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执拗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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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个江湖寂寞如雪

—1—

其实一开始欺负韩晓光的时候,我是拒绝的。

我本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但韩晓光实在太不争气,生来孱弱也就罢了,嘴皮子还贱,经常给人起外号,然后被人追得满街跑。在大屯镇第一完小,他给多少人起过外号,就挨过多少人的打。那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刚走出校门,他就冲我喊道:“炸藕合!”

我愣了一下,直到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被韩晓光赋予了新的名字。这让我出离愤怒了,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管他叫我什么,我都不会太生气,但校门口是公共场合,还有三年级四年级的晚辈在场,你让我这个已经读到五年级的前辈以后还怎么混?当下我就怒吼一声,拎起书包朝着他抡了过去。

韩晓光撒腿就跑,我书包也不要了,在后面紧追不舍,就像一条追兔子的猎狗,从学校门口一直追到了他家门口。想必韩晓光也没料到我会如此认真,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面如死灰,被我一脚踢倒在了地上。我想想还不解恨,正要上前,他姐姐从屋里出来了:“姓欧阳的,你干什么?”

他姐姐叫韩玉荷,比我大两岁,在镇子里读初一,据说学习成绩不咋地。韩玉荷学习不好,长得也不好看,皮肤因干活而晒得黑黝黝的,头发黄得跟没长熟的高粱穗似的,两只眼睛又细又长,可这些组合在一起就让人产生了无端的恐惧感。她发育早,站在我面前比我高出了半个头,她推了我一下说:“你干啥?”

我梗着脖子:“你弟弟给我起外号!”

她回头看向仍赖在地上的弟弟。韩晓光大叫道:“我没有!我就是说我想吃炸藕合!”

她又回过头看着我:“滚。”

“不滚!”

“你滚不滚?”

“你弟弟给我起外号,你咋不让他滚?”

于是,韩玉荷充分发挥了女生青春期发育早的优势,一巴掌就把我呼倒在了麦秸垛里,然后又狠狠地踩上了几脚,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我满脸鼻涕眼泪地滚了,却没有回家,而是又跑回了学校拿丢在大门口的书包,顺便从教室里偷了一根粉笔——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如同揣着一把战斗的钢枪。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跑到韩晓光家屋子后面,趁着月明,在他家后墙上狠狠地写下了“韩晓光是傻×,他姐是破鞋”,力道之狠恨不得让粉笔字都刻进砖头里去。后来想了想,为了对仗,又费劲把“韩”擦掉了,变成了“晓光是傻×,他姐是破鞋”。

这是我第一次把诅咒以书面的形式表达出来。但我并不开心,因为接受马列主义熏陶长大的我们,从小就知道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从那以后,我就绝少与韩晓光讲话,在面对他因为给人起外号而挨打的时候,也只是幸灾乐祸,偶尔还会劝告打他的那人:“小心韩晓光他姐来找你啊,你可不知道他姐那模样,又丑又凶。”

说坏话的那天放学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他姐,吓得我胯下一哆嗦,以为她是故意在半路上堵我的。后来小心翼翼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没有看我,而是在管着几只羊吃草,眼睛却望着天边夕阳下的火烧云,眼里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于韩玉荷的恐惧一直持续到了我小学毕业,因为上了初中以后,就要跟她在一个学校里了,她要揍我的话就更方便了。有这个阴影在,我几乎要打消继续读初中的念头。可意外的是,当我硬着头皮上了初一以后,却没有再见到她。

韩玉荷辍学了,据说去镇子上打工了。这也在意料之中,韩晓光的家里我去过,穷得叮当响,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家里除了有几只羊,几乎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并且韩晓光的父亲还有精神病,一犯病就疯疯癫癫地到处乱跑,有时候还光着腚不穿衣服,根本干不了重活。他们这样的家境,根本就无力支付两个孩子的学费。

不过我好奇的是,韩玉荷打工?她那个年龄的女孩子,能干什么呢?当时韩晓光已经不再随便给人起外号,青春期毫无预兆地袭来,他的喉结突出,嘴边长出了两撮绒毛,开始变得深沉且寡言少语,对于他姐姐的事情更是一字不提。不仅他,我们也开始了这种变化,悄无声息却又像洪水猛兽般迅猛。所以相比于小学,初中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荒诞的体内充满了对于粮食和异性的渴望。

