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败群寇火焚陆家堡
司徒谦脸越发红得鲜艳,两眼却有些睁不开了。那淫孀陆七娘,却把杯筷全放下,脸上立刻涌起一种淫荡的色彩。那司徒谦猛的往起一站,竟又坐下,脸上一变色,立刻又回复了火烧似的。那陆七娘却站了起来,轻移莲步,到了司徒谦身旁,手往司徒谦的肩头一搭说道:“小冤家,你那么别扭的性子,怎么也这么不禁摆治呀!现在你可由我的性儿了。”那司徒谦此时已入半昏沉状态,只是知觉似尚未全泯,在陆七娘双手拢到他双肩时,竟还要挣扎,身形微微一动,哪还挣扎得动?竟自昏沉沉的仍坐在那。陆七娘忽的回头向里间绣帘瞥了一眼,立刻右臂往司徒谦的左腋下一叉,左臂将要往司徒谦的下身探去,想把司徒谦托起。
窗前注视的续命神医万柳堂,哪还能再坐视不救?遂运掌力,照定窗棂一掌击去,咔嚓的一声,那整扇窗子竟被震碎,厉声喝道:“大胆淫娃,敢污我惟阳派的门下,还不趁早来领死!”屋中“呦”了一声,立刻把灯熄灭,随即听得又一阵响动,似奔了暗间。
万柳堂因为早踩过道,这里的屋子,只中间堂屋有后窗,除去前面别无出路,上面有修禅把守巡风,谅不至被她走脱了。就在自己这一转念间,里面声息寂然。忽然檐头上有人现身,万柳堂恐是贼党暗袭,遂厉声喝问:“甚么人?”上面答道:“万老师,是我。”来的正是慈云庵主,飘身而下,后面跟定的修性女弟子。万柳堂道:“庵主来的正好,助我除此淫娃。”慈云庵主道:“贫尼方把小徒救出匪手,万老师这里还没动手?”慈云庵主说了这句话,啊了一声,随向那身旁的修性徒弟说了声:“速去唤你师弟前来。”修性答了声,立刻飞身蹿上房头,把上面巡风的修禅师弟唤了下来。慈云庵主向修禅道:“快把你的硫磺弹拿来。”修禅忙从鹿皮囊中,掏出一颗圆珠,有核桃大小,递到了慈云庵主的手中。慈云庵主随问万柳堂道:“万老师,我们别再被这孽障愚弄了。”随即来到窗口前,就着万柳堂击破的那扇破窗口,一抖手,把那粒硫璜弹打进去。吧的一声,屋中陡起了一片青黄光焰,借着这片光焰,只见屋中那女盔和司徒谦全已失踪。
慈云庵主道:“万老师你竟然为淫娃所愚了!莫看里间的绣帘未起,大概淫娃已经失踪。”说到这,回手呛的声把镇海伏波剑亮出来,一纵身从窗口蹿了进去。万柳堂忿怒之下,跟踪而入。双侠身形,全是轻如飞燕,轻飘飘落地无声,地上那粒硫磺弹尚在燃烧着。这位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把平时那种慈眉善目、温和安详之态尽敛,竟是势挟风雷,令人生畏。进得屋来,毫不迟疑,仗剑竟扑奔了里间,回头向跟踪面入的万柳堂说了声:“万老师别走正锋。”万柳堂会意,知道庵主是想先挑里间的软帘。见庵主靠左,自己略避,这位侠尼镇海伏波剑展动,剑尖往那悬门帘的金钩上一搭。铮的一声轻响,金钩削断,绣帘唰的向右坠去,立刻现出一道小门,灯光陡现,从屋中扑出一股子浓厚的脂粉气。好个侠尼,毫不畏贼人的暗算,只用镇海伏波剑封住门户,探身察看。见里面烛影摇摇,淫孀已渺。这才是兰房胜有余芳在,急煞江湖仗义人。
