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张若昀、李庚希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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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忆王妃老卒瞑目,出凉州世子挎刀(3)

白狐儿脸平淡道:“你要出北凉,绣冬借你。”

徐凤年纳闷道:“我已经有春雷了啊。”

白狐儿脸冷笑道:“你练刀一直是右手持刀,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左撇子,左手刀比右手刀只强不弱?就你这人的阴险作风,做什么事情不留一线?别装了,大大方方把绣冬借去,除了我,谁不认为你只是拿绣冬做装饰?”

被揭穿这个隐藏极深隐私的徐凤年并不恼怒,只是笑嘻嘻提起一对酒壶,乐不可支道:“不愧是知己。来,一起喝酒。”

白狐儿脸松开手,将绣冬弃置不顾,摇头道:“我不喝酒了。”

徐凤年接住比较春雷要精致玲珑几分的绣冬刀,一脸惋惜道:“不喝酒?那你本来就乏味的人生岂不是更加少了乐趣?”

白狐儿脸岔开话题,问道:“你出行要带多少秘籍?”

徐凤年知道白狐儿脸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绝无回旋余地了,只得笑道:“怎么都要三四十本凑足一箱子,看完一本丢一本。”

白狐儿脸无奈道:“你这是又要钓鱼?”

徐凤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绣冬,轻轻感慨道:“知己知己。那挑书的事情就麻烦知己你了?”

白狐儿脸点点头,算是下逐客令了。

徐凤年登上顶楼,没看到师父,掉头下楼后却在五楼看见徐骁高坐于椅子上,他眼前匍匐着三位体形、年纪和气机都迥异的陌生人士。

徐骁将手中三本秘籍丢出去,丢到三人眼前,平淡道:“南唐吕钱塘,你当年潜入王府只为盗取这本《卧龙岗驭剑术》,败在剑九黄剑下,我见你抵挡了四剑,就留你一条性命,今天这本秘籍就在你眼前,赏你了。西楚舒羞,你想要的是《白帝抱朴诀》。东越杨青风,睁大眼睛给本王看清楚了,这本你家祖传的《饲神养鬼经》。”

三人没有谁敢去拿起多年梦寐以求终于近在咫尺的东西,头颅低垂,几乎贴地,匍匐得更加卑微。

徐骁眯眼道:“这趟安排你们三人跟随世子殿下出行,做好了,回到王府,你们要官帽本王就给你们官帽,要秘籍随你们拿。哦,本王记起来了,舒羞,你喜欢女人,到时候给你十个便是。可若世子殿下出了状况,被本王知晓,劝你们还是及早自我了断,否则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们这三个贱民生不如死。吕钱塘,舒羞,杨青风,你们三人都是亡国奴,可国没了,还有一些沾亲带故的,到时候他们就要跟着你们一起做伴。听清楚了吗?”

战战兢兢的三人一齐哄然应声。

在一边看热闹的徐凤年出声问道:“徐骁,就这三个扈从?是不是少了点?”

徐骁火速站起身笑呵呵把位置让给世子殿下,马屁道:“凤年啊,要相信爹,养兵贵精不贵多,用人在准不在多,这吕钱塘耍的是霸道剑,二品实力,最是不怕死,便是对上从一品的高手也可以撑上一百招,等他死了,你也就悠闲撤出险境了。这个叫舒羞的西楚婆娘,精通媚术和易容术,歪门邪道会得很多,内力也是相当不俗,等她学成了《白帝抱朴诀》,更是如虎添翼,再者她调教幼女的本事独树一帜,只要是个美人坯子落到她手里,嘿,用不了多久,保准比青楼花魁还会伺候人。至于那瞎了一眼聋了一耳的杨青风,手段最是古怪下作,可以请神赶尸养鬼,你瞧谁不顺眼,就让姓杨的把他制成行尸走肉的傀儡,任你驱使。凤年,他们要是做事不力,可以让三人互相伺候,相信一定不会无聊。”

徐凤年真不知道趴在地上的三人心中作何感想。

春寒料峭的时节,徐凤年竟然能够清晰看到他们整个后背衣衫都是湿的。

把座位让给儿子的大柱国面对座下三人,言语神情就要生硬许多,沉声道:“出去,记得嘴巴严实一点。”

这时候徐凤年才看清三人容貌:用剑的吕钱塘体态魁梧,杨青风是个神情木讷的中年人,双手十指病态雪白,西楚的舒羞,竟是个媚意天成的少妇,只不过此时神态拘谨,丝毫不敢造次,连看一眼世子殿下的勇气都没有。三人各自握紧一本朝思暮想的秘籍,小心翼翼躬身退出大厅。或许在这三人看来,大柱国的家教实在是糟糕了些,老子竟然要给儿子让座。以前他们只是听闻世子殿下作态猖狂,连大柱国都敢教训,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冰山一角。

徐凤年丢了一只酒壶给徐骁,后者喝了口,畅快笑道:“对了,魏叔阳也会跟随你出门,他约莫是对那本《两仪参同契》心动了,该如何,你自己看着办。”

徐凤年怒声道:“你连魏爷爷都威胁?”

