不着,先把顾先生弄出来才是正事。”
“哼,回头非好好收拾他一顿。”老罗重新坐好,深吸了一口气,“后来那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顾明摇了摇头,说因为最近公司运营状况不太好,他有点累,做完那事后很快就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林琳已经不见了。他以为林琳醒来后就先走了,可等他下楼才发现,自己的车也不见了,这才意识到不好。拨打林琳的电话,却一直提示关机。
“为什么没报警?”老罗问。
“不敢。”顾明说,要是报了警,这段关系就暴露了。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一大半要归功于他老婆家里的扶持,这种事暴露了,老婆家里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你早干什么来着?!”老罗瞪着眼睛,“你不干那事能有现在这事?!”
“你们俩有没有玩窒息式性爱?”我翻着卷宗,打断了老罗的牢骚问,“警方说你应该是在玩窒息式性爱的时候失手杀害了林琳?”
“那是什么?”顾明不解地问道。
“窒息式性爱就是……”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你不知道这个更好。开庭的时候你也要说不知道,知道吗?”
“另外,”老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目前检方是以过失致人死亡提起的诉讼,如果你能够取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适当赔偿的话,是可以争取减罪判决的。”
“不!”顾明却用力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人!我要你们作无罪辩护!”
老罗愣了一下说:“顾先生,你这个态度……”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老罗的话,“我们会努力的!”
和当事人顾明的第一次会见就这样结束了,确如张静所说,我们连半个小时都没用上,不过有一个疑点已经让我确认,顾明绝对不是本案的凶手。
“老简,怎么能作无罪辩护?”一出会见室,老罗就不满地问道。
“警方的询问笔录里,当日宾馆值班的服务生一口咬定,晚上11点多的时候看到顾明和林琳一起离开,而顾明则坚决否认自己离开过宾馆。这就是我同意作无罪辩护的理由。”我说。
“谁知道这小子撒谎没有?”对于我的疑问,老罗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的话可没啥证据证明。”
“咱们当律师的,不就是得查明这件事吗?”我笑了一下,和老罗一起走出了看守所,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大惊失色。
一群记者拿着话筒和摄像机正围在看守所前,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群素服的年轻人,他们神情悲愤,手里举着请求重判顾明的条幅。
“有毛病吧?判刑是法院的事,这伙人跑这儿来扯什么淡。”老罗哼了一声,就想往停车场走,一支话筒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差点儿插到他的嘴里。持话筒的记者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请问,你们是顾明的律师吗?”记者问。
“是啊。”老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请问你们怎么看这个案子的?”记者又问。
老罗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个记者:“你们咋知道我们代理这个案子的?”
看着远处站在车边正做出胜利手势的张静,我突然明白,这是这丫头搞的一次公关活动,看上去她对这次突然袭击式的安排非常满意。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老罗向后拉了拉,自己凑到了那个记者的面前说:“我认为,我的当事人是无罪的,我们将为他作无罪辩护。”
这个记者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采访。我却猛地瞪大了眼睛:“闪开!”我一把抓住那个记者的肩膀,将她推向了一边,躲过了突然飞过来的石头。
这时候,我的肩膀也被人大力拉扯了一下,接着老罗就站到了我的面前,身材并不高大的他长得却极为壮实,站在我面前就像一座小山,尽管他比我矮了整整一头,却没来由地给人一种安全感。
“小兔崽子,信不信我弄死你!”老罗指着那个扔石头的人吼道。
迎接他的却是更加密集的石块,老罗竭力护住头脸,剧烈地喘息着。“撒手!”他吼了一声,用力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我,而我却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别冲动!在这儿动手会被取消辩护资格的。”
“去他妈的辩护资格,老子非弄死他!”老罗怒吼着,挣扎的力度却小了不少。
幸好张静终于及时赶了过来,她死死地按住了车笛,看上去油门也踩到了底。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没有人敢于阻挡,她顺利地把车开到了我们面前。
“上车!”她冷冷地喊道。
我拉开车门,拖着老罗钻了进去。
“这怎么回事?”我平复着激荡的心绪问道。
“杰明律师事务所一战成名,等着看明天的报纸吧。”开车的张静得意扬扬地说道。
“当这是啥好事啊?”老罗眼睛一挑,“你想啥呢你?”
“老罗,静也是为咱好。”我连忙劝道。
“就是。”张静撇了撇嘴,“老……本姑娘为了让你们尽快打开局面,苦心孤诣策划这么一场大戏,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瞧你那副德行,不服啊?”眼看着老罗挽起了袖子,张静眉毛一竖,“罗杰,你敢跟老娘叫板,是不是活腻了?”
“我可没有。”老罗用力摇了摇头,“我就是想教训一下老简这浑小子,无罪辩护这种事能在记者面前随便说?”
