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纪暴潮》从头至尾充斥着颓废、惊悚、奇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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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女导演的末世狂情——凯瑟琳·毕格罗和她的《末世纪暴潮》

文/电子骑士

之前，我为大家介绍过几位著名科幻电影导演，如卡梅隆、雷德利·斯科特、斯皮尔伯格等。今天说到的这位，却与众不同：她是极少数涉足科幻题材的女性导演之一，虽然只拍过一部科幻电影，但该片已经荣登国外媒体的反乌托邦电影Top 50；她是影史第一位女性奥斯卡最佳导演；她的前夫是电影大神詹姆斯·卡梅隆，不过现在人们提到卡梅隆时，经常会这样说：“这是奥斯卡最佳女导演的前夫”；她的近作《猎杀本·拉登》获奥斯卡5项提名，很有可能再拿小金人（尽管此次她没有被提名最佳导演）。这位凯瑟琳·毕格罗如今已经成了著名电影导演，她18年前拍的科幻片《末世纪暴潮》却鲜有人提及。

最爷们儿的女导演

凯瑟琳·毕格罗完全不同于一般女性导演，其电影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之气，内容几乎全是关于动作、科幻、警匪、战争、摇滚乐的，镜头语言风格也非常写实冷峻。

1951年11月27日，毕格罗出生于加利福尼亚，父亲是油漆厂的经理，母亲是图书管理员。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毕格罗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专业是艺术理论与评论，她的老师包括著名女理论家苏珊·桑塔格，以及当代艺术暨建筑名家维托·阿孔西等。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做画画之外的工作，直到听了冈沃尔·尼尔森的一节课。” 凯瑟琳·毕格罗一直钟情于绘画，而这位瑞士实验电影艺术家则启迪了她。“我觉得美术和电影就是相互交叉的两种媒介。电影有一点非常接近美术：它是一块有声音层的画布。”“也许是因为我学艺术的背景吧，”毕格罗说，“你得把自己训练到让工作变成本能。各种电影所共通的地方大概就是一种艺术上的挑战，或者是语言学上的挑战，或者是某个有刺激性、独特的形象。如果你决定拍电影的理由是纯粹的，那么你的持久力将是无限的。”

也许正是这种学习艺术的背景，使得毕格罗完全不同于其他女导演——在艺术领域，很多女艺术家都避免强调其女性的身份和思维形式，尽量创作出与男艺术家并无特别不同的作品来；在电影方面，绝大多数女导演的作品却都带着明显的女性气息。而毕格罗的第一部短片《陷害》（The Set-Up, 1978）就非常独特，在这部片长仅十七分钟的作品中，两个男人在一条黑暗的小巷中猛烈地互殴，背景音轨是两位教授在分析哲学意义。影片想表现的是“为什么在电影这种形式中，暴力有着如此的诱惑力”……她的第一部长片《The Loveless》（1982）是关于摩托党的，很像马龙·白兰度的《飞车党》；之后的《血尸夜》（1987）是相当唯美飘渺甚至忧郁的吸血鬼电影，可以看做是另类青春片，一点不像中文译名那么恐怖；《蓝天使》（1989）讲了一个女警寻找自己丢失的配枪的故事，充分展现了枪支暴力问题；在1991年由基努•里维斯主演的动作片《惊爆点》里，毕格罗把极限运动和抢银行结合起来，其中一段平行拍摄的穿街越户的追逐镜头相当惊艳；《末世纪暴潮》（1995）更是混合了世纪末情结、摇滚乐、电子毒品（你把它想成网瘾也行）等元素，充满色情、暴力、颓废、惊悚的味道。至于其后的惊悚片《水的重量》（2000）、战争片《K-19寡妇制造者》（2002）、《拆弹部队》（2008）和《刺杀本·拉登》（2012）都常常会让影迷误以为毕格罗是个纯爷们儿导演。2007年，毕格罗为兰博基尼汽车拍了广告片《零号任务》：乌玛·瑟曼开着黄色的兰博基尼一路过关斩将，让人恍然以为自己是在看昆汀·塔伦蒂诺的作品，风格化十足——从来没有一个女导演能够如此娴熟且独具风格地驾驭动作片、科幻片、惊悚片、恐怖片和战争片……

