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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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中山舰事件之谜(3)

1.这一段话的核心是蒋介石怀疑共产党和汪精卫要“干他”或“赶他”,以自请“赴俄休养”作试探,得到汪精卫同意,便进一步增强了他的怀疑。此点和前引蒋介石日记大体一致。

2.陈孚木在《国民党三大秘案》一文中说:其时,伍朝枢知道有一艘装载军械送给黄埔军校的俄国商船,不久会到广州,便编造“故事”说:“苏联从蒋介石与俄顾问季山嘉的不和谐,判定蒋是反革命分子,已得汪精卫的同意,不日以运赠军械为名,派遣一只商船来广州,即将强掳蒋介石去莫斯科受训。”“他把这‘故事’作为很机要秘密的消息,通传给在上海西山会议派中央的许崇智、邹鲁等几个广东人,很快便传到蒋介石在沪的亲密朋友如戴季陶、张静江、陈果夫等几个人耳朵里了。”[249]陈孚木的这一段记载认定伍朝枢是编造谣言的主要人物,谣言的核心情节是利用俄船强掳蒋介石去莫斯科,伍并将这一谣言通传给在上海的西山会议派。凡此种种,均可与邹鲁对陈公博所述相印证。陈孚木当时是国民政府监察委员,曾任《广州民国日报》的总编辑,和国民党上层人物广有联系。他看过中山舰事件制造者欧阳格1927年写的有关回忆稿[250],所述自然具有相当的可靠性。

3.1926年4月1日,柳亚子致柳无忌函云:“反动派陷害共产派是确实的,李之龙是一个共产派的军人(属于青年军人联合会的),而蒋部下很有孙文主义学会的人在那里捣鬼,他们制造一个假命令,叫李把中山舰开到黄埔去,一方面对蒋说,李要请你到莫斯科去了,蒋大怒,即下令捕李。”

柳亚子所述的核心情节是,有人造谣,以李之龙将劫蒋“去莫斯科”,煽动蒋介石反共,此点和邹鲁、陈孚木所述基本一致。柳亚子是国民党元老,各方面交游颇广,他的这一段话不会没有来历。同函中,柳亚子又说:“在两星期前,沈玄庐(定一)告诉陈望道,广州不出十日,必有大变,所以反动派的阴谋是和上海通气的。”[251]沈定一是西山会议派的重要人物,当时在上海。如果他不了解伍朝枢“玩的小把戏”,是不会作出“广州不出十日,必有大变”的判断的。6月4日,陈独秀在给蒋介石的一封信里也说:“先生要知道当时右派正在上海召集全国大会,和广东孙会互相策应,声势赫赫。三月二十日前,他们已得意扬言,广州即有大变发生。先生试想他们要做什么?”[252]这些材料,都可以反证陈孚木所述:伍朝枢曾将他编造的故事,通传给在上海的西山会议派中央。

4.邓演达曾告诉季方,蒋介石之所以“仓皇失措”,是因为“得到密报”:“共产党利用其海军局长李之龙的关系,将中山舰露械升火,与黄埔邓演达联合行动,图谋不轨。”[253]此说虽未提到伍朝枢,但在指出蒋介石“得到密报”这一点上,仍有可资参证之处。

从1926年1月起,西山会议派的邹鲁等人就在广州和香港散布谣言。

第一次说李济深阴谋倒蒋,广州并发现以四军名义指蒋为吴佩孚第二,想做大军阀的传单;第二次说第一军要缴四军的械;第三次说,二、三、四、五各军与海军联合倒蒋;第四次说,蒋介石对俄械分配于各军不满,将驱逐俄顾问全体回国;第五次说,蒋介石倒汪[254]。如此等等。很显然,散布这些谣言的目的在于制造广东国民政府内部的不和,煽起蒋介石心中疑忌的火焰。事实上,它们也确实起了作用。这一点,前引蒋介石日记已有充分的证明。蒋介石之所以在那样一个特定时刻对中山舰采取镇压措施,应该说,西山会议派和伍朝枢的谣言起了重要作用。

