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
在回家吃饭之前，璎珞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自己将要带欧阳落回家来吃饭的事实。璎珞妈妈竟然没有数落璎珞，以少有的沉默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
但是璎珞妈妈在菜场买菜的时候却是带着笑的，她摸摸这个菜，又摸摸那个菜，开心地说：“今儿个菜真新鲜。”
“可不是，今儿个尤其新鲜，多买点？”卖菜的顺着璎珞妈妈说，并且迅速地把老黄叶都扯了去。
“是要多买点，今天吃饭的人多，我女儿带她同学来家里吃饭！”璎珞妈妈这样精明的人像是没看见卖菜的动作似的，买了许多。
到了另一个摊子上，璎珞妈妈还是乐呵呵地说：“多给我称点，今天我女儿带同学来家里吃饭。”
“哎呦，那热闹啊，我家孩子也喜欢带同学来家里吃饭，热闹了好！”卖菜的边寒暄边迅速地称菜。
璎珞妈妈在菜市场转悠了一圈，看起来不算张扬，可是她就差拿着广播说她女儿带了同学来家里吃饭了。
不管别人对于璎珞妈妈的话多么不在意，在璎珞妈妈自己，她已经开心地要流出泪来了。璎珞，十八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可是十八年来，她没有向妈妈介绍过一个同学，就连王小五也是璎珞妈妈自己认识的。现在，不管璎珞带回来吃饭的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关系，璎珞妈妈都从心里高兴。
欧阳落坐在璎珞家的木质沙发上，翻看着璎珞拿给他的小说，似乎兴趣不大。
把书合上，欧阳落看见屋内墙角有一堆闪亮亮的珠子，好奇地想问是什么，但是又不好意思，没有问。
璎珞妈妈看见了，笑笑说：“那些是我从别人那拿来的活儿，晚上做点可以挣点钱，一个月的零用钱就有了。”
“你怎么还做这个呢？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多累啊！”璎珞这才发现。
“不做，债指望你来还吗？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用别人给你烧纸的钱！”璎珞妈妈一对璎珞说话就没好气了。
璎珞一听，抿着嘴，不跟妈妈说了。璎珞转身跟欧阳落说了，妈妈刚才的话只给了她瞬间的忧虑，这一转身，又神气了，她说：“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开过公司，当过大老板，后来我们家老谷走了，她慢慢的就没落了，不过，要不是我这一跳，她舒舒服服地慢慢过日子还是不错的。”
璎珞妈妈正把菜往桌子上端，听见璎珞的话，偷偷地笑了，不过，她还是恶狠狠地纠正了璎珞：“什么老谷老谷的，他是你爸爸！”
欧阳落微笑着听这母女俩的对话，心里竟有舒畅的感觉。
吃饭的时候，璎珞没话找话地问欧阳落：“你今天怎么没戴眼镜呢？”
“我平时很少戴，也就看书的时候戴一会。”
“你怎么总是这么笑眯眯的，这么温和，你会生气吗？”璎珞又问。
“都问些什么不懂事的话啊？我要是不告诉人家你十八了，人家还得以为你八岁了，你有点出息行不？”璎珞妈妈眼角里带着笑地对璎珞说。
璎珞刚想还击妈妈说自己就是没出息，可是正要出来的声音被敲门声噎了回去。
这个时候家里竟然还会来客人？
妈妈起身去开门，开门的背影却像定格了一样定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声息。
“是不是哪家的破孩子玩呢？你老别开个门开出毛病来了啊，接着回来吃饭啊！”璎珞看妈妈站在那里有点不对劲，喊了声。
这时候，妈妈的身体动了动，闪出一个位置来，让门外的人走进来。
璎珞看见了那个人，也是一愣，愣得夹起来的菜还没送到嘴里就掉了下来。
璎珞使劲在脑子里搜寻，搜寻那个人的影像，她想让影像和面前的这个人重叠。可是，十年，岁月让这个人没有了原来的棱角，就连相片里都能看出来的风流倜傥也消失殆尽。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这个成熟得叫璎珞难以想象的男人，就是那个十年间从未回来过的那个人吗？
“你爸爸回来了。”璎珞妈妈的话说得轻巧，就好像爸爸是早上刚刚出门的，这个时候回来吃饭了。
璎珞脑子一转，哈哈一笑，冲那个人说：“哈哈，老谷，你回来了？赶紧过来吃饭！”