1988年，卡梅隆刚认识毕格罗没多久，他帮自己的御用演员比尔·派克斯顿玩票的乐队Martini Ranch拍了个MV，歌曲叫《Reach》。这是一部混合了《疯狂麦克斯》和《日落黄沙》风格的作品，凯瑟琳·毕格罗客串了一名沉默火辣的墨西哥女枪手，率领一帮姐妹与男人们对抗，简直性感极了！这个高大的女人似乎天生就和枪而不是洋娃娃有着更多的缘分——不过《拆弹部队》的主角杰瑞米·雷诺却说：“如果你和她一起吃饭，她可能非常健谈，但你能感觉到她是很柔和的。而在正式的社交场合，毕格罗可能会相当害羞。”

说到毕格罗和卡梅隆合作的科幻电影《末世纪暴潮》，就不得不说说他们俩的爱情故事了：1989年，卡梅隆刚和第二任夫人盖尔·安妮·赫德离婚，他来到毕格罗拍摄《蓝天使》的现场，本来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演员，结果却招募来了自己的第三任老婆。凯瑟琳·毕格罗身材高大（一米八二！），浓眉大眼长脸的她完全是个美女，和一米八八的卡梅隆真是般配！更重要的是，毕格罗非常有才华，工作非常勤奋。卡梅隆传记的作者马克·夏皮罗说：卡梅隆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女版的自己”。这年8月，卡梅隆和这个比自己还大三岁的女人结婚了。那时，毕格罗刚拍完《蓝天使》，正在准备拍摄《惊爆点》——卡梅隆后来担任了该片的制片人。

但婚姻恐怕真的不适合两个工作狂，尤其在两个人都是导演的情况下。1991年，结婚仅两年后，毕格罗和卡梅隆友好地协议离婚（我打赌在两年的婚姻当中，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恐怕比分开的时候要少）。后来，毕格罗再也没有结婚，卡梅隆成了唯一正式走入她生命中的男人。卡梅隆把自己献身给了电影，毕格罗其实也一样：她和一只猫、两条狗生活在一起（她现在的男友是《拆弹部队》和《刺杀本·拉登》的编剧，比她小很多），美术、电影成了她的全部。

科幻邪典：末世纪暴潮

《末世纪暴潮》是一部非常奇异的科幻电影，情节惊险复杂，颇有几分菲利普·K．迪克小说的味道，不少场景都让人联想到《银翼杀手》那种混乱颓废的末世景观。

故事发生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20世纪末。洛杉矶退休警察林尼（Lenny）靠私下出售别人的记忆片段为生，这是一种FBI的技术，却非法流入了黑市。人们从这些片段中去体验别人的生活：可以是色情的，可以是温馨的，使用者甚至可以体验他人的死亡。林尼得到了妓女爱丽丝（他录制色情记忆片段的演员）慌张间给他的记忆片段磁盘。之后他发现，自己不但被两个陌生人跟踪，而且还有人送给他爱丽丝被奸杀的记忆片段。林尼恐慌起来，发现记忆片段里有一段黑人歌手、同时也是黑人领袖被警察射杀的记录。如果这段记录被公开，有可能引起整个城市的大暴乱。林尼一直深爱的前女友费思也牵涉其中，时间马上要进入新世纪了，他如何才能摆脱警察的追杀，拯救费思和自己，甚至这个世界呢？

拍摄这部电影时，詹姆斯·卡梅隆已经和毕格罗离婚四年了，但两人的关系还是非常好。卡梅隆是本片的编剧和制片人——在有了这个故事的点子之后，卡梅隆一直没有时间去导演它，因为刚拍完《终结者2》，他还要忙于准备《真实的谎言》和《蜘蛛侠》（没错，卡梅隆特别想拍这部片子，可惜最后没有到手），于是他认为，让别人赶快拍出来最好，因为过了千禧年，这故事就没意义了。而毕格罗无疑是最合适的导演人选。

《末世纪暴潮》中最突出的科幻概念，就是能体验他人记忆感觉的装置SQUID，它把人们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信息用磁碟记录下来，其他人带上一个螃蟹壳式的轻便装置就可以随时进入这段体验。影片中该装置的外观来源于当时流行的Sony MiniDisc，不过想想现在的Google Glass也远没有SQUID那般神奇。影片中很多人沉迷于此（主人公林尼就整日沉浸在对女友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分不清现实与记忆，有人竟因此而变得痴呆，更有人为了获取暴利，专门搜寻怪异、色情甚至死亡片段卖给重口味的顾客。这一切，和人们如今对网络、手机、电子产品的依赖甚至沉迷何其相似，但在影片拍摄的1995年，连互联网也才刚刚兴起呢！