双侠闯入女屠户的卧室,里面空余脂粉香气,淫孀竟已挟司徒谦逃走。慈云庵主随问万柳堂说道:“万老师你看如何?淫妇果然逃走了。”双侠全进入暗间,只见这个暗间,布罩得锦茵绣褥,镜奁生辉,居然是富室的闺闼。只是这房中仅丈余地方,会看不出这淫娃从哪里走的。双侠彼此在屋中一查看,万柳堂用手向迎着门的一面五尺多高的壁镜一推。壁镜花梨木框子上左右,各嵌着一只亮银的白铜鹤鹿同春的烛台,上面一边燃着一支红烛,火焰映着,明镜生辉壁镜前是一双矮脚小几,上面放着些脂粉之类。侠尼慈云庵主点点头道:“大概是从这里闹了玄虚。”万柳堂遂来到壁镜前,轻轻把小几给拖到一旁,用手一捏壁镜左边这个镜框上的烛台,往外一捡,没拉动,随又把这烛台试着往左右一旋。往左没旋动,往右一旋,红烛台往右一偏。嘎吧一响,这架壁镜应手而开,镜后果然是一道暗门。
暗门里黑暗暗的,慈云庵主把暗间桌上的烛台端起,双侠这才走进暗门,一同查看。只见里面并没有多大地方,只有四五尺宽。在左右没有多大地方,里面堆积着成双箱子,在迎门明显着一道木门,上面装着个很重的铁拐枢钮。慈云庵主道:“万老师你看,这孽障竟从这里走的,这外面定是角门内夹道的地方了。”当卞万柳堂伸手握定了这重门上的铁拐子,往下一搬,很吃力的把这道木门拉开,借着闪烁的灯光,看到这道门的外皮,竟与墙皮子一样,是用颜色画的。
双侠这时猛听得前面吱吱的胡哨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随听身后外间的屋内有了声息。万柳堂回头查看,只见正是修禅向自己招呼道:“万师伯,前面贼党已发动了,眼看就扑进来,我们怎样?”万柳堂道:“很好,贼党聚集起来,倒省得我们去搜寻了。”修禅说了声:“遵命!”返身跃出屋外。这里慈云庵主跟续命神医万柳堂从这暗门出来,这里果然是奔后园的角门内的一道夹道,那女屠户陆七娘必是掳劫着司徒谦逃走。双侠走出屋来,往左右看了看,听前面起了喊杀之声。万柳堂用“旱地拔葱”飞身蹿上了墙头,见修性正在正房的屋脊上向前面张望。
那侠尼慈云庵主也飞跃上了槽头。这时瞥见从东西厢房嗖嗖的连蹿上三四条黑影,全是青绢包头,青色夜行短装,掌中各擎着兵刃。看那飞纵情形,十分矫健,往房上一落,立刻相继撮唇作胡哨,吱吱连鸣。随着胡哨声,从下面地上扑进来二十多名匪党。万柳堂向慈云庵主招呼道:“庵主:我们还不动手等待何时?”慈云庵主忙答道:“淫徒们孽由自作,贫尼也顾不得许多,只可大开杀戒了。”慈云庵主陡然一耸身躯,脚下一点,已如一缕青烟,跃上西面厢房。万柳堂却把双掌一错,一掌应敌,一掌护身,身随掌走,疾如飞箭,脚点东厢房顶。双侠这才各展身手分头迎敌。
慈云庵主扑到西厢房上,见迎头是两个匪徒,暗影中辨不出面貌来,只约略辨出来人起两个壮年匪党,一个抡扑刀,一个使十三节骷髅鞭,慈云庵主往前一上步,左手掐剑诀,右手仗伏波剑“白蛇吐信”奔那使扑刀面门便点。这匪徒用力往上一封,哪知慈云庵主是声东击西,却虚反实,一翻腕子“白鹤亮翅”,青光闪闪的剑锋,反向那使十三节骷髅鞭的匪徒右肋削来。这匪徒往左一上步,左脚一滑房坡,斜翻身,抖骷髅鞭往伏波剑上硬砸。同时那使扑刀的也从侧面朴倒,挺刀就戳。好个侠尼慈云庵主,偏要容那骷髅鞭堪堪砸在剑上,右背后那柄扑刀风声也到,这才一个“玉鳞翻身”由左手剑诀往左一领剑锋,剑随身走,居然两把兵刃全走了空招。慈云庵主,哪还肯留情?一个“黄龙转身”、“黑虎卷尾”唰的伏波剑疾如电闪似的,向那使扑刀的头上斩来。匪徒尽力闪避,竟把头上的包头连头发削下一绺来。匪徒拼命的一纵身,蹿下后坡。逃命去了。