她没有叫爸爸，她为什么没有叫爸爸呢？璎珞觉得，自己叫一声老谷，十年的猜疑和怨念都在里面了，还有这一刻的快乐，也在里面了，没有什么比当面叫那个人老谷更能叫璎珞开心的事了。
那人看了眼璎珞，是淡淡的眼神，好像这个女儿会长这么大理所当然，他一点也不惊讶。
妈妈进屋拿碗筷，老谷却摆摆手说自己是吃过了来的。
屋子里妈妈的声息又忽然静了下去，接着，璎珞听见碗落地的清脆声响。
璎珞对老谷说：“你吃过了不能再吃吗？反正人总是要吃了一顿又一顿的！”
璎珞其实想说：“你知道这个女人等你回来吃饭等了多久吗？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她？”
老谷看了看璎珞，又笑眯眯地说：“那我就吃点吧！”
妈妈眉开眼笑地又拿着碗筷出来了。
这个时候谁都忘记了欧阳落，因为家里的重心一下子从欧阳落身上转移到了老谷身上。
可是，欧阳落却比璎珞母女两个更在意老谷，因为欧阳落看出来了点什么。
这个不速之客是璎珞的爸爸，但是显然是出远门回来，然而，他却两手空空地来了，行李都没有一件，可见，他没打算在这里待，或者，他没打算，继续以这里为家。
可是，这个时候，欧阳落不忍心对这母女俩说这样的实话，她们看起来，比欧阳落之前见过的都开心，因为她们的脸上带着怎么努力都拿不下来的笑。
一桌人开开心心地吃饭，欧阳落主动地跟老谷介绍自己，说是璎珞的朋友。
他们都没有说璎珞跳楼的事，怕老谷对璎珞有了不好的印象。
璎珞忽然笑喷了，看着老谷，说道：“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想了无数次你回来的样子，不过，我都是想你是会如何跟我妈妈说离婚的样子，没想到会是这样，太不现实了。你应该说离婚的，老谷，我一直觉得你会跟我妈妈离婚的。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真的！”
所有人都看着璎珞，不明白璎珞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不明白璎珞是说事实还是有话想问，不过，她说的确实是大家心里都在嘀咕的。
欧阳落在这个时候笑着打破了僵局，他说：“你真是跟谁都要开上个玩笑，不开玩笑就好像不亲近一样似的。”欧阳落笑呵呵地说的，他实在是不想连这最后的一顿饭都不让璎珞妈妈吃的开心。
欧阳落是对的，这确实是最后一顿饭。
吃完饭，欧阳落早早地就走了，他不愿打扰这一家人最后的团圆时刻。
璎珞送欧阳落到门口，站了半天，歪着脑袋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呢？怎么会有这样干净且与世无争的男生呢？欧阳落身上的淡定沉着以及看起来悠然洒脱的样子深深地吸引着终日觉得无意义且浮躁的璎珞。
璎珞妈妈和老谷在屋子里坐着，沉默了半天，就是没有一句话。璎珞靠在门边，大半的身子都是在门外的，但是又能仔细地听见他们的谈话。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璎珞妈妈总是在重复这样的一句话，就好像她对老谷这十年在外做了错事的包容和原谅，也好像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老谷伸手在身上摸了摸。
璎珞妈妈以为他是要找烟，笑了笑，说：“你以前不抽烟的。”
“我现在也不抽，我是给你看看这个。”老谷说。
璎珞把头往里探了探，她看见老谷递了张纸给妈妈。
璎珞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自从爸爸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璎珞就坚定地认为自己跳楼是跳对了，什么事都好像在那之后有了转机，就连十年音讯全无的老谷也回来了。
璎珞想，那可能是个好东西，看老谷的样子，像个有钱人。
璎珞妈妈忽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纸一直在抖，她说话了，可再不是之前低低的、羞涩的、欲语还休的样子了，她像平时骂璎珞的样子跟老谷说话：“黑了心了，十年光景，怎么狗没把你身上那点人味吃干净？还留着张人皮！留了人皮来谋害我们母女！我呸！离婚？十年前怎么不跟我离？现在我人老竹黄，你飞黄腾达，你就要离婚了，门都没有！你等着吧，我要是逮到那个狐狸精，我一定要告你们通奸！重婚！吃一辈子牢饭也还不了你欠我们母女的！”
