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妒妇
信辉就佯作无事地去了。进了御书房后却发现只有皇帝一个人。他心中一宽,并没有放松警惕。正想探问孙贵妃去了哪里,忽然听到了“咔当”一声脆响。这一声很轻,但是让信辉立即警觉起来。这是女子环佩相撞的声音。孙贵妃一定还在御书房里。他立即抖擞精神,细看四周,结果发现碧纱屏后似乎有个人影,顿时醒悟:孙贵妃一定在碧纱屏后!
孙贵妃藏起来,是因为发现了他的图谋么?应该不是。嫔妃不可以直接见大臣。而且他一直告诫皇帝做学问的时候要专心,皇帝一定是怕被她发现他和孙贵妃在一起,脸上挂不住,才让孙贵妃藏起来的。
想到这里他稍微放了点心,更加装作无事,微笑着对皇帝说,“皇上,读书读了一上午,一定很累了吧。”
皇帝含混着答应。信辉瞄着那个人影,表情更加若无其事。“臣刚才经过御花园,看到一片铁树竟然全部开花,极是美丽吉祥。特恭请皇上移驾御花园,欣赏美景。”
皇帝含混地应了一声,却没有站起的意思。信辉还要再劝说,却听见屏风后面环佩又是一响。他的心立即揪了起来,虽然不明就里,但他感觉到孙贵妃看出了些许端倪,开始怀疑了。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他微笑着慢慢接近皇帝,准备趁他和孙贵妃不备,忽然将他拉起来。却还是迟了一步——他刚起步孙贵妃就闪电般从屏风后闪了过来,用一把刀抵住了皇帝的脖子。
“你敢弑君谋逆吗?!”信辉赶紧大喝。
“我不会弑君谋逆!会弑君谋逆的人是你!”孙贵妃恨恨地盯着他,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转而对皇帝说,“皇上,请恕臣妾无礼……臣妾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片忠心啊!”
“一片忠心?”信辉大声冷笑,“一片忠心却拿刀子逼着皇上?试问古往今来,有这种忠心法的吗?”
孙贵妃没有理他,继续对皇帝说,“皇帝,信辉位极人臣,独揽朝政,以至于朝野上下只知道有信辉而又不知道有皇上。如此下去他必有不臣之心,谋逆作乱啊!”不管是在哪里,臣下只要有了谋逆的条件,就可以被当作逆贼。
皇帝呆呆地看着她,眼珠犹豫着轮了一轮。
信辉害怕皇帝会受到不良影响,赶紧大声冷笑,“真是可笑,我何时有过不臣之心?又何时有过谋逆之行?你自称忠良,却在这里挟持皇上,被你称为谋逆之臣的我,却在这里护驾。你如此颠倒黑白,简直能让全天下的人笑歪了嘴巴!”他最后一句话表面上是斥责孙贵妃,其实也是说给皇帝听的——告诉他不要糊里糊涂,颠倒黑白。这句话果然大是有用,皇帝那犹疑的表情顿时消失了。孙贵妃顿时大为紧张愤懑。
信辉瞄着他们,不动声色地从戒指上捏下一块宝石,像用它作暗器,打下孙贵妃的刀子。没想到孙贵妃虽然紧张愤懑,但依然十分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信辉。因为皇帝不信她的话,她又是绝望,又是愤怒,看起来很容易冲动。只要信辉稍有异动,说不定就会有过激的行为。
信辉心揪成了一团,暗叫不好。按理说孙贵妃只全神贯注防他一人,其他侍卫就可以出手。但是问题是现在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估计没一个敢出手——如果发射暗器,无法一下制住孙贵妃,孙贵妃一时冲动伤了皇帝,他们是死罪。如果失手没有打中孙贵妃,打中了皇上,更是死罪。而且在这种利害关系的重压下,他们如果出手,十有八九会失手。于是他们全都按兵不动,只等着信辉出手。
这种状况真的是很棘手。但越是遇到这种情况,信辉反而越能冷静。他眼珠一转,对着孙贵妃冷冷一笑,“孙贵妃,你可知刺杀皇上,该当何罪?”
