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中遇险
随着时间的流逝,斑比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经历也愈加丰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些应接不暇,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了。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辨音,这可不是指能听出近处发出的声音,或辨出那些清晰入耳的东西,那可不算什么本事。现在,他已经能够精确地分辨出一切随风飘来的细微声音,比如他可以听出野鸡在丛林中的蹿动声,能非常准确地识别出各种轻微且时断时续的脚步声,即便是田鼠沿着故有的路线来回奔跑的轻微脚步声,也能靠听觉辨出,田鼠高兴时在接骨树下相互追逐的沙沙声更是逃不过他的耳朵,当苍鹰或山雕飞来,斑比还能从老鹰威武急促的怒吼声中知道老鹰正在捍卫自己的领地。此外,鸽子扇动翅膀,鸭子在远处摇摇晃晃的声音,斑比都耳熟能详。
他现在也渐渐掌握了嗅闻的技巧,嗅闻的能力已和母亲差不多。他可以在呼吸空气的同时,用自己的器官进行分析了。当风从草地吹过来,他立刻知道上风处有三叶草和圆锥花。他还可以通过树叶、泥土、葱叶和香车叶草的气味,察觉出兔子朋友在哪里,鸡貂正从某个地方走过。假如他把鼻子贴近地面,就会清楚地知道狐狸是否曾经从这里经过,或者发现自己的亲友艾娜阿姨、法莉和戈博就在附近。
现在,他非常信赖黑夜,不再渴望在白天里到处奔跑,甘愿和母亲一起待在自个儿昏暗的小家里,伴着热空气咝咝的响声,安然入睡。当然,他仍会不时醒过来听听嗅嗅周围的动静:偶尔能听到小山雀聊天,黄鹂唧唧喳喳,林鸽情话绵绵。可是,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只要一切正常。于是他又闭目入睡了。
他也开始喜欢夜晚了,因为在黑夜,森林里一切都会活跃起来。虽然此刻仍不能放松警惕,不能麻痹大意,但毕竟可以轻松地随处走动,不时地能碰到同样悠闲自在的亲朋好友。夜晚的森林里热闹而又宁静,静谧的夜空虽然也会响起几声嘹亮的鸣叫,但和白天的声音听起来截然不同,令人回味无穷。斑比很喜欢猫头鹰,她飞行的姿态高雅,无声无息,潇洒轻松。虽说蝴蝶飞行时也是悄无声息,可猫头鹰跟蝴蝶相比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呀!猫头鹰的五官非常引人注目,看上去坚定而又充满理智,目光炯炯有神,勇敢镇定,这让斑比敬佩不已。每次,当猫头鹰和她的母亲同别人谈话时,斑比都听得津津有味。但他不敢离得太近,因为猫头鹰那凛然的目光让他有点害怕。他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猫头鹰所议论的玄机妙事,但他肯定,那一定充满奥秘。这更让他着迷,更加对猫头鹰肃然起敬。
猫头鹰开始唱她们自己的歌:“哈啊——哈哈哈——哈啊——”这歌声听起来很特别,与黄鹂、鸫鸟唱得不同,也不像布谷鸟说教式的歌声那么呆板。
斑比喜欢猫头鹰的歌声,他觉得那歌声中有一种神秘和威严,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智慧和令人困惑的伤感。
灰林鸟也是一个迷人的小家伙,机灵活泼,对什么都非常好奇,还爱表现自己。“呜唧呜唧!”他喊叫的声音大得可怕,整个森林里都听得见。他喊叫后,又自己咯咯地轻声暗笑。不过你只能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才能听到。斑比发现,灰林鸟常常以吓人为乐,每当别的动物受了惊吓,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灰林鸟就暗自窃喜。从此以后,每次见到灰林鸟,斑比总是急忙跑过去问他:“你有什么麻烦吗?”或者是长叹一声说:“嘿,我被你吓死啦!”那只灰林鸟心里就乐开了花。“是,是,”他总是笑着说,“看来真吓着你了。”于是,他竖起羽毛,使自己变成一个灰色的软球,看上去调皮可爱。
已有过几次雷雨,白天、晚上都有过。斑比经历的第一次雷雨是在白天,随着小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他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强,他觉得黑夜突然降临到了白天。当暴风雨呼啸着席卷森林时,平时安静的树木开始大声呻吟,斑比也吓得哆嗦起来。黑暗中不断划过一道道闪电,炸起惊心动魄的响雷。斑比魂飞魄散,觉得整个世界正在被撕成碎片。他跟在母亲后面跑着,母亲也有些惴惴不安,不时蹦跳起来,在丛林中踱来踱去。斑比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懂。电闪雷鸣一过,大雨便倾盆而下。所有的动物都躲藏了起来,森林里空荡荡的,但是没有谁能躲过暴风雨的袭击,即使是躲在最茂密的丛林里也会被雨水浇透。不久,闪电停止了,树梢中不再闪过刺眼的电光,雷声也渐渐离去,只是隐约从远处传来轰隆声,直至完全销声匿迹,此时的雨水也变得温柔起来,滴滴答答又下了一会儿才停。静悄悄的森林在和风细雨中大口喘着粗气,任雨水浇淋。现在,没有谁再害怕,恐惧感被雨水冲洗得无影无踪。