慈云庵主刚往回下一撤剑,从背后疾如飘风,又扑过两个匪徒来。一个使双手叉子,身形更是轻快,脚尖一点到屋面,竟要暗算侠尼慈云庵主,恶狠狠往前一探身,双叉子照定了慈云庵主背后戳去,慈云庵主往回一撤剑,已觉出背后又有贼人袭到,忙用了一招“金蝉脱壳”、“倒洒金钱”,身形倏转,伏波剑正找贼人的手叉子。“呛”的一声,火星四溅,把贼人的一对手叉子全削断。另一个匪徒使一口厚背鬼头刀,挟着劲风向慈云庵主斜肩带背的剁来。慈云庵主左手剑诀一领剑,身随剑走,方待施展“倒转阴阳”,斩他双臂。剑招将发的一刹那,使厚背鬼头刀的匪徒背后,陡现一条黑影,突喝了声:“下去!”砰的一掌,正击向贼人的脊背上。贼人吭了声,从房坡往下一滑,踉跄的往下撞,鬼头刀正撞在使手叉子的同党肋骨上。屋面上嘎吧吧碎瓦一阵暴响,两匪全摔下房去。慈云庵主见来的正是女弟子修禅。这时下面的匪党,见首领们一照面连伤了好几位,从房上连摔下两个来,全是骨断筋折,血肉模糊。这一来锐气全失,各无斗志,抢着背负伤亡的往外逃。
那续命神医万柳堂,扑向东房,空手入白刃。迎头正是一个使七节鞭的,见万柳堂扑过来,是赤手空拳没有兵刃,遂往前一上步,抡七节鞭,搂头盖顶就砸,万柳堂喝声:“鼠辈!你还敢动手?”怒叱声中微一斜身,左掌往外一分,“喳”的把七节鞭的鞭梢抄住,右掌往外一分,“金雕展翅”,一掌砰的击中了贼人的“华盖穴”。万柳堂只用七成力,把贼人巳击得从前坡跌到脊后,滚下房去。
这一来东房上还有两名匪徒,被万柳堂一击之威,已震惧着不敢向前。在这一迟疑的工夫,睹见了一个提单刀的贼人,向腰裤的鹿皮囊中一探手,万柳堂知道他是要发暗器,佯作不察,反扑奔了一个使双钩的匪党。这匪人从斜刺里一纵身,正纵到了万柳堂的身旁,双钩是“铁牛耕地”,斜奔万柳堂的下盘便剪。万柳堂却用“穿云拿月”的身法,身往前一进,脚下已用上力,右足足尖一着力,身体如一缕青烟,竟从这匪党的头上蹿过去。那个使刀的匪徒,发出一只镖来想要暗算万柳堂,万没料到在屋面上的万柳堂,竟施展别人不敢轻试的招术,飞跃过来。匪徒才一扬手发镖,万柳堂本就是为收拾他来的,疾如饥鹰搏兔,身体往下一落,已到了他面前。贼人镖没出手,万柳堂的铁掌轻舒,骈食指在他的寸关尺上一划,匪徒这条右臂一麻,哨啷啷的镖落屋面,翻身想逃。万柳堂往回一撤掌,上盘随着往回下斜栽,左足“砰”的正踹在那贼人的左胯上,扑通的摔下房去。那使双钩的这时回身换式,双钩“倒卷帘”向万柳堂捋来。万柳堂揉身换掌,向前一扑,正要用“云龙三现”的掌法,了却这匪徒招术,将发未发之际,瞥见那匪徒的身后突现一条黑影,轻如飞絮,往匪徒的身后一落。匪徒似已警觉,才要翻身,蓦的被身后这人在匪徒的“肩井穴”上一点,立刻两臂一麻,双钩脱手,被来人一把抓住衣领,咻的给举了起来。这时正赶上是慈云庵主把敌手两个匪党打下房去,东房上后到的这人,大喝声:“这还有一个,也便宜了你们。”这么一个庞大的肉人,竟咻的被掷出四五丈去。
下面的余匪,正拖着被伤的匪首们往外逃的当儿,这个被掷下来的当头砸下,这一来又伤了两个。同时万柳堂跟侠尼慈云庵主也全看清来的正是鹰爪王师兄,不想他奔那红土坡追贼,竟会找寻到陆家堡来。当时事在紧急,无暇细问,万柳堂遂立刻彼此打了个招呼,说了声:“师兄来的正好,我们要把这群匪徒全打发了,免留后患。”鹰爪王道:“师弟,我才问过修性,司徒谦尚在匪手么?”万柳堂道:“被那淫孀掐走,尚待搜寻。”说话间,这师兄弟齐飞身蹿到房下。群贼的领袖大半受伤,所有一班从匪,抢救着匪首们奔逃。慈云庵主立刻也飞身蹿过来,侠尼究属佛门弟子,知道这两位淮阳派的领袖,掌下无情,那淫孀尚未搜获,徒杀戥这些匪党,有背佛祖慈悲之心。自己遂一摆镇海伏波剑,腾身飞纵。扑到前面一道月洞门前,正有一名匪徒,从墙隅暗影中飞身蹿向月洞门,慈云庵主一声轻喝道:“孽障哪里走!”