3
事情并没有像张静预料的那样发展,对于看守所门前的这场闹剧,第二天的媒体上没有任何报道。显然,张静的能力虽然大到可以调动一部分媒体资源,但还没大到能够指挥媒体做有针对性的报道。
老罗搜罗了全城所有的报纸,没找到相关的只言片语后终于放下了心,开始为这个案子奔波。尽管警方此前已经做过了详尽的调查,但是作为律师,对警方的调查进行核实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
一大早,我们就跑到顾明当晚入住的那家宾馆,找到了那几个提供证词的服务生,他们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胸前的工牌显示,这几个人并不是酒店的正式员工,只是实习生。
“确认就是这个人吗?”我把一摞照片放到桌子上,看着他们从中抽出了顾明的那张,问。
“就是他。”服务生用力点了点头,“那个大老板人很好,经常给我们小费。”
“要是当时监控没有调试,就能取得更直接的证据了。”老罗看着大厅里的摄像头,叹了口气,“安全主管上班了吗?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一下。”
“没。”服务生摇了摇头,“主管在休年假。”
“可真会挑时候。”老罗站起了身,“走吧,回去继续研究卷宗,肯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明啊,你记不记得,顾明有没有说过他和林琳做那事的时候用没用套?”老罗叼着烟,一辆无线遥控的赛车在他手指的翻飞中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翻开的卷宗被随意地丢在桌子上。
“好像没有吧。”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没说用没用。”
“你看这地方。”老罗把法医的尸检报告递给我说:“警方说在林琳的阴道内发现顾明的精液,但同时也指出,林琳的阴道里有避孕套上的油性物质。”
“你是说……”我皱了皱眉,“避孕套破了?”
“傻啊你!”老罗用力一扭遥控器,遥控赛车贴着我的脚面飞了过去,“瞅半天卷宗,你都瞅啥了?警方的物证里提到避孕套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连忙把卷宗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果然就像老罗说的那样,自始至终,警方都没有提到在案发现场及宾馆房间里发现避孕套这个重要的物证。
“看吧,我就说,顾明不可能是凶手。”我用力挥了一下拳头说,“他既然想到带走避孕套,怎么会不清理别的痕迹?还把精液那么重要的证据留在了林琳的身体里,还不开走自己的车?
“老罗,我觉得,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林琳在和顾明发生关系后,联合别人盗走了顾明的车,并在车里和那个人发生了关系,而那个人是戴着套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人杀死了林琳。”
“你当警察和你一样蠢?这么明显的问题看不出来?”老罗白了我一眼,“我倒觉得是另外一种可能,林琳的确联合别人偷了顾明的车,不过顾明跟踪了林琳,发现了林琳做的事,一气之下宰了林琳。同时,他有可能还杀了另外一个人。这就能解释他为啥丢弃自己的车了,他想伪造成车是被偷的,和他没关系。”
“我们作为当事人的辩护律师,是要帮他脱罪或者减轻罪行,怎么到你这儿变成罪加一等了?”我看着老罗,颇有些无奈。
“合理推测。”老罗得意地说道,“要真是这样的,我们咋办?”
“不知道,我想静静。”
“谁想我?”
我刚说完,办公室外就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接着张静就站到了门边。我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老罗,果然,愁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浮现在了他的脸上。那辆飞得正欢的遥控赛车也一头撞到了她的脚上,摔了个底朝天。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小骡子,看见我不开心?”张静拎起赛车,不满地说道,“昨天那顿饭你可还欠着呢。是不是把钱都花这上面了?”
“我就那么像欠债不还的人?等忙完这个案子。”老罗垮着脸,把遥控器扔到了一边,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一般,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口袋里的钱包。
“行了,别一脸上刑场的样儿。”看着老罗的表情,张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说,你们那案子怎么样了?”
“我觉得这案子另有凶手,老罗觉得啊,顾明杀了不止一个。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走到饮水机旁,给张静冲了一杯咖啡,“两块糖?”
张静点了点头,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们:“哟?你们两个律师还干起破案的事来了?说说,怎么回事?”
“作为律师,我们有义务维护当事人的隐私,老简,你不能把案情告诉与本案无关的人。”老罗一脸的义正词严,却招来了张静的白眼。
“我是无关的人?”张静“嘁”了一声,“这案子还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呢。再说了,老……本姑娘可是你们的首席技术顾问。小明哥,你说!”
看着张静充满了威胁的眼神,我下意识地把刚才和老罗讨论的内容告诉了她,看着她脸上逐渐凝重的神情,我连忙说道:“都是瞎想的,你这个专业的可别笑话我们。”
“不对,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没想到张静突然说道,叹了口气,“对于检察院来说,这案子确实证据充分,足够定罪了,换谁来都能轻松打赢。也就是你们,才会从当事人不是凶手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那是。”老罗得意地说道,“检察院是给人定罪的,我们是给人脱罪的,这就决定了我们考虑问题的角度是绝对相反的。”
“别高兴太早。”张静冷哼了一声,“小骡子说的那个有点异想天开,顾明要是杀了两个人,就得同时控制住这两个人,要不然就得使用更暴力的手段,难免会留下血迹。报告里没提到这个。至于小明哥说的那个,我有个想法。”
张静故意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