母亲带着斑比走向草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夜晚啊!太阳还高高悬在空中,空气格外清新,散发出一种比平时更浓的香味。森林里到处响起歌声。所有的动物都从隐藏处走出,兴奋地相互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斑比和母亲正经过长在他们鹿道附近森林边缘的一株巨大的橡树,前往草地。每次他们去草地都要经过这棵漂亮的大树。现在,一只松鼠正在橡树上向他们问好。斑比和这只松鼠关系非常好。由于松鼠穿着红色的外套,斑比第一次见到他时,竟把他当成了一只小鹿盯着看了半天。当时斑比实在太小啦,孩子气十足,什么也不懂,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只松鼠。在他看来,松鼠举止彬彬有礼,言谈风趣,特别是他善于灵巧地翻腾、攀跃和平衡,这让斑比十分着迷。在谈话中间,这只松鼠不时地在光滑的树干上跑上跑下,如履平地,或者坐在摇摇晃晃的树枝上,将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优雅地高高扬起,自己悠闲地靠着,挺着白色的胸膛,两只小手打着漂亮的手势,脑袋转来转去,目光友好,面带笑容,张口吐出成串的笑话和有趣的故事。
松鼠连蹦带跳,使劲儿晃动着长长的红尾巴,飞快地顺着光滑的树干哧溜滑了下来,向斑比和他的母亲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真高兴见到你们从这里经过。”
母亲和斑比停住了脚步。
松鼠说:“嘿!刚才的雷雨没把你们怎么样吧?当然啦,看来一切都很正常,这是最要紧的。”说着,他一下子又蹿到树上,说:“不行,我觉得下面太湿了。你们等一下,我先找一块好点儿的地方,希望你们别介意。谢谢,我想,这不会太耽误你们的。好了,我可以和你们谈话了。”
松鼠在一根光洁的树枝上来回跑着。“简直糟糕透啦,”他继续说,“刚才又吵又乱。嗯,你们难以想象我刚才被吓成什么样子了。我蜷在一个角落里,动也不敢动,这对我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我只能盼着别遇上什么倒霉的事。对了,我的这棵树在雷雨中表现得真好,什么事也没发生,它真的挺棒,这点我必须强调。在这里我挺满意,能避过那可怕的雷雨,我也不想再找别的地方了。不过要是以后再遇到今天这样的雷雨,我还会心惊肉跳的。”
松鼠坐在那里,背靠着翘起的漂亮尾巴,挺着白色的胸膛,愤愤地把两只小手按在胸口上。可以看出,他刚才的确吓坏了。
“我们现在要去草地了,”母亲说,“去晒晒太阳,把身子晾干。”
“噢,这个主意不错,”松鼠喊道,“您真聪明。真的,我常常说您很聪明!”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另一个更高的树枝。“现在再没有什么事比到草地上更好了。”他在上面朝下喊着,一面在树梢上轻巧地左蹦右跳,向上攀跃。“我也要上去看看哪儿能晒到太阳,我可是湿透了,我要到最上面去。”他唠叨着,也不管别人是否还在听。
草地上早已热闹了起来。兔子朋友和他的家人一起坐在草地上。艾娜阿姨带着两个孩子和几个熟人也在那儿。斑比看到了自己的父辈们,他们正慢慢地走出森林,这边一个,那边一个,接着又出现了第三个,他们在草地靠近森林的边上慢慢走来走去,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甚至彼此间也不说一句话。斑比抬头瞅瞅他们,心里充满敬重和好奇。
他和法莉、戈博还有另外几个小鹿一起聊天。他提议一起玩一会儿,大家都同意。于是,他们开始奔跑。法莉显得最为开心,她总是那么朝气蓬勃,灵巧活泼,还经常出些主意和点子。戈博很快就显出了疲倦的神色,他被雷雨吓着了,心情到现在仍不能平静。尽管戈博有点儿虚弱,但斑比喜欢他,因为他心地善良,而且总有点不易觉察的淡淡的忧郁。
时间飞快地逝去,斑比已懂得去回味圆锥花的芳香、三叶花的甘甜,懂得了欣赏蓓蕾的骄傲。
现在,当他靠近母亲,想吮吸奶水的时候,母亲常常会拒绝他:“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母亲总是这样说,有时甚至直截了当地说:“走开,让我安静会儿。”
甚至,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中午时分,母亲突然起身离开小屋,也不管斑比是否跟着她。有时候,当他们在熟悉的小路上散步时,母亲好像不再愿意看到斑比在她后面乖乖地跟着走。
