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雀在后(3)
申璇深呼吸,让自己淡定些,否则以后白珊若是住进了裴家可怎么得了?天天让她看这样的场面?
她走过去在裴锦程的床头边蹲了下来,脑袋的位置差不多就是裴锦程扎着针头的手的位置,那手指被白珊捏着,申璇伸手指了指,“白小姐,这是个受伤的病人,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血液循环?你觉得一个需要输这么多药液的人的手,适合被这样捏着吗?”
白珊的手像触了电一般,赶紧松开,站了起来,“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担心,一下子忘了。”
申璇拍了拍白珊的肩,“没事,情之所至嘛,你估计是脑子被担心弄得糊涂了,去睡一觉就会好的。”这话刚一说完,小英就跑了回来,“少奶奶,床褥申请好了。”
申璇点了点头,“那你先把白小姐的住处安顿一下,回来再把行李整理一下。”
小英得了主子的命令,一下子来了士气,笑盈盈地走向白珊,做了个请,“白小姐,请吧。”
白珊知道申璇下了逐客令,偏头将楚楚水盈的眼睛看向裴锦程,裴锦程虚咳一下,“小珊,你去休息吧,我也正好睡会儿。”
“锦程,这里有陪床,我可以在这里睡。”
“白小姐,这里的陪床是我的。”申璇的话也只是点到为止,她可不想说什么“你还没进裴家的门呢,想干什么呢”,这不是逼着人家快点进门吗?
白珊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裴锦程,裴锦程本就疲惫,哪有哄人的心思,但白珊本来就比较文气,他也说不出来重话,只能敷衍地扯了一下嘴角,“快去休息吧,我也很累。”
白珊重重地咬了一下唇,裴锦程不挽留她,可能的确是自己不懂事了,但他既然要休息,为什么申璇可以在,她却必须要出去?
等白珊走了,申璇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裴锦程的额头,试试体温,又仔细地对照药液袋上面的药品,眼睛一瞬不瞬专注地盯着滴管,把滚轮捏在指间,无名指上的藏青色指环文身衬得纤指盈白如玉。拇指在滚轮上轻轻滑动,将滴液流量调到合适的位置。
裴锦程偏着的头枕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申璇做事。
她是怎么出来的?跑出来,也没有跑回海城去吗?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时眸子很清亮,清亮的湖面波光闪过,闪烁一瞬后看着天花板。他舔了一下唇,唇又张翕几次才问:“你怎么来了?”
申璇看着输液表上的时间,轻冷地哼了一声,“你受伤了,爷爷叫我来的。他说处理好二爷那边的事,随后就来。”不然她怎么来?又飞不出梧桐苑。
裴锦程有些莫名地冒火,这火苗子就是没有征兆地一下子蹿起来的,他原本看着天花板的眼睛又跳到了女人脸上,只是这时候眸里火光一片,烧得旺得很。他心里有气,但又没力气发作。他的唇很干,声音都有点发飘发虚,“你的意思是,爷爷不叫你来,你还不来了?”
申璇的目光落到裴锦程的手背上,觉得应该给他揉揉,以前都是他一边输液她一边给他揉,不然手背很容易发青发硬。可她一想到刚才那两人不管手还在输夜,硬是将手拉在一起,心里就一阵阵地不高兴。
她白了裴锦程一眼,没好气地说:“爷爷不放我出来,我出得来吗?我会法术变身不成?”
“不想来就别来啊,谁逼你啊!”
“你!”
“我这里有的是护工,谁要你来!”
“我来了妨碍到你了是吧?”
“……”裴锦程伤口不疼,被气得一阵阵肝疼,“知道你还来!”
“呵。”申璇心里一抽,脸上却是得意地笑了笑,“我偏要来,你还不能赶我走,有本事你让爷爷发话,爷爷叫我走,我立马走!你?乖乖地给我躺在床上!”
裴锦程气得不轻,眉山就皱出了褶子,麻药的劲头一过,腿上、腹部、后背的疼痛都开始慢慢往外钻了,开始是眉峰,现在是眉眼一起蹙了起来。但男人哪有动不动就疼得哼哼的?他也只是低低沉闷地呼了口气。
申璇一听这气息不对,再看裴锦程的脸色方才还算正常,现在是逐渐转白,干燥的唇是隐忍过后的颤抖,“锦程?”她伸手压在他的额头上,用掌心轻揉,“是不是疼?”
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虽然力度不够,但也拂开了申璇的手,裴锦程转过脸不再看申璇,“走开!给我叫医生!”
“好好好,我马上叫医生。”
裴锦程看着护士换药袋,再看申璇在一旁唯唯诺诺的样子,紧张小心地记着医生说的话,心里觉得这女人这时候才像个女人,咋呼的时候多难看,这时候多可爱!