至于韩玉荷,跟初中生活无关痛痒的人,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没有人再提及她。但她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以另外一种恐怖兼妖娆的姿态,挑逗着我成型不久的荷尔蒙。每次醒来之后,我都会慨叹,真恶心,怎么会梦到她呢,看来是她伤我伤得太深了。

—2—

再一次见到韩玉荷,是在一个春风荡漾的下午。我已经上初二了,跟同学去镇上买复习资料,在最繁华的那条庙子街上,几个穿着时髦的女同志贴着我们的边走了过去,她们有说有笑,摆胯扭臀。其中一个穿的裙子本来就紧,还开着高叉,两截大白腿跟镜子似的反着光,晃得我眼晕。在一群赶集的农村大娘大妈的衬托下,她们简直就像是从电影里钻出来的女特务一样。

同行的小伙伴显然有些吃惊,说了一声:“我操。”

她们就回头看,然后又嘻嘻哈哈地走掉了。只有大白腿停了一下,竟然还叫出了我的名字:“欧阳?”

我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认出了大白腿的真实身份,不敢置信地叫道:“韩玉荷?”

“叫玉荷姐!”在我的小伙伴们惊愕的目光中,韩玉荷揪着我的衣服领子,把我拖了过去,“走,我给你买冰棍吃。”

满身脂粉味的韩玉荷领着我来到卖冰棍的小摊前面,要了两只大脚板,就在她往外掏零钱的时候,我从侧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可能是因为我的青春期来得不是那么猛烈,她还是保持着比我略高半头的趋势,并且皮肤也白了,头发也不那么黄了,两只又细又长的眼睛看起来也变得炯炯有神了——我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因为画了眼线。白皙的脖颈上还挂着一条红色的鸡心项链,衬托得胸前的皮肤愈发平滑。总之,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她就像过了一遍水一般,整个人都漂亮了好多。

“看什么呢?”注意到我一直在盯着她看,韩玉荷娇嗔了一句。

“没,”我语无伦次地说,“你戴的链子,好漂亮。”

“漂亮吧。”她拿起那块廉价的红色玻璃晃了晃,得意地说,“这可是别人送的哦。”

我没再问什么,她的这些变化让我很不适应。我接过大脚板,默默地吃着,往前走了两步,阳光又从一个恰好的角度照射在了她大腿上,晃得我一阵眼晕。

她边走边问:“晓光现在学习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老师说他成绩挺稳定的。”其实这句话我还真没骗她,自从上了初中,韩晓光就始终把持着班里倒数第一的位置,任谁也无法撼动。

她又说:“学习上的事,你多帮帮他。”

我说:“会的。其实我学习也很一般。”

大脚板已经被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舍得那么快吃完,就慢慢地舔着。她看我这个样子,说:“吃吧,赶紧吃,吃完我再给你买一个。”

我说:“你打工挺赚钱的吧?”

她笑了笑:“还行。”

我又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打什么工,具体是干啥的?”

她说:“不给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我有些不服气:“我凭啥不懂?”

她呵呵笑道:“等大了你就懂了。”

分别的时候,她又给我买了一只大脚板,嘱托我不要对别人说在这里见过她的事情。我答应了,然后盯着她的大腿问:“你的大腿为什么会反光?”

“这是丝袜,穿上去特别滑,你摸摸?”

在她的怂恿下,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在碰触的瞬间,仿佛有一股灼热的电流顺着手指传到了我的四肢百骸,让我浑身都酥麻了一下。丹田处仿似打开了一个闸门,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疯狂地涌出,在春天的太阳底下嘶吼着,犹如千军万马。

我立刻缩回了手。

那天回去以后,我晚上又梦到了韩玉荷。她像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女特务一样,穿着丝袜,戴着红色的鸡心项链,撩拨得我浑身冒汗,既妖娆又可怕。

—3—

不幸被我一语成谶,韩晓光的成绩果然一直很稳定,到初中毕业也没有改观。理所当然地,他没有考上高中,回家种地了。我去了外镇读高中,偶尔周末回家还能看到他,到后来,连见也没有见过他了,听邻居说,他去外地打工了。

临近大学毕业那一年,我去东莞的一家公司面试。完事之后,几个哥们儿请我去KTV唱歌。唱到中途,哥们儿问我要不要来点本地特色,我说算了吧,吃得挺饱了。哥们儿白了我一眼,用方言骂了一句:“乡瓜子。”然后叫了几个小姐进来,人手一个。

