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决不违背誓言

到了星期一，梅赫达医师以为我们还住在维多利亚旅馆，去了以后发现我们已经搬走了，他打听到我们新的住址，便来看我。当我还在船上的时候，由于无知而染上了癣病。那是因为，旅途中我们一直用海水洗衣服、洗澡，没法用肥皂。但我却还是用肥皂，总以为这样才显得自己有文化，结果却是皮肤没洗干净，反而弄得满身油腻，因此染上癣病。梅赫达医师查看了我的患处后，便教我用醋酸洗涤。我还记得醋酸涂在身上后让我痛得大叫起来。梅赫达医师看过我住的环境和屋内的陈设后摇头说：“住在这里可不行。来英国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求学，不如说是为了获取英国人生活习俗的一种体验。为此，你应当和英国人家住在一起。我想，这以前你最好跟别人学习一段时间，我带你去吧。”

我非常感激他，于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又搬去和一位英国朋友一起住。这位朋友和蔼体贴，对我很关心，把我当他的弟弟一样看待，他教我英国人的礼仪习俗，并帮助我适应用英文与人交谈。然而饮食是一个令人尴尬而棘手的问题。对仅在水里煮过但不放盐或香料的蔬菜，我难以下咽，这让家里的主妇不知道该给我做什么吃的才好。早餐时吃麦片粥倒是不错，但是中午和晚上我总是吃不饱。朋友一再劝我吃肉，我总以曾经立誓为由拒绝他的劝告，到后来我干脆什么都不说。午饭和晚餐中一般有菠菜、面包、果子酱。我胃口大，很能吃，但是碍于面子或觉得多要是不对的，所以只吃两三片面包，而且午饭和晚餐没有牛奶可喝。有一回我的朋友着急了，很坦率地说：“假如你是我亲弟弟，我肯定送你回去。你的母亲不识字，对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你对她起的誓有什么意义？那是什么誓言？法律上也不会承认。坚守它纯属迷信。我告诉你，你如此执迷不悟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承认自己曾经吃过肉，而且感觉好吃。在根本不需要吃肉的地方吃过了，现在到了必须吃肉的地方你反而不吃，真令人困惑不解！”但是，我依然坚定不移。那位朋友也很执着，每天都会真诚地劝导我，他越与我争辩，我越加固执。

有一天，我的这位朋友拿来边沁的《功利论》给我读。我根本理解不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内容，他想给我解释。我对他说：“请你原谅，我无法理解这些深奥的东西。我知道人需要吃肉，但我不能违背誓言。对此我不能争辩，也争辩不过你。你就把我当成傻瓜或固执之人放过我吧。我知道你是真诚地为我好，你对我的爱护我十分感激，我也明白你就这个问题三番五次劝导我是对我的关怀，但是我实在没办法。誓言就是誓言，不能违背。”

我的朋友看着我，一脸惊讶。他合上书说道：“那好吧，我不和你争了。”听他这样说我很高兴。他不再和我争辩。然而他对我的担忧却没有终结。他自己抽烟喝酒，却从来不让我这样。他只担心：吃素会使我的身体孱弱，从而使我感觉在英国不自在。

一个月里我跟着这位朋友学习。他家住里奇蒙，每周去伦敦最多一两次。梅赫达医师和达巴特朗·苏克拉先生决定让我在另一个家庭里寄宿。苏克拉先生最后把我安置在西肯新敦一个英印混血家庭，女主人是个守寡者。我对她说了我的誓言，这位老人答应会给予我适当的照顾，我便在她家安顿下来，可是在这里我依然挨饿。我给家里写信，让家里邮寄一些甜食和家乡其他风味的食品，可是所要的东西很久没有寄来。这里每样食物都淡而无味，而房东老太太每天都会问我她做的饭菜我是否满意，可我能说什么呢？像从前一样我还是难为情，不敢向人家要更多的东西，她给多少就是多少。她的两个女儿总是多给我拿一两片面包。然而她们哪里知道一大块面包还是不能让我吃饱。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安定了。我的正规学习还没开始，这时候在苏克拉先生的提示下，我开始阅读报纸。在印度我没有读过报纸，而在这里，我养成读报的习惯。我常常会花一个小时去浏览《每日新闻》《每日电讯》和《保尔·玛尔公报》。由于时间比较充裕，有时我会出去逛逛，试图找一家素食馆。房东太太曾告诉我这种地方在市区里会有。我每天徒步10～12英里，找一家比较便宜的饭馆，然后痛快地吃一顿面包，但始终感到不满足。一次闲逛的时候，在法林顿街我发现了一家素食馆。这个发现使我快乐万分，一如小孩子得到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正想走进去，却看见门边的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待售的书，中间有一本萨尔特撰写的《素食论》。我用1先令买下了它，才走进餐厅。这是我来英国以后吃得最舒畅的一餐。

我通读了萨尔特的《素食论》，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此，我依靠自己的判断选择真正成了一个素食者。想到向母亲发誓时日，不禁让我感怀。从前不吃肉是因为忠于真理，履行誓言，但同时却又希望每个印度人都能是肉食者，也盼望自己有一天终于也能公开自由地吃肉，并且规劝别人也去这样做。可现在我选择了素食，并宣扬素食主义是我未来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