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呐！（之二）

《唉，人呐！》发表之后，居然惹出来一点动静。

当天晚上，我接到与此有关的三个电话。一是费家老人，均已八十开外，我们称之五叔五婶。电话里慢声细语、温良恭俭：“郎大夫，你别生气。”我答：“我没生气，只是说个事儿。”又说：“世上什么人都有，别去跟他们见识。”“是的，您别多顾虑。”我倒要安慰老人。

莫名其妙，有个小女孩子的声音，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并不知道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听到我的回声，则说：“叔叔，我觉得您的眼光有点灰暗，这世上好人还是多的。”我说：“姑娘，我实际上可以是爷爷。你说得对呀，当然好人多，那位病人的儿子也不是坏人。像你这么阳光、这么纯洁，多么令人开心、愉快呀！你看过鲁迅的《一件小事》吗？”答：“没看过。”“你可以看看。同样是一件小事，会让我们想出一些事情来。”

再后是广平夫妇。广平是工程师出身，又做其他，事业很成功，也舞文弄墨。来电感慨激动：“郎兄，小事情大道理，软笔硬刀，犀利非常。”其夫人抢过电话，快人快语：“郎大夫，下次你给他妈开刀，口子割得大大的！”我笑着：“你要当外科大夫可麻烦了，好的外科大夫，应该是尽量减少创伤啊！看看你自己剖宫产的伤口多漂亮，都看不出来吧……”

翌日，就更意思了。上班遇到不少同事，几乎都异口同声地问：“你挨撞的事儿，是真的吗？” “怎么那么巧，正好是开刀的大夫，偏好是被开刀妈妈的儿子。”我莞尔一笑道：“你认为不是真的吗？”“你认为这不可能吗？”无巧不成书，大家都认为“这故事编的于理于情都不靠谱”。 “谁说我编的？” 我反问道。

几天后，《北京晚报》又发表了一篇《闪发人格光辉的散文》，评论这篇短文，“人格光辉”则是溢美之词，“表扬”大夫被撞被骂后，不闹不怒，仍未忘记道声“对不起”，蹬车而去！连我自己再读，都觉得凄楚。

真有爱钻牛角尖的人。事后有一天，有人神兮兮地问我：“第二天，那个病人之子到医院来了吗？看见你了吗？啥表情？”我说：“肯定见到了。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样。”又问：“他没不好意思？他未向你道歉？” “我没让他有道歉的机会。况且，他又没追着撞我，他也不知道我就是给他妈开刀的大夫。” 又有人气愤地说：“无论撞了谁，都不应该是那种态度！” ——完全正确！

唉，人呐！

协和妇产科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