有一天,母亲突然不见了。斑比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母亲确实不见了,有生以来斑比第一次孤身一人。
他愕然,他不安,他恐慌,他强烈地思念着母亲。他伤心地站在那里呼喊着,没有人应答,没有人走来。
他竭力谛听着,用鼻子使劲儿向空中闻着,但什么也没闻到。他又开始呼喊,柔声地、凄凉地、眼泪汪汪地喊着:“妈妈—妈妈—”
然而一切依旧。
斑比彻底绝望了,他再也忍不住了,就跑了出去。
他沿着熟悉的小路走着,不时停下来呼喊母亲,然后继续迟疑地向前挪动,越走越远,惶惑不安,伤心得不能自持。
他盲目地走着。那些他从未走过的小路将他带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已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他听到两个孩子的呼喊声,他们像他一样在呼叫母亲:“妈妈—妈妈—”
他驻足细听。
好像是戈博和法莉。对,一定是他们。
他迅速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透过树叶,他看见了红色的外衣—是戈博和法莉!他俩并排站在一棵接骨木下,非常伤心地喊着:“妈妈—妈妈—”
他们听到灌木丛中传来奔跑的声音,喜出望外。但当他们看见是斑比,便又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斑比的到来仍给他们带来一丝喜悦。斑比也很高兴,因为他不再孤单。
“我妈妈走了。”斑比说。
“我们的妈妈也不见了。”戈博哀怨地回答道。
他们相互看看对方,都感到很震惊。
“她们到底去了哪里?”斑比几乎要哭出声来。
“不知道。”戈博叹了口气。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感到很痛苦。
法莉突然说:“我觉得……她们在父亲那里……”
戈博和斑比愕然地看着她,心里很恐惧。
“你是说……她们去看我们的爸爸了?”斑比问道,身体有些颤抖。
法莉也浑身哆嗦,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际上她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戈博又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法莉狡黠神秘地答道:“是的,我相信是的。”
虽然这仅仅是个猜测,却让几只小鹿陷入沉思。尽管如此,斑比仍不能平静下来,他无法集中思想,深深陷入不安和悲伤中。
斑比又朝前走了,他不愿在一个地方停下来。戈博和法莉陪着他走了一段。三只小鹿边走边喊:“妈妈——妈妈——”
后来戈博和法莉停住了脚步,他们不敢再走远了。
法莉问:“我们去哪里呀?妈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还是待在这里吧,否则妈妈回来找不到我们了。”
斑比离开了他们,独自向前走着。他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一块不大的空地。在空地中间,他突然站住了,像是被地吸住一样,无法移动。
那边,在空地的边上,在一棵高高的榛树下面,站着一个庞然大物,斑比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这时随风飘来一种他从未嗅过的气味,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气味:浓重、强烈、刺激和难以忍受。
斑比凝视着那个怪物。他笔直地站立着,身材瘦长,脸色灰白,鼻子和眼睛四周光秃秃的完全裸露着。那张脸真可怕,阴森恐怖。斑比不由得毛骨悚然。尽管如此,斑比仍站在那里愣愣地瞧着他。
那个怪物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后来他从靠近脸部的上方,伸出了腿一样的东西。斑比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条腿。就在那条可怕的腿伸出的同时,斑比随之飞身离去,就像被风吹跑的羽绒一样。一瞬间,他跑进了丛林,没命地跑着。
就在这时,母亲突然出现了!她紧靠着斑比一起飞奔在灌木丛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飞跑。母亲在前面领路,斑比紧随其后。他们一直奔跑,直到跑回自己的家。
“你看见了吗……”母亲轻声问。
斑比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那……是……‘他’!”母亲说。
斑比和母亲不住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