“吓我没用的,我告诉你……我知道我已经是死罪了,即使没有伤到皇上一根头发……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孙贵妃冷笑着说。当然了,如果皇帝听她的“忠言”,她也许不必死。但现在看来,这个已经没有希望了。
“你是已经是死罪了……”信辉狠笑着盯着她的眼睛,“按照本朝律例,行刺皇上,至少是五马分尸。然后至少是满门抄斩。你爹身为朝廷大员,却纵容女儿行刺皇上,罪大恶极,绝对会被判剐刑。而你家的男丁,包括你那八岁的小弟,都会和你一样被五马分尸。至于你的女眷,都会被枭首示众,就算能有几个年幼的能逃脱死罪,估计也是会充作军妓,或是卖入娼门……”孙贵妃不怕死,他已经看出来了。但是孙贵妃事父至孝,而且对家人很是眷顾,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因此就算她不怕死,她也不会不管自己家人的命运——当然了,他可不是想要劝降孙贵妃,而是想要扰乱她的精神。
孙贵妃的精神果然受到了侵扰,目光开始散乱,握刀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信辉当机立断,用宝石打向孙贵妃的手。他的手劲非同小可,又瞄准了重要的筋腱,孙贵妃的刀子立即脱手,手也被打得不能再动弹。信辉闪电般冲上前去,把孙贵妃拎起来摔了出去,然后护住皇帝,那些侍卫这时才冲上,七手八脚地把孙贵妃擒获。
皇帝这才有了些许活气——刚才因为惊吓过度,他整个宛如木雕泥塑,往信辉怀里一倒——信辉这才发现皇帝因为惊恐,背心的龙袍有一大块都汗湿了。他觉得很好笑,也很想叹息,但都没有表现出来。
抓住孙贵妃后他立即带人去缉拿孙丹,孙丹却冲进了密室,把自己关了起来。信辉命人砸开密室,结果发现孙丹已经服毒自尽。旁边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亲信——他本来要和孙丹一起死的,最后却没有胆子真去死。
孙丹死后一切自然便水落石出。果然孙丹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黑手。目的也就是为了扰乱信辉的视线。信辉极是精明,如果以普通的手段给他制造麻烦,恐怕都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他就另辟蹊径,从女人上面着手。而招来的帮手也大多是女人。女人的世界和男人的圈子是完全不同的。这样不易被信辉发觉、就算信辉发觉,恐怕也难以察觉他们的意图。没想到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
虽然险些被孙丹算计,但信辉并没有对他的家人赶紧杀绝。同为主犯的孙贵妃他只叫她服毒自尽。对孙家人也只是流放而已,并没有加以酷刑,更没有杀他们的头。
本来这件事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信辉却知道了一件事,让他大为不解,又感到事情背后可能还有玄机:据那个没胆量陪死的亲信说,孙丹在临死的时候大骂燕如飞。至于为什么骂他,孙丹却没有说。只是骂他而已。
信辉觉得很奇怪,立即命人调查燕如飞——燕如飞虽然也在粉碎他的阴谋上起过作用,但孙丹应该不知道他的所为,就算知道了,也没到临死前还要大骂他的程度。结果发现他查案时的状态有异——按理说捕快都该查案,但是他付出更多了关注和努力。而且在玉翠夫人被灭口之后,他忽然不再过问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事,就像特意避开一样。他觉得此事很值得玩味,便命人细查燕如飞。
而华英那边,也在呆呆地琢磨。不过琢磨的内容和信辉完全不同。她琢磨的,是刘婆子的那句话。她说诬陷杨甲是另有玄机啊。那会是什么样的玄机呢?她本能地觉得和女人有关。想进一步打探消息,却打探不到分毫——不仅是因为信辉和她有隔膜。信辉也是坚持男主外女主内的人,朝政上的事情根本不想叫她沾边。她没有办法,只好翻来覆去地想和杨甲有关的事情——她对杨甲这个人也感到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啊呦,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倒是岚嬷嬷先想起来了,“那天你摆寿宴,西敏雪好像带一家女眷,来拜见长辈来着……那家的户主就姓杨!”
