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家族:欧洲最强大家族缔造权力与财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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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凡尼的衣钵

1418年,在被囚禁在环境恶劣的海德堡城堡三年后,巴尔瑟萨被释放了,之后去了佛罗伦萨。到了那儿,他马上受到了乔凡尼的款待。一下子,美第奇家族的社会地位就转变了;即使巴尔瑟萨现在仅仅是个被废黜的前教皇,乔凡尼仍然将他视作曾是所有基督教徒精神统治者的人接待。同样地,美第奇银行的声誉在整个欧洲也声名鹊起:如果这家企业不是坚如磐石的话,它的高级合伙人也不能向一个仅仅是生意伙伴,并没有偿付预期的人提供35000弗罗林。

其实乔凡尼这样做也是大势所趋的。他的所作所为向世人展示了美第奇银行深厚的不离不弃的忠诚;如果不这样做,不能信赖美第奇银行的消息会由竞争对手之口传遍整个欧洲,大大降低美第奇银行在国际上的信任度。在中世纪晚期银行业未知的世界里,这种背叛的行为将会被世代铭记。但是乔凡尼支持巴尔瑟萨的决定不仅仅是一种旨在影响未来事件的深谋远虑,也考虑到了对当下的影响。再一次,乔凡尼在筹划获得更大的回报:他想成为新教皇马丁五世的银行家。因为罗马当时被那不勒斯女皇乔安娜控制,马丁五世那段时间刚好住在佛罗伦萨。乔凡尼很快找到了一个利用这种形势的好方法。

在支付巴尔瑟萨的赎金之前,乔凡尼就通知他,这项服务的实施有一个条件:前任教皇将会来佛罗伦萨和现任教皇马丁五世进行一场公开调解。调解如期举行了,马丁五世高兴地期待着他的教皇权自1378年起第一次拥有了毫无争议的统治权。为了表达他的喜悦,他任命年老多病的巴尔瑟萨为塔斯卡勒姆红衣主教。为了感谢乔凡尼在这次调解中的贡献,教皇封他为蒙特韦尔德伯爵。乔凡尼礼貌地拒绝了这个头衔,因为他仍然想做一个普通公民。

然而,马丁五世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实在的表示。他对乔凡尼仍然很警惕,并且此前约翰二十三世在逃离康斯坦茨时交给乔凡尼的价值连城的嵌满珠宝的皇冠成了一个问题。现任教皇声称这是教宗财产,要索回皇冠。眼下,教皇不愿指派乔凡尼为教宗银行家,因此这种情况在接下来两年中一直持续。

1420年9月,乔凡尼失望地看着教皇马丁五世离开了佛罗伦萨,去了罗马居住。因为此前教皇选择了佛罗伦萨的贵族——斯皮尼家族作为他的银行家。虽然乔凡尼的母亲来自斯皮尼家族,但是这个身居社会高层的家族仍然是美第奇家族的老对手。

巴尔瑟萨在此前一年已经去世。仅此一次,他做到了言行一致:美第奇家族被任命为他的遗嘱执行人,并从他的遗嘱中获利匪浅。虽然巴尔瑟萨从海德堡城堡回来时身无分文,但他显然仍有些积蓄。乔凡尼继承了巴尔瑟萨最喜欢的神圣遗物:那根他总是带着的施洗者约翰的一根手指。他总是带着那根手指,迷信地认为可以赶走坏运气。作为巴尔瑟萨的遗嘱执行人,美第奇家族同样肩负为前教皇在佛罗伦萨洗礼堂修建坟墓的责任。为此,乔凡尼雇用了雕刻家多纳泰罗和建筑师米开罗佐,他们建造了最早的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坟墓之一。依照巴尔瑟萨的遗嘱,他的墓上刻有“约翰二十三世,前任教皇”的字样。当这行字传到罗马后,马丁五世大为光火。他认为约翰二十三世只是个对立教宗,乔凡尼对这种轻蔑教皇的行为负有责任。并非乔凡尼的所有决定都是完美的。

此时佛罗伦萨的政治形式已经改变。当权寡头政治集团的首脑马索·阿尔比奇终于死了,终年84岁,死于1417年席卷全城的瘟疫。这个寡头政治集团最有影响力的成员现在变成了尼科洛·达·乌扎诺。一位备受尊敬的佛罗伦萨贵族大公。此前他和乔凡尼一起说服了极不情愿的巴尔瑟萨假装和教皇马丁五世和解。在这之后,乔凡尼尽了最大努力培养和有权力的尼科洛的直接关系,但是除了对之前那次合作的回应,尼科洛一直对美第奇家族有很深的怀疑。佛罗伦萨的市民在掌权家族的统治下一直不得安宁,然而美第奇家族仍然是下层市民隐蔽的同情者。这些下层市民在寡头政治集团中被轻蔑地称作“啜泣者”。这是反映了当时残酷社会现状的另一个词汇,因为这些粗野的低等公民时常抽吸鼻子而不擤鼻涕;冬天,他们缺衣少食,长期受到感冒和剧烈咳嗽的折磨。低等公民常常命不长久。