老谷皱了皱眉，说：“不要把自己当泼妇，我们有事说事！”
“靠！”璎珞几乎是抖着双腿进屋的，如果不是她妈妈，她现在是想把老谷赶出这个屋子的。“我叫你一声老谷还抬举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这个女人是泼妇？她难道没光彩照人过吗？靠！守个活寡过到现在，你回来就嫌弃了？”
老谷厌恶地看了一眼璎珞，对璎珞妈妈说：“你怎么把她教成这样了？”
璎珞一听，自己的爸爸，亲生爸爸，赐予自己生命的爸爸，他竟然厌烦自己的女儿，他竟然嫌弃了，嫌弃了这家里的一切！
璎珞很不争气地抬头，让要滚出来的眼泪再滚回去。这个时候她觉得会流眼泪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璎珞妈妈举起手就给了老谷一个巴掌，说话的时候嘴唇抖动个不停，“对，就是我教成这样的，我就喜欢她这样，我就爱看她这样！这样没人敢欺负，这样还不够呢，我要继续教她，我要让她等妈妈也没的时候，一个人还活得好好的，还照样谁也欺负不了！我跟你说，她是我女儿，你以后就是倒在地上生蛆了，你也别来找她，她是我生的我养的，你给我记住了！”
老谷看了看璎珞妈妈，又从璎珞妈妈手上把离婚协议书拿了回来，说道：“本来我觉得你们母女俩不容易，所以这屋子我就不要了，没想到你们这么蛮横，看来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一听这话，璎珞母女两人完全傻眼了，她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候还会说这样的话，十年前，他走了，家里所有的事璎珞妈妈一个人扛过来了，璎珞是怎么长大的，他没有问过，璎珞妈妈是怎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泣的，他没有问过。他现在这样穿着光鲜的衣服回来，却带给了她们一个比之前负债累累还要严重的灾难。不，在这件事面前，负债那回事简直不值一提。
璎珞妈妈就在老谷说完那句话之后倒了下去。
璎珞害怕地使劲摇地上的妈妈，哭着喊着，可是妈妈就是不醒。
老谷在边上说：“送医院吧！”
璎珞一听见老谷的声音，抬起头，看着老谷那张足以叫她眼睛里冒出血的脸，飞快地冲进厨房，拿把菜刀就站在了老谷面前。
老谷吓坏了，一边往门边退，一边叫璎珞不要乱来。
璎珞已经急红了眼，挥起刀就是一阵乱砍。
老谷吓得屁滚尿流，不过除了胳膊上划破了块以外，没受大伤。
老谷大声喊着“杀人啦！”逃出了璎珞家。
璎珞见老谷走了，往地上一瘫，两行泪像没有一点堤防似的，就那么涌了出来。璎珞这个时候才略略明白什么叫伤心，什么叫绝望，什么叫悲哀。
假如这个人一辈子不回来，妈妈也会等，璎珞也会等，因为有份期待，期待那人还在，期待家还是完整的，即使相隔千里，可家是完整的。
妈妈要怎么办？璎珞忽然想到妈妈，赶紧拿起电话打给欧阳落。这个时候，璎珞只知道打给欧阳落。
欧阳落在电话里，很是镇定地告诉璎珞：“别着急，先打120，说清楚你家的位置，他们会有人来你妈妈，我马上就来！”
欧阳落和医院的人几乎是一个时间到的。
欧阳落看见璎珞的时候，璎珞手上还紧紧地握着那把菜刀。
欧阳落把璎珞扶起来，又把她手上的菜刀拿下去，拍拍璎珞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璎珞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厉害，眼睛里也已经涩得流不出水来。
“我不知道找谁，我没有人可找……”璎珞小声地对欧阳落说。
欧阳落轻轻地抱着璎珞，说：“没事，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
“你会不会变成坏男人？还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变成坏男人？”璎珞迷糊着问。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走，去医院吧！”