医生出去后,裴锦程依旧没有话。申璇小心伺候,一个劲儿地问他哪里不舒服。裴锦程端的是处变不惊,牛气哄哄。
他轻叹一声,喉咙挤了挤声音,挤出来的声音却是干咳,右手捏着喉结处,像是使了多大的力气一样攥扯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片被他的舌尖一舔,立时上了水色,诱人得紧。
申璇脑中的通道被他舔唇这个动作搞得突然追了个尾,造成了片刻堵车,目光一抬,正对上裴锦程憎愠的眸色,心里一惊,“锦程,你要不要喝点水?”
裴锦程眸色一闪,迅速转开,因为他已经感知到自己有了尴尬之意,看着头顶墙面相接的直角处,淡淡一句:“喝一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申璇想踢床。想喝水就是想喝水,偏要说得好像她求他喝一样。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医院里给术后病人喂水的方法基本上都是拿棉签蘸在唇上,裴锦程在床上躺了三年的时间,申璇都是用棉签在他唇上涂水。所以,当申璇坐在护工椅上给裴锦程的唇上涂水的时候,某人有些凌乱了。他这是要渴死的节奏啊,输的液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让他渴得很。她这是要干什么?要吊死他吗?
唇上一点点水,他得舔,他很想把她手里的杯子抢过来自己喝,可是他又不能错过了奴役她的好机会。折磨一下可以忍受,反复的折磨又怎么让人受得了?更何况面对生命之源这么珍贵的东西,这女人是要克扣到底是吧?
“申璇!你到底要干什么?再这样喂,我就不喝你的水了!”裴锦程的声音有些恶,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水,有了劲,比方才白珊在的时候声音大了些。
申璇忍了忍,她惹不起动不动就疼得脸色发白的病人。要收拾他,也要等他身体好了再说,“锦程,你想怎么喝啊?”
“什么叫我想怎么喝?你连喂水都不会?”
申璇默念,病人的脾气都大,理解!就像他初醒的时候,也是这样,脾气比前段时间大多了,整天都在闹腾。这位爷若是真那样折腾,伤不起的人是她。
申璇挑了秀水一样的眉,好声好气地询问:“那喝一大口?”
裴锦程嗯了声。
一大杯水喂进去,裴锦程舒服了。喝了水,又输了液,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很快睡着。
临睡前,裴锦程冷冷地命令:“爷爷既然叫你来照顾我,你就不要乱跑!”
“我怎么可能会乱跑?”
“哼,我可不信!别以为爷爷把你放出来了,你就能偷偷溜回海城去。我跟你说,做梦!”
申璇飞快地点了点头。且不说裴锦程这种唯我独尊的性子不喜欢有人忤逆他,就凭他为了申家矿地受了伤,她也不可能说走就走。
“睡吧睡吧,我哪敢惹你啊,跑回海城去,等你去收拾我啊?话真多,更年期啊你?”
“你!”
两人的声音终于慢慢地停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到裴锦程均匀的呼吸声。绵绵的、极舒适放松的那种。
申璇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男人的睡颜。
面对一场一个活人和一尊蜡像的婚礼,她一个人起誓,她对神父起誓,对自己起誓,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不离,不弃!
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她可以对他不离不弃,可他呢?他未曾宣过誓……
裴立和申老爷子还有申凯均到了D市,当地负责人都一并安顿好。
申老爷子到病房本看到申璇欲言又止,再睨一眼病床上躺着的孙女婿,老脸都皱成了苦瓜。
这个社会,就没有什么事是人可以百分之百控制的。
申凯一直都比较沉默,这种沉默跟申老爷子想的问题不一样。这次矿难发生过后,他非常自责。并非他自尊心强,觉得受人恩惠无地自容,而是在想自己这几年都做了什么。他自信家里叔叔都能管得过来,毕竟矿地不像其他实业,这种坐着分钱的事情不需要太多的压力,最主要是安全和人脉网的建立。哪知这次事情一出,二叔乱了阵脚,爷爷气得休克,三叔三婶背后推卸责任,甚至想着分财产。一个矿难,把申家所有的难堪面全都甩了出来。
裴锦程受伤,他很内疚,很多事原本该申家来承担。这一刻他才体会到爷爷那天晚上欲要挡在裴锦程的面前替其挨下一拳的姿态。
人在难处的时候,不得不向人低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是千年不变的真理。所以不管这个社会怎么变,联姻依旧存在。虽然裴锦程要纳妾的事他不能接受,可他却因为这件事,没了发言权。
坐在病房陪床边的凳子上,房间里就剩下一个熟睡的病人和兄妹两人。
申凯少了那份嬉皮笑脸,让申璇有些不太适应,“哥,你早点回去休息,我看你累得很。”
申凯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我累什么?什么事都是锦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