当然,邹鲁把中山舰事件完全说成是西山会议派和伍朝枢的“功劳”也并不全面。其中还有柳亚子、陈独秀所指出的广州孙文主义学会的作用。广州孙文主义学会发端于1925年6月的中山学会,其核心人物为王柏龄、贺衷寒、潘佑强。这一组织成立后,即与西山会议派相勾结,阴谋反对国共合作。其间的联络人就是时任国府委员、兼任广州市市政委员会委员长的伍朝枢。李之龙说:“这种组织(指广州孙文主义学会——笔者)在广州的主要工作,最初是对抗青年军人联合会,其后经伍朝枢、吴铁城之介绍,遂与西山会议派结合,遂受其利用而扩大为倒汪、排共、仇俄之阴谋。”[255]“他们在广州发难,领过了上海伪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数万元之运动费,陈肇英领了一万五千元,欧阳格领了五千元。”[256]中山舰事件发生前,广州孙文主义学会分子异常活跃。王柏龄很早就到处散布汪精卫反蒋[257]。2月22日,蒋介石日记中有王柏龄进谗的记载。3月17日早晨,王柏龄在黄埔军校内又散布说:“共产党在制造叛乱,阴谋策动海军局武装政变。”[258]王柏龄并在他的部队内,对连以上军官训话,要他们“枕戈待旦”,消灭共产党的阴谋。当日,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上午议事。所受苦痛,至不能说,不忍说,是非梦想所能及者。政治生活至此,何异以佛入地狱耶!”显然,蒋介石的这段日记和王柏龄的谣言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正是在这一状况下,作为孙文主义学会成员之一的欧阳钟出面假传蒋介石命令,诱使李之龙出动舰只,以便和王柏龄的谣言相印证。他的活动是整个阴谋的组成部分。关于此点,如果我们将几个有关回忆录综合起来考察,就可以真相大白。陈孚木写道:“那时伍朝枢所说的俄国商船已经到达,起卸军械之后,停在黄埔江面。一连几天,没有什么动静。于是,王柏龄便与欧阳格商量,决定‘设计诱使中山舰异动’。”[259]章臣桐写道:“在三月十八那一天,欧阳格打电话给黄埔军校驻省办事处的副官欧阳钟(欧阳格之侄),叫他用办事处的名义向海军局要一只得力兵舰开往黄埔,说是校长要的。所谓得力的兵舰,即暗指中山舰而言。”在章臣桐接到李之龙命令,上舰升火试笛之后,“欧阳格就在蒋的面前报告说:‘中山舰已出动,正在开往黄埔,听说共产党要抢黄埔的军火’。”[260]自由舰舰长谢崇坚也有类似回忆。他说:“三月十八日欧阳格侦知中山舰上发生混乱,戒备不严,有机可乘,密令欧阳钟伪称接到校本部电话,通知海军局立派一艘得力军舰,驶往黄埔听用。据说十九日上午中山舰在东堤起锚后,孙文主义学会分子立即向蒋介石控告,说海军李之龙异动,已出动中山舰要逮捕校长,夺取军火。”[261]这就很清楚了:欧阳格与王柏龄定计之后,一面唆使欧阳钟矫令,一面向蒋介石谎报,其结果便演出了震惊中外的“三二〇”的一幕。

中共很快就对孙文主义学会在中山舰事件中的作用有所了解。当年5月,上海区委主席团开会,有人报告说:“中山舰问题,纯由孙文主义学会的挑拨而成。”[262]多年以后,王柏龄曾得意地说:“中山舰云者,烟幕也,非真历史也,而其收功之总枢,我敢说,是孙文主义学会。”[263]这不啻是自我招供。