璎珞是靠着欧阳落出门的，这个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依靠，真好。璎珞还是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需要一点依靠的孩子，当妈妈那里不能依靠的时候，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欧阳落。欧阳落，给她依靠的感觉。
万幸的是，璎珞妈妈并没有像医生们怀疑的那样是脑中风，她只是一时气愤过度昏厥过去。
听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知道她是一口气没缓上来。
璎珞妈妈一睁眼，就恶狠狠地说：“房子是我一个人买的！凭什么？”
璎珞见妈妈醒了，心放下了，拍拍妈妈，说：“较真什么呢？是你买的，我知道，我不会叫他得逞的，你放心吧！”
璎珞妈妈看着璎珞，神情渐渐平复，好像她真的相信璎珞能办到一样。
璎珞没跟妈妈说她砍了那个负心的恶心的男人，就连告诉欧阳落也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璎珞那一刀确实伤了老谷，他需要养伤，还是他怕了璎珞，总之，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关于离婚那件事，还是一直没有下文。
璎珞和妈妈一样过原来的生活，就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谁都是闭口不提老谷。
璎珞照样大模大样地去上学，照样理直气壮地招摇着。
王小五休学了，虽然出院了却要在床上修养个大半年，据说修养的好，王小五完全有可能站起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至少有一条腿已经保住了，另外一条腿要看王小五的运气了。
璎珞并没有在王小五出院的时候请他吃饭，因为王小五的条件不允许。不过，璎珞倒是经常去看小五，但是只坚持了两个月，因为璎珞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那就是欧阳落那里。
为什么这么喜欢欧阳落，又有多喜欢欧阳落，这些璎珞自己是不清楚的，她只是知道自己要见他，甚至希望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能见到他，见不到他的时候也要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等等。
可是，欧阳落却淡然地很，跟璎珞比起来他就是一块冰，璎珞在用一团火守着这块冰，璎珞希望早晚把这块冰给化了。
关于欧阳落，璎珞总是看不明白他，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他迷恋。可是有个人，璎珞却是能看得清楚的，那个人就是孙成。
璎珞看出了孙成是喜欢自己的，虽然孙成从没说过，但是每次他的殷勤和含情脉脉的眼神已经向璎珞透漏了喜欢璎珞的讯息。
对孙成，璎珞就大方地很。有一次，璎珞拍着孙成的肩膀，说道：“咱俩是哥们，好朋友，懂不？所以，以后你要坚定不移地给我侦查欧阳落的动向，有什么对我不利的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孙成拍着胸脯说：“那是，谁叫咱俩亲呢！”
然而，事实上，孙成从来都没告诉过璎珞。
在学校里默默仰慕欧阳落的女生有不少，然而，知道欧阳落住址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同班的李瑾儿。
李瑾儿跟欧阳落同岁，都是二十岁，又都是研究生，两人见面的时候共同语言自然不少。而且，瑾儿天生的温柔性情，如水一般。瑾儿跟欧阳落不是一般的关系，欧阳落没有否认过他喜欢瑾儿，也没有否认过他们在恋爱，一切，他都是笑着默然，叫人遐想。所以，瑾儿算是欧阳落自分手以后最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孙成从来都没跟璎珞说起过瑾儿，为什么不说呢？孙成还想等着看欧阳落的一出好戏。这件事上孙成当然是自私的，他想，璎珞在感情投入更多的时候发现这样的事实，那么她就会更恨欧阳落。
事实上，欧阳落和璎珞之间也没有任何承诺，可是，璎珞却已经认为他们的爱情不容侵犯了。
就在璎珞对欧阳落软磨硬泡了三个多月后，璎珞有些着急了，因为两个人还是不温不火的状态。璎珞想着，自己得跟欧阳落摊牌，这么憋着好几个月对璎珞来说已经是史无前例了，璎珞还没谈过这么叫她觉得窝囊的恋爱。