徐骁呵呵道:“哪里是威胁,爹又不是不知道你对你魏爷爷一直敬重。”

徐凤年皱眉道:“魏爷爷一把年纪了啊。”

徐骁哪里不知道儿子心思,低声笑道:“别以为那天魏叔阳被楚狂人一刀劈入湖中,他便不是高手了,魏叔阳本就不精于武斗,但对于堪舆算术奇门遁甲却是十分精通。凤年,有他在身边照应,于你大黄庭修习也有好处。兵法讲究奇正结合,刚才你见到的三人那都是旁门中人,害人那都是好手,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魏叔阳便是正道了,这四人护在你身边,爹再给你安排一百骁骑,找一位猛将统领,这才算是放心。”

徐凤年嗯了一声。

徐骁似乎知道儿子要询问什么,摇头道:“那老头儿的确是爹放出来的,冒了不小的风险,粗略约法三章,只能保证不会加害于你,能否将他降伏,还得看你本事。至于这断臂老头儿是谁,爹就不说了,以后你迟早会知道,爹只多嘴一句,别主动给他任何类似刀剑的器物,你不给,他便不会主动去碰。这人即便没有外物,不管何种情势,保你性命无忧不是难事。”

徐凤年问道:“梧桐苑里有你培养的死士?”

徐骁点点头。

徐凤年喝了口酒,缓缓道:“我知道青鸟,先前以为红薯最不可能是,可这些天让她揉捏肩膀,却不幸被我察觉,她虽然有所掩饰呼吸,可大黄庭的玄妙,是她不理解的。徐骁,你说除了她们两个,还有谁?”

徐骁哈哈笑道:“竟然连红薯都被你揪出来了,殊为不易啊。梧桐苑就只有她们两个丫鬟,既然如此,爹就实话实说了,你身边本有以天干做代号的死士四名,的确是调教极为不易,可惜三年游历途中,拼死了两人。青鸟是丙。乙和丁已经阵亡。”

徐凤年百感交集道:“那红薯就是甲了?”

徐骁摇头道:“猜错了,她是你娘留给你的两人之一。不归我管。至于剩下那人,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了。”

徐凤年好奇道:“这个‘甲’到底是谁?”

徐骁还是摇头,“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徐凤年自嘲道:“出现的时候约莫就是这个‘甲’决然赴死的时候了吧?”

徐骁并未反驳。

徐凤年低头看着再度聚齐的绣冬、春雷,轻声道:“你去京城,也小心些。”

徐骁淡然笑道:“该是那些人小心才对。”

城中百姓总算是见到了久违的世子殿下,这次没了严家公子,狐朋狗友中只剩下丰州刺督的儿子李翰林,殿下身边有退出勾栏的鱼幼薇作陪,捧着白猫武媚娘,女子和宠物,都慵懒,都贵气。

李翰林是徐凤年喊来的,回北凉一年多绝大多数时光都耗在了绣冬刀和武当山上,这次又要带着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远行数千里,再不跟李翰林聚聚,实在是对不住李公子这十多年一次次的仗义背黑锅。李翰林一听到世子殿下要远游,眼巴巴央求着凤哥儿带上他,软磨硬泡都得不到点头,便有些赌气,踏春时马鞭挥得震天响。徐凤年看在眼中,笑而不语,到了郊外踏春首选的螺蛳湖,徐凤年牵马而行,见李翰林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打趣道:“听说你前两天在长野郡新物色到了一对孪生小相公,唇红齿白,俊美非凡,怎么,昨晚上累到了?”

鱼幼薇刻意走远一些,低头逗玩着怀中娇憨讨喜的武媚娘。徐凤年如何,她已经认命,可她实在是受不了李翰林这种劣迹斑斑的膏粱子弟。

李翰林赌气归赌气,却从不会对徐凤年有怨气,低声下气可怜兮兮道:“凤哥儿,我在家都憋出病了,怎就不肯带我出去逍遥江湖?上次就算了,这次还不带我,哪里有把我当兄弟?那跟着父亲、姐姐跑去京城找不痛快的严吃鸡不厚道,活该他姐姐被那个脑子有病的六皇子相中。凤哥儿你可一向是厚道人,求你了,凤哥儿,我天天给你端茶送水还不成吗?听说你要出门游历,我这次都把我爹的私房钱给全部偷出来了,要是回去,指不定要被他打断一条腿。”

徐凤年笑道:“你爹舍得打你?谁信?他哪次生你的气不是去鞭打过气的美妾?因为你,死了几个了?”