1421年,有一场选举乔凡尼成为正义旗手的运动,对此尼科洛立即表示反对,声称仅仅在43年前,萨尔维斯特罗·德·美第奇在羊毛工人运动中担任正义旗手的时候犯有欺诈的行为。在尼科洛看来,乔凡尼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为他更聪明和沉稳。他一直隐忍了多年,慢慢地增强他的财富和实力的基础,用慷慨的赠予,在下层市民中悄悄地培养自己的声望。同时他还通过谦逊低调的生活方式,极力掩饰他大量的财富。他假装自己只对如何赚钱感兴趣,来掩饰他的政治野心,私下却悄悄地利用财富编织起一个美第奇家族支持者建立的关系网,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进行政治利用。

在尼科洛的观点中,乔凡尼没有尊敬佛罗伦萨共和传统的意图,一旦选举成功,他将只会利用权力为他自己和美第奇家族谋利。讽刺的是,所有的佛罗伦萨人都不这样认为,但是事实上尼科洛也不全错。尽管有这些反对,乔凡尼还是被选举为1421年的正义旗手。虽然他没有获得城市的永久控制权,但这次事件可以看作新美第奇家族的首次政治示威,此时距他们结束对佛罗伦萨的掌权长达三个世纪之久。

三年之后,乔凡尼完成了他的另一个目标,在斯皮尼家族破产后,教皇马丁五世缺少一个银行家。乔凡尼迅速填补这一缺口,并再次使美第奇银行有权制造货币。这段时期的机密簿包含了一些有趣的日志。罗马分行的资产负债表包含一些个人储蓄自由裁量(这是付利息的秘密账户,与教堂对高利贷的禁令相违背)的列表。个人储蓄从2600弗罗林到15000弗罗林不等。储蓄者也包括了两位红衣主教、一些高级教士、教皇的密友和财务管理员。

两年后,乔凡尼和他的七家邻居商讨后,被委派重修圣洛伦佐大教堂。圣洛伦佐大教堂是圣安塞姆于393年捐献给教会的,自从1417年的一场大火使教堂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就一直处于破损的状态。这些被选出来作为赞助商的企业是美第奇家族为了与他们不断增长的政治影响相匹配所做的一部分,是一个典型的精明决策。孤儿院特别受下层市民喜爱,因为很多人是在那里被抚养长大的;圣洛伦佐大教堂是所有美第奇家族成员被尊敬的地方,这个教堂里的很多建筑都是以这个家族子孙的名字命名的。同时,美第奇家族也逐渐建立起了他们的威望。

布鲁内莱斯基被委派去建造孤儿院并且重新设计圣洛伦佐大教堂,后来他成为佛罗伦萨最杰出的设计师。布鲁内莱斯基的性格易怒,并且有些粗暴,他的爱好是写谩骂敌人的十四行诗。但就是这个神秘的、雄心勃勃的人成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一个知名的先驱。他再次发现了自古典时代后就迷失了的建筑发展规律,他为孤儿院设计的门廊是公认的第一处意大利文艺复兴代表性建筑。这个建筑清晰古典的线条反映出了古罗马的建筑风格,其瘦削、大方而又优雅的柱体不仅仅起了装饰美观的作用,还对整个建筑体起到了重要的支撑作用,这种建筑方法自古罗马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修建孤儿院和重修圣洛伦佐大教堂是布鲁内莱斯基一生主要的贡献,他用了10多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两项巨大的工程。在建造期间,布鲁内莱斯基很难与赞助商建立亲密的合作伙伴关系。

不久,乔凡尼遇到了让他有更大压力的事情。佛罗伦萨和它的具有浓烈领土扩展主义色彩的邻居——米兰之间的摩擦不断,意大利政治还是像以前那样动荡。1422年,米兰的菲利波·玛利亚·维斯康蒂公爵与佛罗伦萨签订了一份合约,这样米兰就可以放心地去进攻它的西部邻居——热那亚,而不会遭遇腹背受敌。尽管签了这份合约,米兰仍然占领了在佛罗伦萨保护下位于罗马涅的一个名叫弗利的小镇。

佛罗伦萨的很多名门望族都支持对米兰宣战,比如奥比奇家族和黑扎诺家族。但是,美第奇家族支持的普通大众则更偏向保持克制,因为市民会因为这次军事战争承担更高的税赋,况且战争往往会以灾难告终。尽管如此,执政党被诱导投票赞成这场战争。于是,乔凡尼出于爱国的原因接受了政府出战的决定并且为这场军事行动做准备。美第奇家族那时候很可能已经很出名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控制佛罗伦萨,也没有控制政府的职能部门。