一个小姐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瞅我,搂着她的那哥们儿正在唱《精忠报国》,有点不耐烦了,麦克风一撂,把她往我身上一推,说:“欧阳,这个跟你来电,咱俩换换。”

被他这么一闹,我也瞅着这小姐有些眼熟,可仔细看了两眼,还是不敢认。小姐对着我挤眉弄眼,又用乡音对我说:“咋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恍然大悟:“韩玉荷啊,你怎么……”

我仔细瞅着她,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惊人啊。韩玉荷几乎已经长成另外一个人,瘦削的下巴,高挑的个头,大波浪的头发,亮丽丽的唇彩在射灯下面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跟我印象中的韩玉荷还有那么一点重合。

“哎呀,老乡啊!”哥们儿的两只手重重地搭在了我跟她的肩膀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来,你俩合唱一个《敖包相会》!”

“唱什么唱。”我对韩玉荷说,“没事,他喝多了。”

“谁喝多了?”哥们儿跟我瞪起眼来,“我告诉你欧阳,这首歌可是我亲自给你俩点的,你今天要是不唱就是不给我面子!”

“唱,唱,”韩玉荷抓起两支话筒,递给我一支,“不就唱首歌嘛。”

进行到半夜,我唱了不少,也喝了不少,头晕目眩,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韩玉荷腻歪过来,摸着我的大腿问:“咋了,不行了?”

“我就是歇歇。”我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白了我一眼:“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工作。”

“我也来找工作啊。”

靠,找工作都能找到一块去,真是有缘。我被韩玉荷摸得蹿起来一股无明业火,又想起了那个春风荡漾的下午和那条晃我眼睛的丝袜,于是我丹田处又打开了一个闸门,有什么东西正从那里疯狂涌出,在包厢里的射灯下嘶吼着。我一把将韩玉荷拽进了怀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脂粉的味道。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韩玉荷呢喃着说:“晚上去我那里,我给你打个八折。”

我含混不清地说:“好。”

下了出租车,被冷风一激,我酒已经醒了大半。想要退出这桩交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韩玉荷已经领着我走进了一栋黑乎乎的居民楼,还絮絮叨叨地给我讲着:“KTV那边也有包间,也能过夜,可价格贵死了,还得给他们抽成。你说,咱花那个冤枉钱干吗,不如就来我家里舒服,你好好住一夜,明天再回去……”

这个时候说拉倒,肯定会伤人自尊的吧。我安慰自己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走上黑咕隆咚的三楼,韩玉荷又说家里太乱,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她进去收拾一下。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她收拾好了,我才走了进去。她打开了一个台灯,近乎半裸地躺在床上,拍了拍另一边说:“上来吧。”

我躺到了床上。韩玉荷把双手勾到背后,“啪”的一下挑开了文胸的扣子。这小小的动静再次打开了我丹田处的闸门,那些东西肆无忌惮地涌了出来,在台灯昏黄的光线下嘶吼着。我刚要脱衣服,忽然听到“啪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立刻坐了起来:“你这屋子里有人?”

“没有啊,可能是耗子什么的吧。”韩玉荷伸出胳膊把我压了下去。

“不对,肯定有人。”我又坐了起来。

“真没人。”她说着,脸色却极其不自然。

仙人跳!这三个字立刻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好啊,韩玉荷,都乡里乡亲的,你还跟我玩这手哪!”我下了床,抓起台灯就循着声音摸了过去,韩玉荷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看到厕所旁边有一扇小门,猛地一推,飞出来的灰尘让我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就看到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储藏室。储藏室的杂物堆里打着一个地铺,上面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我。

“广生!”韩玉荷有些沮丧,“我不是让你别弄出什么动静吗?”

小孩瘪起嘴,想哭的样子:“对不起,妈妈。”

我转过头,看着韩玉荷:“这是你儿子?”

“是。”她抹了抹额前的头发,“你把门关上吧,这隔音挺好的,他听不……”

我一步跨到她面前,压着嗓子眼说:“你怎么能在儿子面前干这事?”