为了表现SQUID设备的真实感，《末世纪暴潮》有多段非常惊人的POV镜头（即观众通过某个角色的眼睛来观看的视角）。我们知道主观视角的游戏（FPS类）非常多，如《Doom》、《Quake》以及CS等等，但主观视角的电影很难拍，因为受限于摄影机。一般电影中都是采用DV来模拟POV镜头，不过仍然显得不够真实。导演凯瑟琳·毕格罗跟卡梅隆一样都是技术派，为了拍摄影片开头一段众人抢劫出意外最后跳楼的POV镜头，毕格罗和剧组花了一年的时间进行准备、设计以及排练。为了能拍出真实的主观感觉，她特别请卡梅隆手下的光风暴公司研制了一种只有8磅重的35mm摄影机，以便于跟拍（要知道当时还没有流行轻便的数字摄影机呢）。

影片片名《Strange Days》来自著名乐队The Doors的第二张专辑，整个故事是“后黑色电影”（Neo-Noir）风格：潦倒的主人公、善变莫测的蛇蝎美人（Femme Fatale）、堕落的警察、混乱的都市。在这里，黑人白人的矛盾激化，人们对新世纪既充满希望又莫名恐慌；宗教情绪四处蔓延，大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末日审判，还是最终的救赎。

有一种理论认为，人类历史实际上总在两种情绪的左右下发展，即世纪初的高歌猛进与世纪末的迷茫颓废。在20世纪60到90年代，出现过很多表现世纪末情结的科幻电影，《末世纪暴潮》在这方面尤为出色。毕格罗在片中刻画出了人们那种迷茫、恐慌、疯狂的情绪，结尾的一段千禧年狂欢场面极具真实感和冲击力：漫天飞舞的各种颜色的纸屑犹如飞雪，人们在街头看着大银幕，大笑、亲吻、狂饮、互殴……科幻作家杨平当年看了本片后深受影响，其成名作《MUD-黑客事件》中的某个场景与本片结尾颇为类似，感兴趣的朋友不妨找来对照看一下。

《末世纪暴潮》有着一个非常引人入胜的惊险故事做外壳，开始看时似乎觉得故事背后阴谋重重，不过结尾只落回到主人公林尼的自我救赎，不免会让部分观众感到不满意。其实影片已经是信息量超大，涉及主题非常丰富了。除了上面说到的世纪末情结和对电子毒品的隐喻，影片还涉及了思维控制、种族矛盾、宗教拯救等等内容。但最精彩的部分，当属片中的SQUID设备带来的“看与被看”问题。SQUID设备之所以在片中奇货可居，是因为它满足了人们体验他人人生的欲望以及窥私欲。电影之所以魅力无穷，就在于它既能让观众投入到观看的情境之下，又可以使观众意识到自己和影像之间保持着距离。看，或者窥私所带来的快感，就在于“带入”与“距离”的同时存在。《末世纪暴潮》的设定比现在的“电影”更进了一步。影片中多次出现角色带着SQUID体验到另一个人看着镜子时的场景，这时，带入与距离之间就很容易被混淆：A体验着B的记忆，在镜子中看到的也是B的脸，他便会有一种自己就是B的感觉。“看”与“被看”的界限竟然模糊了——更震撼的是片中爱丽丝被奸杀的一段：凶手给爱丽丝带上了SQUID设备，让她能体验到凶手作恶时的感觉，然后他又把爱丽丝被奸杀时录下的记忆片段送给林尼。林尼在体验这段记忆时，先是以凶手的视角观看，接着体验到的是爱丽丝被奸杀时的痛苦，最后又回到凶手的记忆上来。于是，凶手、爱丽丝、林尼（等观看者）之间形成了多重的镜像关系，凶手可以反复体验自己和爱丽丝的两种感受，林尼等人则在凶手、被害者和旁观者三方来回切换。影片中所有体验过这段记忆的第三者无不痛苦万分。观众不再跟电影中的内容保持着距离，我们无法仅仅去“看”，无法置身事外。最终，凯瑟琳·毕格罗以全然男性化的手法和内容，居然实现了女性主义的诉求。仅此一点，就令我佩服无比。

复杂有趣的情节，快速猛烈的动作场面，奇异独特的风格，值得玩味的隐喻，以及极其好听的音乐（隆重推荐片尾曲《Fall in the Light》）……这一切都让《末世纪暴潮》成为我最欣赏和最喜欢的科幻电影之一。它当然还达不到《2001：太空漫游》或者《银翼杀手》的高度，但也足以称为科幻邪典电影了！

【责任编辑：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