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终识得“半生瓜”(2)
此后的日子里,我与他们二人几乎没有联系。直到高三我去了文科班,班上一个男生突然对我表白,当时感觉很害怕的我下意识地朝河对岸的车站跑去,来到同样的场景,我没有选择像过去一样等待,而是跳上直达家里的车走了。公车启动的瞬间,我从窗户看见刚到车站的睿哥,一瞬间眼泪几乎流下来,他没看见我,我却因为看到他而平静下来,刚才的害怕完全烟消云散。我才知道,就算不属于我,他也依然是我心里最值得相信和依赖的定海神针。
就这样,激烈的高考冲淡了我对他几乎所有的眷恋,没日没夜的备考过程中,我一直朝着梦想的北京前进。之后,我得知睿哥留在了家乡,婧姑娘则去了南京。
大一到大二的两年里,我有时会趁过年过节给睿哥发祝福短信,虽然火花不再,却觉得他仍是一个很想去关心的老朋友。后来我知道他因为高考失利心情沮丧,两年中变了很多,曾经的锋芒、锐气都早已磨去,说话不再充满难懂的无厘头笑话,真实的挫败和无奈是我最直接懂得的语言。尽管我两年里一直在鼓励他,告诉他就算我到了北京,我依然觉得他是我认识的男生里最棒的,而后来我也有了男朋友,没有继续保持对他鼓励的热情。从头到尾,我知道他对这种鼓励都非常受用,每一次感动和感激我都能体会到。我想,我们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后来我们见过一次面,他约我去吃重庆火锅。我得知他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换了一个女朋友,开始信基督教。我们在细雨中走路回家,他说:“以前都是你送我回家,这次就我送你吧。”一路上的感觉还是很奇怪,虽然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但其实他对我了解不多,因为几乎都是我问他答,而那天他一直问我,了解我的状况后,我们两个人那种莫明的错位依然存在。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说:“哦,原来你家在这儿。”那时,他才明白六年前的我每天为他多走了多少路。望着那排通向他家的长长的梯级、深深的巷子,他有些尴尬和迟疑,虽然选择穿过它们是最近的路,他还是选了一条远路朝家走去了。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了三年。2012年7月我在家休养,傍晚散步的时候在他单位楼下碰到他下班,三米外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疲惫的眼神中依然充满灵气。当时带着大黑框眼镜的我料想他一定认不出来,而走到跟前的时候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我们几乎是相视而过,正准备默默离开的时候,他十分有把握地把我叫住。我有些尴尬地回头,笑说:“没想到这样你也认得。”他的招牌得意一笑,好似九年前他在军训避雨的剧场里捉住那只捣蛋的青蛙,我知道,他现在有了稳定的生活,满足而幸福,足以支撑他的无厘头和灵气。尽管我们的人生不会再有多少交集,但看到他自足而满意,也已经是很好很好的结局了。
写完这些,我想我终于理清情绪,可以赴四天后与他的约了。
谢谢他们曾这样对我
你有没有试过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脑子混沌一片,知道该怎么做,但就是伸不出手去实行。于是,到一天结束的时候,自责累积起来,变成崩溃大哭的急促呼吸,抓着心口一阵阵剧痛,黑暗里出现一个个骇人的幻影,甚至一时想要结束生命,寻找解脱的快感。一个人,彻底失去自信、尊严、快乐、希望,甚至生的勇力。当时我会变成这样,不是无来由的。
(一)
刚读硕士的时候认识两个同学,她们热情、耐心,总是笑脸迎人。我到香港的第一份来自同龄人的关心,就是她们给的。不过那时我不懂,以为这里的人情跟过去在内地时感受的一样,以为她们跟我儿时的闺蜜一样,只要她感觉到我的真心,是不会离开我的。真心换真心,这很容易,我很自信地以为,也这么以为了二十三年。我觉得我从未失手,但没想到这次,是我放弃这个信条的开始。
也是因为我不懂事,觉得她们既然把我当作在异地的相知,帮我一些忙、陪我买个东西、帮我还本书都不该是什么大问题吧。于是我照着过去与朋友的相处方式,也向她们提了这样的请求。满足过几次之后,我越来越依赖她们。直到有一次她们在我面前说起如何反感一个粘人的男性朋友,说他跟我一样是天秤座,虽然最后补了一句“男生和女生估计不一样啦”。虽然我不知道这跟天秤座有什么关系,但我清晰地得到告示:她们不喜欢我的“粘人”、不喜欢我的“随意要求帮助”、不喜欢我的“忍不了孤独”、不喜欢我的“好动”……现在已经想不起更多。我正准备逐渐改掉我的友情观时,她们选择了消失。
同在一个校园,甚至一栋楼,我们无法相见。打电话不接,也不回复,短信就更是,也不用提网上的留言和电邮了。刚开始我还压住怒火问她们为什么,可后来我决定不再问了,我选择继续相信:友情是需要相互付出的,而我始终没有保留地付出着。她们中有人难过了需要陪伴,正在跑步的我抓了八达通就立刻奔去;为了帮她们拿东西,明明宿舍在山上我也愿意先陪她们走下山……
不过我也开始真正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念的经,生长环境不同的人在意的事情也很不同,我开始明白不应该向朋友要求太多。
而这个领悟,却成为后来促使我神经衰弱的重要原因,因为不愿找人倾诉,自我封闭的倾向开始出现。领悟的初期,或许有些矫枉过正,而代价果然是巨大的。
(二)