就在这样的时候，璎珞遇见了瑾儿。
两个女生在欧阳落的房子里狭路相逢，当时瑾儿正在搜寻欧阳落的脏衣服，想帮他洗洗。欧阳落出门买零食去了，是为瑾儿买的。
孙成把自己关在房间听音乐，没出来。
就这个时候璎珞来了。
璎珞进门，发现屋子里竟然有个女生，如果这个女生丑点，无理点，野蛮点，霸道点，也许，璎珞就不会那么生气。璎珞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女生比自己强太多的事实，自己除了比她高点，身材占点优势以外，其他的皆不如人家。
“你先进来坐会吧，落马上就回来。”瑾儿含着笑彬彬有礼地对璎珞说。
她怎么能不生气呢？璎珞想，难道她根本没把我当作是对手？女生是敏感的，是不是情敌，看一眼就清楚了。可是瑾儿竟然无视了璎珞的存在，这让璎珞在进屋的时候就窝着一肚子火了。
璎珞刚坐下来，瑾儿就端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说：“你先随便坐坐，我那几件衣服洗完了再来陪你。”
靠！璎珞在心里想，这人简直把自己当成主人了，她跟欧阳落什么关系啊？
想到欧阳落，璎珞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了，她站起来，走到正在洗衣服的瑾儿身边，问道：“你刚叫欧阳落什么？”
“落，怎么了？我一直都是叫他落。”瑾儿一脸茫然。
“靠！”璎珞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声，眼睛里却随着心里的这个字要迸出火来。
璎珞在克制，她竟然明白自己应该克制，实在是难得。
可是，她没能克制的住，就在她几乎就要克制的住的时候，她爆发了。
璎珞伸手拉过瑾儿的长发，一直拖到客厅，另一只手二话不说就往瑾儿脸上煽，嘴上还说：“叫落，还叫落，我叫你叫落，你再叫啊，叫啊，叫落啊？我都叫他欧阳落，你竟然叫他落，你竟然叫他落！”
瑾儿从没见过这样动武的女生，头发被扯着的疼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叫她只顾着叫喊，根本没有一点还手的余地。
其实，这并不是瑾儿软弱可欺，而是因为她遇见的是璎珞，璎珞是谁？璎珞是从小打着长大的，璎珞的个头也是在打架的时候开了个儿，于是一直以茂盛的姿势向上长着。
忽然，谁得电话铃声响了，音乐声让璎珞忽然停住了手。
璎珞稍稍有些过意不去地松开了手，张张口，想说对不起，可是没对人说过对不起的璎珞没说出来，她说：“你不会还手啊？不会还手你不会躲啊？我打起人来不能自制的！”
瑾儿根本没理她，走过去拿起桌子上自己的手机，接听了。
但是，瑾儿一接听电话说话的样子倒是把璎珞给吓住了。
瑾儿用跟刚才的温柔完全不同的语气对着电话吼：“你这个死女人不要再逼我了，你去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我爸爸已经死了，死了！我没有第二个爸爸，你是不是想让我也去死你才满意？”
说完瑾儿就挂断了电话。
璎珞一听，原来是死了爸爸的人，心里更加愧疚了，便移了移步子往瑾儿跟前走。
瑾儿很敏感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会再打你了，我去给你拿个毛巾敷脸啊。我……不知道你没有爸爸啊，不然我不会打你的。”璎珞说着就去卫生间找了条毛巾蘸了蘸水，递给瑾儿。
“谢谢。”瑾儿对璎珞说。
璎珞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瑾儿，奇怪地说：“我打你，你还对我说谢谢？”
“如果不是你这一顿打，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对那个人发火，永远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瑾儿很无奈地坐了下来。
璎珞坐在了瑾儿旁边，问道：“那个人是？”
“我妈妈。”瑾儿回答得相当平静。
璎珞看着瑾儿平静地拿起毛巾敷在脸上，用手理了理被自己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很是纳闷。璎珞无法懂得瑾儿怎么会跟爸爸亲而不跟妈妈亲，妈妈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女儿最疼女儿的人啊，瑾儿这样温柔的女孩怎么会对妈妈说出那样的话呢？