五、偶然中的必然

就蒋介石误信伍朝枢、欧阳格等人的谣言来说,“三二〇”事件有其偶然性;但是,就当时国民党内左、右派的激烈斗争和蒋介石的思想状况来说,又有其必然性。

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内的左、右派力量都有所发展。1926年1月召开的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是左派的胜利。会议代表228人,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168人,中派65人,右派仅占45人。吴玉章任大会秘书长,实际上主持会议。会议通过的宣言进一步阐明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坚持了“一大”的革命精神。会议选出的中央执监委员中,共产党员占7人,国民党左派占15人。在随后建立的国民党中央秘书处、组织部、宣传部、农民部中,都由共产党员担任领导工作。与此同时,国民革命军中大约已有1000余名共产党员。一军、二军、三军、四军、六军的政治部主任都由共产党人担任。一军3个师的党代表,有两个是共产党员。9个团的党代表中,7个是共产党员。此外,中国共产党在广东的群众基础也大为加强。当时,有组织的工人队伍10余万,农会会员60余万,其中工人武装纠察队2000余人,农民自卫军3万余人。

苏俄顾问团这一时期也加强了自己的地位和影响。顾问团向苏俄驻华使馆报告说:“总参谋部是军事委员会的专门组织。罗加乔夫,我们的军事指挥者(团长助理)实际上担当总参谋长”;又说:“我们的顾问事实上是所有这些部门的头头,只不过在职务上被称为这些部门首领的顾问。(1925年)12月末,我们的顾问甚至占有海军局长(斯米尔诺夫)和空军局长(列米)的官方位置。”该报告又称:“现存的国民党是我们建立起来的。它的计划、章程、工作都是在我们的政治指导下按照俄国共产党的标准制订的,只不过使它适合中国国情罢了。直到最近,党和政府一直得到我们的政治指导者的周密的指导,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当我们提出一项建议时,不为政府所接受和实行。”[264]

汪精卫也表现为前所未有的左倾。据张国焘回忆:他“一切事多与鲍罗廷商谈”[265]。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前夕,莫斯科来了一个很长的报告,内容为反对帝国主义,汪精卫还没有读完就说内容很好,可作大会宣言的资料。在会议召开期间,汪精卫多次强调共产派与非共产派在历次战役中,热血流在一起,凝结成一块,早已不分彼此。既能为同一目的而死,更可为同一目的而生存下去。[266]在选举中央委员以前,他预拟了一份名单和中共商量,其中左派以及和汪有关系的人占多数[267]。1926年2月1日,他在中执会常委会会议上,提议任命周恩来为第一军副党代表,李富春为第二军副党代表,朱克靖为第三军副党代表。5日,又提议请毛泽东代理宣传部长。[268]2月22日,他在纪念苏俄红军成立八周年联欢会上,继季山嘉之后发表演说,声称:“吾人对于如师如友而助我的俄同志,真不知如何表示其感激之情,惟有镌之心中而已。”[269]对于孙文主义学会和青年军人联合会之间的冲突,他也鲜明地左袒,曾命令王懋功“严厉制止”孙文主义学会的游行[270]。3月初旬,他又召集两会会员训话,激烈地批判孙文主义学会的反共倾向,曾称:“土耳其革命成功,乃杀共产党;中国革命未成,又欲杀共产党乎!”[271]

国民党右派不能容忍共产党力量的发展和苏俄顾问影响的增强,不能容忍汪精卫的左倾。西山会议派称:“现在的国民政府,名义上是本党统治的,事实上是被共产党利用的。”又称:“俄人鲍罗廷操纵一切”,“军政大权已完全在俄人掌握之中”。蒋介石虽然因依靠苏俄供应军械而仍然主张联俄,对共产党也时而表现出愿意合作的姿态,但在内心里,却早已滋生出强烈的不满。3月8日日记云:“上午与季新兄商决大方针。余以为中国国民革命未成以前,一切实权皆不宜旁落,而与第三国际必能一致行动,但须不失自动地位也。”9日日记云:“吾辞职,已认我军事处置失其自动能力,而陷于被动地位者一也;又共产分子在党内活动不能公开,即不能相见以诚,办世界革命之大事而内部分子貌合神离,则未有能成者二也。”4月9日,蒋介石在复汪精卫函中也说:“自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党务、政治,事事陷于被动,弟无时不抱悲观,军事且无丝毫自动之余地。”这一切都说明了蒋介石和左派力量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必不可免,即使没有右派的造谣和挑拨,蒋介石迟早也会制造出另一个事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