匪徒听得背后语声,再回头时,庵主已到了背后。匪徒翻身探臂,挥刀向庵主猛戳。庵主喝声:“来得好!”伏波剑一颤,把匪徒的单刀震落地上,铁腕翻云,伏波剑“拨云见日”,冷嗖嗖向匪徒的头上斩来。匪徒吓得缩顶藏头,一抹身想逃出侠尼的剑下,慈云庵主是虚实莫测,伏波剑没想伤他。就在他一翻身,左足往前一点地,左手的剑诀“云龙探爪”,照定匪徒背后第十节脊骨下“阳关穴”点了点手。匪徒吭了一声,立刻脊骨一软,倒坐在地上。
慈云庵主向万柳堂招呼道:“万老师,不要伤了匪徒的性命。留他活口,好追问女贼的踪迹。”慈云庵主再看鹰爪王,已不在身后,急忙纵身蹿到月洞门墙头上,一眼瞥见鹰爪王已经追上匪党。竟如生龙活虎似的,蹿入匪党中,当者披靡。举手之间,已击伤了三四名匪党。慈云庵主剑交左手倒提着,右手打着问讯向鹰爪王招呼道:“王师兄请看在贫尼面上,饶恕这班孽障,叫他们逃命去吧!”
鹰爪王被慈云庵主一招呼,立时住手道:“庵主吩咐,敢不遵命。”慈云庵主忙又向匪党招呼道:“你们作恶多端,本难饶恕。贫尼体佛祖慈悲之志,赏你们一条生路。此后再要怙恶不悛,就是逃的开我们掌握,也必遭天戮,孽障们快带着你们受伤的弟兄逃命去吧!”匪党们正在象已入网罗的雀鸟,无法挣脱,侠尼这一网开一面,立刻呼啸一声,拖负着同党,逃出陆家堡。
鹰爪王这时把前面几处屋舍搜过,并没有那女屠户的踪迹,跟着慈云庵主、万柳堂会在一处。庵主的两个女弟子修禅,修性也在屋面上排搜了一遍。偌大的宅子,已经全是空洞洞的,除了那被庵主点伤的匪徒,再没有一个匪党存留。鹰爪王向万柳堂道:“师弟,你我想不到竟为这群鼠辈所弄。我们今夜再把女贼放走,我们弟兄有何面目再在江湖道上立足。”回头又对慈云庵主说道:“庵主!我们忝列武林,不应该过形手黑心辣。但今夜为事势所迫,顾不得许多,只得把那匪徒严加拷问一番了。”万柳堂尚未答言,慈云庵主忙说道:“王师兄不用着急,贫尼也不肯轻轻放过这贼子。”说到这,见修性、修禅分在东西厢房上把守着,庵主遂向两人一点手,两人飞身下来,到庵主面前听候吩咐。慈云庵主遂向两人道:“这种万恶渊薮,留它无用。你们赶紧找寻火种,堆积干柴,把这龌龊的盗窟付之一炬,免得贻祸于将来。”修性、修禅答应了声是,立刻转身扑奔了后面堆积柴草的仓房,每人扛了几捆干柴来到前面,每个窗下放上一捆干柴。那修性,修禅不用找寻火种,把碧竹庵独有的硫磺弹,一扬手,啪啪的分向东西厢房窗前打去。哧哧的立刻地上涌起两股火焰,把干柴烧着,修禅、修性随着又把通前面的月洞的木门燃着。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这刹那之间,东西厢房的火已扑上去。出路也被烟火堵住,正面的五间议事厅,不用再去料理了。立时金蛇乱窜,劈啪劈啪的乱响,一座大厅已化作火焰山,四面火起。万柳堂向慈云庵主请示:“这匪徒口供没取,如何处置?”慈云庵主一摆手道:“我自有法处置。”庵主遂向倒在地上的匪徒道:“贫尼乃佛门弟子,体佛祖好生之德,网开一面,给你一条生路。你看四面火起,你死活只在贫尼掌握中,贫尼只问你,那女屠户陆七娘现隐藏在哪里?你要从实说了,贫尼立刻把你带出火窟,你若是敢有一句假话,欺骗贫尼,管叫你葬身火窟,骨肉成灰。孽障!你知道佛门弟子是不打诳语的,生死两途,任你自择。火势已成,只要一耽延时刻,纵然你说了实话,也无法叫你出险了。”