“你们会不会有什么误会？”璎珞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瑾儿之间还有一层关于欧阳落的恩怨。
瑾儿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孙成从房间出来了，他看着正在沙发上聊天的两个人有些吃惊，这两个女人见面，怎么会这么安静？
孙成走近一些，才发现瑾儿的脸红红的，头发乱乱的。孙成看着璎珞，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你要是把她怎么样了等下欧阳落可不饶你！”
本来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一般，这个时候孙成忽然又冒了出来，他还说到了欧阳落，还非常明确地向璎珞表明了她和瑾儿在欧阳落心中的差别。
璎珞气得一下子又跳了起来，气呼呼地说：“他在哪儿？现在到底在哪？赶紧叫他回来！今天就是要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欧阳落这个时候正站在门外，他只是到楼下超市买了些东西，出门的时候他也没带手机。
欧阳落站在门外听见璎珞的声音的时候意识到可能有点麻烦，贪便宜租个十八楼果然是没什么便宜可占，平时上下楼浪费时间不说，才住进来没多久就碰见了跳楼的璎珞，现在又是个什么状况呢？
欧阳落推门进来，抱着一堆东西，对屋子里的三个人嘿嘿一笑，说道：“怎么都在呢？这么巧？今天聚会啊？”
璎珞才不理欧阳落那一套，冲过去，对欧阳落说：“我和那个女孩，你要哪个？”
“你说瑾儿啊？她是我同学，你是我朋友，你们俩之间，我好像不存在选择这个问题吧？”欧阳落依然是笑眯眯地。
璎珞一跺脚，说她是说不过欧阳落的，便无赖起来：“你怎么说也是一研究生，我这个大专生不跟你耍嘴皮子，你就给我个答案吧！”
欧阳落看了看瑾儿，瑾儿的样子他也是看出来了，他是个聪明人，看来璎珞已经对瑾儿动手了。
欧阳落没有理璎珞，对瑾儿说：“瑾儿，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我明天到了学校再说。”
璎珞看着欧阳落，不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
瑾儿很是懂事地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一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璎珞见瑾儿一走，转身也要走，这样的时候，自己还待在这里好像太没面子了。
欧阳落一把抓住了璎珞，说道：“你留下！”
欧阳落的反应叫孙成和璎珞当场愣住了。
事实上，欧阳落也并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他在做这个动作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让璎珞留下来，然后跟她好好聊聊。可是在他看见璎珞和孙成的反应之后明白了，他们大概是以为这就是自己的选择。
这是选择吗？
欧阳落宁愿一直迷糊着。
孙成很是识趣地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欧阳落把璎珞按在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半天都不说话。
璎珞先开口了，她说：“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其实，我刚才打了你说的那个叫瑾儿的了。”
“你说你怎么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呢？多大了？没个女生的样子！”欧阳落像是忽然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一样，赶紧跟在璎珞后面像模像样地数落璎珞。