李翰林苦着脸不说话,郁闷到想投湖自尽的心都有了。

徐凤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说实话,上次带你还会合适一点,这次是真不合适了,我说给你听听这趟徐骁在我身边安置了哪些:明处的高手有四位,加上一名武典将军率领的一百精锐铁骑,还不说暗处擅长刺杀和反暗杀的死士,更有一名超一流的高手贴身盯着,你当他们都是陪我去踏春的?上次好歹是偷摸着出去,这次可是正大光明的,你忘记当年孔武痴被人重伤的事情了?你家就你一根独苗,就别掺和这浑水了。真闲着没事,我让徐骁在北凉军给你弄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玩个两三年,冲锋陷阵就免了,你就当去边境赏一回风景,回到丰州就可以独自领兵了,如此一来,你爹也宽心。”

李翰林闷不吭声。

徐凤年松开马缰,拍拍通体如白霜的神灵骏马脖子,这匹马是大柱国去年从边境捕获的野马之王,驯服了大半年才肯安上缰绳马鞍,这次回府就给最宠溺的儿子带来了。徐凤年在湖畔坐下,等李翰林坐在身边后,捡起一颗石子丢入螺蛳湖,柔声道:“翰林,别总是长不大,你爹是晚年得子,马上就会老了,你再不成熟些,家里的担子难道还要你姐来扛?”

李翰林唉声叹气道:“凤哥儿,你变了,以前我姐最憎恨你,如果是现在的凤哥儿,她可能会喜欢的。可我不喜欢啊,以后我找谁玩去?”

徐凤年次次将石子丢到湖中同一点,笑道:“你姐比严东吴可要漂亮多了,不过也笨多了,我知道她早就心有所属,以前就是逗她玩,迟早有一天她会发现她喜欢的其实才是草包,讨厌的那个草包反而要稍稍争气点。至于你以后找谁玩,很简单,赶紧娶个贤惠媳妇,找她玩去,玩着玩着就把子女玩出来了。”

李翰林挠挠头道:“生孩子可以,但只能生儿子,生女儿这不是闹心遭罪嘛,长大了逃不掉被男人祸害,生儿子就妥了,我不怕遭报应。”

徐凤年笑道:“你也怕报应?”

李翰林躺在草地上,出奇正经道:“哪能不怕?都说头顶三尺有神灵,天晓得我哪天就死了,肯定是下油锅的命,要不下辈子罚我做女人。”

徐凤年哈哈笑道:“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李翰林撇撇嘴,“得,听凤哥儿的,去北凉军,说不定就能抓回来一个北莽公主当奴婢养着玩。”

徐凤年啧啧道:“好大的志向。”

李翰林爬起来小声问道:“凤哥儿,你给说说,那位超一流高手长啥样?”徐凤年扭头指了指站在马车附近打瞌睡的断臂老头儿,干瘦身材裹在那件寒碜的羊皮裘里,打盹的时候还会拿手指抠一下鼻屎,然后悄悄弯指弹掉。徐凤年没好气道:“大概就是他这样的。”

李翰林看着那个做马夫都不配却吃了熊心豹子胆与鱼花魁同乘一车的糟老头儿,翻白眼道:“凤哥儿,你骗小孩呢!”

徐凤年望向湖面,笑道:“你本来就是小孩。”

李翰林抗议道:“我还小?哪位姑娘完事后不夸我功夫好?”

徐凤年轻声笑骂道:“你傻啊,小孩才炫耀这个,再说了青楼女子不花钱只赚钱的恭维,你也信?你不是孩子是什么?”

李翰林恶向胆边生,怒道:“他娘的,回去就把那群婊子丢进兽笼分尸。”

徐凤年这回是真骂了,“少作孽,赶紧滚去北凉军。你这脑子,跟你姐是不相上下。”

李翰林乖乖哦了一声。

到最后,想跟着徐凤年出北凉的丰州首恶李公子最终选择去了军纪最为严苛的北凉军。

徐凤年回到王府,不知姓不知名的老头儿慢悠悠下了马车,皮包骨头,羊裘包裹,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这小娘生得不错,该滚圆的地方不少斤两,容易生带把的崽子。”

不等鱼幼薇娇羞,斗鸡眼老头儿第二句话就让她脸色雪白,“这猫更好,炖了吃,补身养神。”

徐凤年深呼吸再深呼吸。

老头儿扬长而去,在湖边长堤上远远看了一眼听潮亭。

徐凤年去姜泥所在小院找到正蹲着拿树枝比画的她,不去看她慌乱起身用脚尖擦掉痕迹,徐凤年问道:“我要离开北凉,说不定会死在路上,你到时候就有机会补上一刀,跟不跟着?当然,会带上一箱子的秘籍,你若跟着,年底它们就都是你的了。”

姜泥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沉声道:“不去!”

徐凤年愣了一下。

遗憾转身。

姜泥涨红了一张俏脸,气势降到谷底,声细如蚊。

徐凤年好不容易了解,肯定是习惯了拒绝世子殿下,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将去说成了不去,却没解释的勇气。

向不共戴天的世子殿下认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徐凤年没有好心圆场,就让小泥人暂时纠结去好了。

来到王妃陵,摘了一片树叶的徐凤年盘膝坐于墓碑前,吹起了哨声,悠扬轻灵,是那首乡谣《春神》的曲调。

在这里,徐凤年心境最祥和,思绪最纯澈。

亭下老妖。货真价实的超一流高手,只是收为奴仆就别痴心妄想了。

甲?隐藏在哪里,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红薯是死士。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无奈。

青鸟是天干中的“丙”。预料之中的混账答案。

自己去了武当山,黄蛮儿去了龙虎山,这天底下最无声胜有声的道统之争,徐骁是要一只手便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