这名匪徒已尝到庵主的厉害,更兼鹰爪王与慈云庵主的门下,暨续命神医万柳堂也全都在两旁伺候。匪徒心想:“有这几位在这陈兵布阵,我再想逃出去,势比登天还难。再说陆七娘这种倒行逆施,也深犯江湖上的大忌,就是本帮中也不许这么胡为。她不过恃有内援,只瞒过雁荡山的龙头香主,别人不肯破坏她的事,故此这几年来,任她横行,早晚也得遭报。我此时说出她那作孽淫乱的巢穴,也不算是倒卖凤尾帮。”想到这,遂向慈云庵主道:“庵主,我卢茂田可不是怕死贪生,叛帮背道,只为庵主所问的西路女舵主女屠户陆七娘,生性淫荡,实在有玷我们凤尾帮的威名。她从这陆家堡逃出去,绝走不脱。她因为自己所做的事也怕有人不容,更兼我们总舵主,每年必须有一次盘查本帮各路徒众的行为,有明查暗查。派的人来的时候,全不准,叫人没法提防。可是凡是奉札饬下来的,多半是总舵内三堂、外三堂的香主们,全有权柄。遇有违犯帮规情形重大的,香主们有就地摆香坛,正帮规,就地处置的权柄。陆七娘恐怕被香主们撞见她这些不法的情事,遂在这凉星山神女峰筑了个秘密淫窟。香主们若是从山道上走,得费好大的事。这神女峰不是通行的山道。莫说是夜间,就是白天,在下面也看不见这个峰头。上面崎岖难行,往上足有三四里光景。若从我们这后园出去,单有一条捷径,不知道的绝不理会这里有这么条捷径。不论多么难走的地方,你只要仔细看看,凡是有新柳秧子的地方,你只管放胆往前走。下面全是修整好了的平坦山道,有几处山涧,也全用丈许宽的木板铺架好了,上面可全被人工培种的野荆棘蒙着。不知道的,只顾按着方向往上奔,非掉在山涧里不可。只要仍然紧挨着柳秧子走,绝没有丝毫危险。从这条捷径到了神女峰上,才可以看见一座小小尼庵……”
匪徒说到这,侠尼慈云庵主“嗯”的一声,那卢茂田吓得一哆嗦。慈云庵主叱道:“孽障!只要是实话,尽管说来。你不看四面火势已成,再耽搁你自己不想活了!”匪徒卢茂田见满院全成了火窟,不禁暗自着急,想说假话也来不及说圆了。这时只恨自己的话得一句一句的说,还怕说不清楚,这班侠客一个听不明白,错疑自己不肯吐实,就许先给自己一剑。所以恨不得一气把要说的话全从嗓子眼里倒出来才好,遂顾不得禁忌,向庵主说道:“上面是一座小小的尼庵,庵名是陆氏清修庵,表明这是私家的尼庵,谢绝外人来烧香拜佛。里面只有一个瞎了一双眼的老婆婆看门,单有两个丫鬟伺候她的。余外的男子,不是她掳劫来的美貌少年,就是本帮没志气下流的弟兄,甘心作她的供养。别的事我没去过,就不知道了。”