韩玉荷看着我,忽然咧嘴哭了起来:“晓光他死了……”

韩晓光死了。从她断断续续的哭泣中,我才知道,就在两年前,韩晓光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因为一个姑娘跳河死了。当地公安部门鉴定后说是因为精神病,遗传的。弟弟死后,她父亲的精神病更加厉害,只能住进精神病院,母亲中了风,住进了敬老院。这都需要钱。她只能带着广生来到东莞,希望所从事的行业能够给她带来更高一点的收益。广生是她在广州生的,所以叫广生,不知道父亲是谁。

我抓着头发听完了这些事情,从钱包里抽出钱递给她:“这是七百块钱,我还留了一百块坐车。我就带了这么多,你拿着。”

“不,我不要……”她哭着把钱挡了回来。

“你拿着!”我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怀里。现在的韩玉荷,再也不是那个高我半个头的青春期少女,她没有力气阻挡我的动作。我说:“我走了。”

“你等会儿。”她抹了抹眼泪,“你把钱都给我了,路上吃什么?我今天刚包的包子,你带走几个。”

“不用了……”

“广生,”她却已经叫了起来,“去厨房把包子端过来。”

广生端过来包子,韩玉荷一时间找不到塑料袋,最后从书上撕了几页纸下来包了包,塞进了我的行李里:“路上吃,路上吃。”

—4—

我坐在返回学校的火车上,听着“哐当哐当”的声音,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事情。韩晓光已经死了吗?他真是因为精神病才死的?我甩了甩脑袋,那个生来孱弱、喜欢给人取外号的家伙仿佛还鲜活地活在我的记忆里。

可是他竟已经不存在了。

坐到中午,我想起了塞在行李中的包子,就拿出来吃。一个一个吃完,芹菜肉馅的,虽然凉了,但味道还不错。那些用来包裹包子的纸像是从什么盗版书上撕下来的,颜色暗黄,印刷劣质,却因为沾了包子里的油,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只来得及看清一排字“这个江湖寂寞如雪,少年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老去”,一阵风吹过来,它们就从窗户飞了出去,像扇着翅膀的鸽子。

2014年的冬天,春节,我带女朋友回老家过年。适逢大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把一切都覆盖在了洁白美好的下面。从村口回家的这段路程,女朋友坚持要步行,这乡村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天然而美好的,她拿着一台单反,不停地边走边拍,不时地赞叹乡村雪景的美丽。忽然她笑了起来,笑得不可抑止,前仰后合。我很奇怪是什么触发了她的笑点,她指着韩晓光家的后墙,上气不接下气地念了出来:“晓光是傻×……他姐是破鞋,哈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那面墙,脑袋像被北风给冻住了。这几个粉笔字还在,顽强得就像刻进了砖头里一样。它们穿越十几年光怪陆离的岁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是为了验证它咒语一般的魔力。女朋友已经笑得满眼泪花,她在城市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标语,这促使她拿起相机,想要拍下这面让她心花怒放的后墙。

“别拍。”我说。

“怎么了?”她放下相机,惊愕地看着我,像是没有沾染过任何风尘的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与不解。她从未受过烈日炙烤的脸蛋白皙透亮,仿佛与雪融为一体;她将要按下快门的手指修长而纤细,按在琴键上时能带出美妙的声音。对着这样的她,我无法做出任何解释,我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把生活凶狠的一面讲给她听。我能做的,只是默默走过去,用力把墙上的那些粉笔字擦掉。

我希望这些粉笔字写的都不是真的。

擦去了字的后墙显得苍老了许多,有一种凋敝的破败。这间房子应该有很多年没有住人了,至于多少年,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曾经住在这间房里的一家人如今天南海北,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

我跟女朋友回到家,把母亲高兴得不行,拿出热包子来招待。我咬了一口,芹菜肉馅的,味道竟然似曾相识。我问:“妈,这是你包的?”

“不是,是村西你玉荷姐包的。她前几天回来了一趟,收拾收拾老屋子,贴贴春联,顺便给父母上坟。还蒸了包子,说啥也要送给我一锅。我哪吃得了啊。”

“她现在怎么样?”

“挺不错的,还带着个小鬼,机灵灵的,在村里叔叔阿姨地叫,嘴甜得很。我听她说在南方做什么服装外贸,记不清了。”

我咬着包子,转头去看窗外的皑皑白雪,忽然又想起韩晓光被我追得满街号叫,想起韩玉荷一巴掌把我呼倒在麦秸垛里,想起那个春风荡漾的下午。女朋友拿手肘碰了碰我,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转过头,看着她说:“这个江湖寂寞如雪,少年还来不及长大就已经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