“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你说，上次，我还把老谷那个坏男人给砍了，就是用我手里的菜刀，至于他伤没伤着，我不知道，这么久都没来找我妈，谁知道是不是被我砍死了。”璎珞说的话没有主题，说着说着就跑远了。
欧阳落一听，眉头一锁，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了！你以为你是超人吗？人家不跟你计较不是因为打不过你，能打得过你的人多了去了，只是人家不想理会你。可是，万一遇见个跟你计较的呢？你要怎么办？”
“又不是没遇见过！我曾经被打得在一个没人发现的角落里昏迷了半天，后来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我摸着黑回家，妈妈一句都没问我，端水给我洗脸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了，血迹也没有了，然后好好的吃饭，第二天，一切又都照旧了……”璎珞说起那些曾经的辉煌历史，忽然心里没有了以前说的时候那种显摆的感觉，相反，她鼻子酸酸的，眼睛有些发涨，好像又要流泪了一样。
欧阳落忽然把璎珞抱在了怀里，好像有一种疼，在璎珞把那些话说出来的时候，那些疼一下一下地砸在了欧阳落的心里。
璎珞该是过着多么孤单无助的生活？在她本该灿烂的年龄上，她却在和无数的昏暗打着交道。璎珞的快乐是什么？在那样的时候，璎珞没有时间去体会快乐，她要做的是保护自己，让自己长大，让自己强大，并且要让她所在乎的那些人注意到自己。璎珞一直在为这些事以她自己的方式做着努力。一个女孩子，在她最娇艳的年龄里用力地展示着她以为的力量。
欧阳落就是在想到这些的时候忽然拥抱住璎珞的，那一刻，欧阳落真希望自己可以提前认识璎珞，那么璎珞也许可以早一点结束她那在正常人看来根本不正常的生活。
璎珞谈过多少个男朋友呢？
璎珞不知道了，可是，没有哪一个像欧阳落这样带着心疼抱着自己，欧阳落的怀抱里可以传递出讯息，是璎珞能够理解的讯息。这些讯息熏得璎珞又要流泪了。
璎珞之前的恋爱只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谁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连起码的吸引都没有。璎珞没有爱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更没有在乎过哪一个，每次说分手，转身离开的时候璎珞总是很轻松，就像小孩子终于被允许可以不吃那碗难以下咽的饭。那为什么会恋爱呢？当然是为了恋爱而恋爱。在璎珞觉得自己长大，可以用打架以外的方式来向别人炫耀自己的时候，她当然要充分利用起来。
欧阳落，让璎珞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大难后重生的璎珞，正像婴儿一样急切地来感受她全新的世界，而这个时候，上天又赐予她爱情。璎珞是个爱就会用尽力气的那种人，更何况，十八年来，她第一次觉得爱了。
欧阳落觉得璎珞在自己的怀里抖动，才放开了璎珞。
此时的璎珞，已满面泪痕，而且还在止不住地哭着。
“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么无敌的璎珞也会哭呢？”欧阳落开玩笑地说。
璎珞一边哭，一边笑，说：“对，我是无敌的璎珞！我……是太高兴了！我第一次因为得到某样东西而高兴，比我第一次穿妈妈给我买的裙子还高兴！”
欧阳落给璎珞擦眼泪，也呵呵地笑了，说道：“真是个傻姑娘，不过你要记住，得到和失去都是很好的人生经历。比如，假如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还要依然是无敌的璎珞。”
璎珞不明白欧阳落的话，可是欧阳落微笑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是，在这样开心的时候，怎么会说到要分开？不会分开，永远都不会分开。璎珞像个平常的女生那样以为一旦爱了就不会分开。而之前，她从来没相信过会在一起。
“那瑾儿是怎么回事？”璎珞回头还是又说起了瑾儿的事。
“她爸爸半年前去世了，她好像没有妈妈，所以我就照顾照顾她。”欧阳落说。
璎珞又想起来瑾儿跟她妈妈打电话的事，思路又被拉走了，关于瑾儿的事便没有再继续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