慈云庵主恨声说道:“好孽障!竟以佛门善地之名,作这种污蔑三宝的秽事,我不诛此妇,枉称侠尼了。”说到这,向万柳堂暨鹰爪王道:“王师兄!万老师!怎么样?”鹰爪王跟师弟万柳堂在这卢匪说话的时候,早就注了意。暗中察言观色,断定他全是实话,遂向慈云庵主道:“谅他不敢在我们面前说诳语。他敢稍存恶意,现在就是放了他,也叫他逃不出手去。时光不早,我们走吧!”慈云庵主抬头看了看,见这是往后面去的夹巷,全被火遮断,遂向万柳堂说道:“有劳万老师携带这厮。”鹰瓜王却抢着把匪徒卢茂田提起来,陡向他尾脊骨两旁的“会阳穴”各点了一指,又向气海穴按了一掌,立刻把庵主给闭住的淤血给散开,筋络这一舒展,立刻回复过来。鹰爪王随向卢匪的左腋下一探手,把他左臂握住,向慈云庵主道:“我们走吧。”立刻左手一提长衫,腾身跃起。卢匪竞身不由已的随着身似腾云一般,万柳堂也跟踪而来,慈云庵主带着两个徒弟随后。三侠接踵蹿上往前面去的靠西南角一段石墙,飞纵到下面。见十几丈外,就是外面的围墙,可是两边尚有十几间矮房。慈云庵主向修禅说道:“这两排矮房,也要它不得,也把它去了吧!”修掸、修性两人谨遵师命,把两排配房也给点着,随师傅飞跃到墙外。这时这片宅子前后全是一片火光。鹰瓜王到了外面,一松手向卢匪道:“我们出言绝无反复。现在虽没证实你是否实话,可是看你倒还有些微悔过之心,你还不逃命去么!”
卢茂田见此时真个饶了自己,一时天良发现道:“侠客们这么大仁大义,我虽是个匪类,也一样有心肝。我将来遇到机会,定报不杀之德。”说罢,伏身一拜,站起来扑奔道边上丛林逃去。这里三侠也回身纵出陆家堡的石墙绕向宅后,将走出不远,突听得似乎有人“哎哟”了一声。颇似才逃走的那卢匪的声音,并且发声的方向也对。鹰爪王一转身,脚下一点,唰唰的一连两纵身形,已到了方才伫足的那排小树林的尽头,从这里可以看到林后山坡下一带。鹰爪王目光一瞬,已看见那卢匪倚在一棵小树上,身躯似在颤抖,左手拿着一只亮铮铮的似是钢镖,右手却抚着左边大腿根,颤声说道:“舵主,弟子天胆也不敢叛帮背教。我实不知七娘到哪里去了!神女峰的话,我只是被迫信口一说,是不是真往峰上去,弟子实在不知,舵主多恩典弟子……”卢匪还要往下说,在距卢匪有丈余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匪徒,年约六旬上下,连鬓落腮的胡子。面貌看不真切,左手倒扬着一口金背砍山刀,只那刀头就有五寸宽,右手指着卢匪噘磔冷笑着叱道:“匹夫!你敢叛帮背教,怕死贪生,盗卖风尾帮,你有几个脑袋?”卢匪颤声道:“舵主!我若有一句虚言,定遭恶报。”那匪首叱道:“卢茂田!你趁早别弄这一套,你七老子就不信牙疼咒,你难道非等我动手不可么?”卢匪被迫得似已无奈,一咬牙,把左手那只镖一举道:“我这才是生有处,死有地!不该着叫烈火烧死,却死在镖下。酆伦,你身为舵主,处置不公。我现在落在你手中,做鬼也不与你甘休。酆伦,现放着贪淫好色,辱尽凤尾帮威名的淫妇,你不敢除治她,你只管欺压我们这班人,我到鬼门关上等你。”说到这,立刻用那只镖就要往头上戳。
鹰爪王不再迟疑,回头向万柳堂慈云庵主等挥手道:“赶紧奔神女峰,别叫她走脱了,这里的事交给我吧!”立刻往前一纵身,蹿到林外,厉声喝道:“匪棍!可惜你偌大年纪,竟敢纵容淫妇,欺天蔑理,作恶为非。却来欺凌这懦弱之辈,你算得甚么江湖道上朋友?”鹰爪王这一现身,要施展淮阳派“错骨分筋手”,掌震酆伦。这才是:凉星山下追魂叟,偏遇追魂夺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