差不多认识前面两位姑娘的同时,我认识了粤语班上的助教,一个香港的男孩子。个子不高,有一点点娘,但很热情,我也不排斥跟他私下交往,于是留给他我的MSN。起初他也问问我的学业,知道我要去跑田野就说想跟我一起去,我只好尴尬地拒绝。后来很想打桌球的我好不容易约了两个女孩儿,却找不到场地,他说一座楼上可以,但需要他帮忙登记,我就答应去了。之前有人告诉我,这男生是有女友的,让我小心。谁知到了那天,只有我能去,幸好桌球让另外两个男生先借走,我们只好离开。出来路上他说:“我女朋友在澳门赌场工作。”然后话锋一转:“我们去逛街吧,吃宵夜吧,看电影吧……”当下我立刻决定转身回宿舍,此人还说我可以陪你坐校车,我说不用了,我想走上山……然后这个男人立刻退缩:“好吧,那……我回家了,拜拜。”就这样,这是我对香港男生的第一次印象,我顺利脱身,还以为自己够谨慎、够果断、够机敏,下次不会再遇到。
去年的仲夏,我开始因缺少朋友而转向校外的社交,后来认识了美印混血的大叔D。D叔大我十几岁,肤色虽然有点儿黑,但口音非常洛杉矶,那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在英国读完大学之后,辗转世界各地,最终在一家医药公司担任中高层,每天中午才到中环上班,因为他比普通人晚睡四小时或更多,以处理美国分公司的事务。他工作狂的程度也是我认识的人里数一数二的,他曾自豪地说:“My boss must love me so much!”(我的老板肯定很爱我!)D叔完全不会说中文,也听不懂,于是每当我第二天要带导修,他都会在下班后给我发短信:Dear wynne,you must have fallen sleep.Remember you're the rising star,your tutorial will be so successful,I'll pray for you after this wine,and before I sleep.(亲爱的wynne,一定要早点休息。你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你的导师非常成功。我会为你祈祷祝福。)D叔给我的大部分的短信,句子都很长,一个从句套一个从句的,有时我要读两遍才看得懂,因为他总想把任何一个细节的感觉都表现出来。后来,他请我在西贡的海边吃饭,之后又说过一些深情的话,我没有答应他,因为这对我来说太挑战了,而我的学业明明已经在危机之中。转身离开之后,他伤心地发来很多信息,最后还恶狠狠地留下一句:What you have done toothers must repaid by yourself in the future.(今天你干的坏事,明天是要还的。)此后,我们再无任何温情可言,他从伤心变成怨愤,我说任何一句话,都可以变成被责备的理由。我开始发现他强烈的自我中心和被害妄想症,他也充满了负面的淤积。但当时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唯有这个说着异国语言的人,还会听听我的苦,说说为我祈祷这种话。但当我鼓起勇气想要跟他相处试试看的时候,他说我根本不认真,于是消失了。好吧,我接受这种消失,因为这一切根本不适合我,也不是我应得的。他应该找一个高挑成熟的金发美人,带她去加州的海滩晒太阳,聊love and peace,调侃我这个天真幼稚、不知好歹的中国小姑娘。
后来,我又从网上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因为是校友,又都是内地去的,我们开始交往。他很实诚,很谨慎,说话经常是以“哦……”开头,但每当我有什么忙需要他帮时,他总是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没有过多的语言,对此我非常感激,因为多了一个乐于助人的男性朋友。这次我已经吸取过去的教训,不能随便麻烦人家,但他还是帮过我不少忙:给忘带现金的我送钱到餐厅、帮我搬箱子、帮我解决很多电脑的问题……我一次次请他吃饭表示感激。后来有一天我重感冒,在食堂遇到他,本来已经吃完的他在旁边陪刚打完饭的我吃完,发现我咳嗽得厉害,说要去给我买药,我一边谢谢一边说真的不用了。可回到宿舍一会儿就接到他电话,说下山坐车到沙田给我买了两盒药,现在送到我位于半山的宿舍门口,他说他走过来,只是顺便锻炼身体,叫我不着急下来,到了再给我电话。我心里一振,愣了两秒立刻说:“啊,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已经买了啊?你留着吧。不用不用,我下山去拿就好,你不要爬了。啊?你已经快到啦?那好吧。我现在下去。”他在楼下递给我药,说了几句怎么吃,转身就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等我好了请你吃饭!”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感谢他,因为我觉得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于是我对他的一些暗示和主动选择冷漠以待,敏感的他也很快感觉到了。而他做出的选择也是离开,连朋友也不用做了,变成只不过是认识的人而已。就这样,在我第一次难过到想寻死的时候唯一在安慰我的那个人,选择既然做不成恋人,就什么都不做了。
就这样,我身边谁也不剩了。
后来也在虚拟的社交网络认识了一些貌似关心我的人,后来却被我发现他不过是对谁都这样。对比之前只知道买药却不会说话的那位朋友,我意识到实在和善良太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