在最初的三年里,乔凡尼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战争变得开始不利于佛罗伦萨,米兰不断地占领佛罗伦萨的领土。佛罗伦萨和米兰的距离已经变得不到160英里,但是已经吞并的土地并没有阻止米兰继续入侵的野心。雇佣军是这场战争的主角,在和同样的人交锋中,他们不仅惜命,而且只要雇主能承担得起,他们就会最大限度地延长战争时间,以便来牟取更多的利益。三年后,威尼斯加入了佛罗伦萨的阵营,胜利的天平逐渐向佛罗伦萨这边倾斜。在随后的两年里,雇佣军一如既往地装出很卖力作战的样子。直到1427年,米兰的维斯孔蒂才被迫签署了令米兰蒙羞的和平条约。

现在佛罗伦萨需要提高税赋来弥补耗资巨大的战争费用。根据马基雅维利的记载:“在这场战争中,佛罗伦萨花费了3500000金币,相当于惊人的4200000弗罗林。以前这座城市的大部分税收是通过税收系统来征收的,这个系统主要是权贵用来打击对手,使对手的财务遭受重大损失的一种手段。税收系统计税的主要标准是收入,这就意味着土地拥有者只缴很少的税,那些高收入的权贵会想尽办法来隐瞒他们真实的收入,而那些低收入者则会不公平地承担很重的负担。这种缴税方式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长期不满,特别是那些没有得到利益的普通市民。

佛罗伦萨很快意识到要征集到足够的税款来满足战争花费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改变税收系统。因此,政府制定了一种新的税收办法——“财产登记”。这个方法不是仅仅局限在居民的收入而是根据居民全部的财产征税。这些财产会进行公开登记,并罗列出个人的所有财产,也包括从这些财产里取得的收入和其他的收入来源。这一法规是由检查员起草的,同时会给举报人适当的奖励以确保该制度能反映出居民最真实的财产。这一财产登记制度强调的是可征税的土地和那些惹人注目的财富,而不是便于隐藏的收入。

这种制度非常受普通大众欢迎,但并不是所有的人。不出所料,以往处事非常谨慎的67岁的乔凡尼刚开始对这项政策还持观望态度,但不久之后,当他看出这股改革风是怎么刮起来的,他就变成了这项政策最热情的支持者。最后,寡头派领导人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迫于公共压力接受了这一政策,他从这件事上并没有得到多少大众声望。乔凡尼却因为这件事把自己推到了很高的位置上,在人们眼里,他无私地用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支持这项改革,从而得到了很高的声望。

其实乔凡尼并不全是为了做事推动美第奇家族发展,他也有富有同情心的一面。他从业务领域不断扩大的全球银行家的小道消息中得知,名誉扫地的威尼斯经理内里住在克拉科夫一间非常简陋的房子里,乔凡尼立即指示给他的前雇员内里汇了36弗罗林。乔凡尼经常做这样友善的事情,他是个有抱负的贵族。美第奇家族也有他们自己的品质和责任感。

1428年,乔凡尼病倒了,那时他已经68岁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把两个儿子科西莫和洛伦佐叫到了床前,遵照传统留给儿子一段遗言:“不要在领主宫闲逛,就好像你要在那做生意似的,除非有人在那儿召见你;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办公室,除非这间办公室是授予给你的;不要在别人面前炫耀,如果是不可避免的,尽量让炫耀变得没有必要;不要让大众给你太多的关注,不要做违背大众意愿的事情,除非他们正在拥护一些灾难性的事情……”当时乔凡尼不可能是完全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做,但是他所说的将会一代代地走进美第奇家族的传奇中。很多年过去了,美第奇家族恪守着这段遗言,即使没有遵循,这个家族仍然能感觉得到他们是如何生活的,至少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去生活。乔凡尼已经为美第奇家族树立起了一个非常牢固的社会形象,为了保持这个形象,他对儿子的最后一个要求是让他安静地下葬,不要奢华的、铺张浪费的葬礼。

科西莫本想遵守父亲的遗训,但是普通大众要给乔凡尼一个隆重的葬礼。这位老人给佛罗伦萨带来了很大的荣誉,他用自己的影响给普通市民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所以市民要给他一个充满荣誉的葬礼。科西莫和他父亲一样机敏,他认为美第奇家族经历了这么多后,现在是时候公开展示下自己的家族了,即使是低调的、间接的进行。乔凡尼的葬礼不是为了公然地展示美第奇家族的势力,而是为一个杰出公民的逝世表示一种深深的敬意。每个人都想参加这个葬礼,因为每个公民都想成为佛罗伦萨重大荣誉典礼的一部分。

这个葬礼遵循了一个古老的传统,据说这个传统起源于伊特鲁里亚时代,比罗马共和国的建立早了近2000年。当一个家族的首领去世后,就在他的家里打开一个大洞,把他的遗体从这个洞里抬出来,放到棺材里,然后众人抬着棺材走在送殡队伍的最前列。乔凡尼的遗体放在了一个没有盖盖的棺材里,后面跟着24个美第奇家族成员,遵循着优先原则,在成员后面是住在佛罗伦萨的外国大使、行政长官和他的执政团人员、协会的代表等。科西莫本打算低调地展示美第奇家族的势力,但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长龙,到圣洛伦佐大教堂的路上人山人海,传递着清晰而又有力的声音:美第奇家族的时代已经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