华英一激灵,赶紧找来负责办理寿宴的侍女,果然在宾客名册上发现了杨甲的名字。她心头悚然,赶紧命人去找西敏雪,却惊诧地得知西敏雪的住所已经被信辉派人监视。原来信辉觉得,孙丹是无法轻易得知他在追求杨真的。给他透漏消息的人离他的生活必然很近,仔细想一想,只有西敏雪可能干这事儿,所以便命人监视西敏雪的动向。华英的人认识负责监视的人,就没敢上前——怕他们看见她,向信辉禀报,信辉又要责备华英胡乱管事。
华英没有办法,就只有翻来覆去地想那天的事情。忽然想起当初那群女人是簇拥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当初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碍眼,并没有细想其他,现在却想起她是一副期待表现的忐忑神情。向谁表现?当然是对信辉表现了……啊呦!那刘婆子的意思该不是孙丹是要诬陷信辉喜欢的女人,以转移他的视线?信辉喜欢那个小姑娘?
华英想到这点后宛如高楼失足,接着怒得浑身发颤——小小的一个商家之女,也敢觊觎她的夫君?恨不得立即带着府上的兵丁杀到杨家,把那个小丫头搜出来打死。岚嬷嬷好劝歹劝,才说服她“从长计议”,先去试探一下,看看那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信辉的新宠,免得杀错了人。
这天杨真的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秋霜拿着包袱,径直跑来投奔杨真——她说冉玉家其他人都和冉玉不睦,她呆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想想认识的人当中就杨真人比较好,又和她投脾气,所以就来投奔她了。杨真听到她的“谬赞”时哭笑不得——她当初是觉得以后可以利用秋霜才和她建立同盟,严格来说一点都不算好人。不过她还是打算收留秋霜。因为她是个可用之才。没办法,宫里的生活导致她有了结党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再说现在的生活又开始变得凶险,没有人帮是不行的——不过找个人帮只是她的第一层念头,还有很多层念头她藏在心底,对自己也是不便说的。
杨甲对秋霜并不欢迎。不仅仅因为她是冉玉的侍女——他现在本能地想避开和冉玉有关的所有事,还不大乐意家里再多一张口吃饭。杨真早知道他会如此,便故意恐吓他,说冉玉之案牵连甚广,按照她在宫里的经验,这个案子的调查肯定还没有完全结束。既然如此涉案之人依然有风险,依然有可能惹上无妄之灾。要免灾最好不动声色地自证清白。对杨甲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收留苦主的丫鬟,证明自己对此事丝毫无涉。杨甲早已被吓酥了胆子,一听这话自然应允。杨真便给秋霜安排了住处——那是厨房旁边的空屋,还给了她几件衣服几件簪环,有几样还是她从中华京城带来的高级货。
表面上看来,杨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一场大祸,可以好好地休息了,但她的紧张感依然没有褪去——虽然案子“已了”,她和信辉的事情可还没了。再说这种牵连甚广的案子历来绵延甚久,难说她和她的家人会不会再惹上无妄之灾。所以她每天经常沿着宅院内墙走动,查听情况,有时也登上楼阁,看看外面街道上的情况。
她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就在第三天上,她发现了点情况。有个女人,每天都来她家附近驻足张望。虽然每天都是不同的装束,但能看出就是同一人——第一天她穿得像个农妇,第二天她穿得像个贵妇,第三天她穿得像个道姑,但都会在柳树下的茶摊上买杯茶喝。每次都是面对杨甲喝茶,正好向阳——因此杨真可以看到她有用凤仙花染成的鲜红的指甲,才判定她们都是一个人。她站的地方很是微妙,不管杨甲的人从那个门出来,这里都是必经之路。杨真敏锐地感到她的家可能被监视了,正要更仔细地看,忽然看到秋霜正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走。她的身影和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正好可以连成一个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