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极之光(3)
病可以不治,功不可以不练。作为元极功法的衣钵传人,张志祥是面对日月星辰发过誓的。
晚上不准点灯点香火,张志祥就早早钻进被窝躺着练。这是元极功原先没有过的,但练过几天效果蛮好。晚上练功时间太短,白天又没有专门时间,张志祥干活时也试着念起功诀。这更是元极功原先不允许的,但练过一段时间,不仅功力增长,还使劳累明显减缓。张志祥欣喜若狂,拉车时练,挖泥时练,湖水泛滥站在洪水里垒沙包时也练。“功法无定势,随缘化又生。”张志祥的不幸遭遇,张志祥迫于无奈的练功方法,恰巧为元极功的发展开拓了一条更加宽阔通达的新途。
但是麻烦还是没有了结。一天,张志祥无意中发现,湖嘴巴尖上有一块滩地极具地灵。地灵对于提高功法功力至关重要,张志祥自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每天深夜起来,用枕头衣物楦起被子,然后悄悄地溜上湖滩,点起灯烧起香,练起足以使人全身悬空的吪部功。
一连两个多月人不知鬼不晓,第三个月时,被一位夜里起来小解的工地干部发现了异常。
“张志祥,你晚上不好好睡觉到哪儿去啦?”第二天一早,张志祥被叫到工地指挥部。
“没有哇,”张志祥佯作惊讶。“这儿荒滩野岭我能到哪儿去?”
“不对!昨夜里我看了,你被窝里是空的!”
“那……那可能是我上茅房去了。”
“茅房我看过了,根本没有人!”
“我夜里着了凉,没顾得进茅房……”
“张志祥,你可知道,搞封建迷信是违法的,你要是……”
工地干部训过一顿只好放人。但他压根儿不相信张志祥的话,一连几夜盯梢,终于发现了湖滩上的秘密。
十几个民工被紧急组织起来,当地派出所也被请来了,并且带来了手枪手铐。是夜精密布署,潜伏堵截,非要把张志祥生擒活捉而不可。然而一夜霜冻白白撂倒了工地干部和几位民工。——张志祥的百日功灵,已在先一天圆满完成了。
第四节赤脚大仙
鄂东乡村的大队实在是够大的,一个庙塆大队下属十个小队,张师村几十户人家,不过是十个小队中的老八。
庙塆大队有个医务室,但多年有室无医,群众不满意,干部干着急。而与此同时,作为行善济危,张志祥已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灵救星”。
群众要求,支部讨论,外加支部书记张在年甘冒遭受连累的风险,张志祥才有幸成了大队医务室的一名赤脚医生。这对于张志祥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医道同步”,是他早在四处访师时就确立下的发展方针,何况他正愁得没有一个展示自己才能以造福于百姓的机会。
“灵救星”入位,医务室立时变了模样。原本清清冷冷、没有几个人光顾的两间小屋,骤然间变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头痛脑热之类自然不在话下,拿手的一是跌打损伤,二是疯病。说来够奇的,不少人见人愁的疯子,经张志祥或一拳一脚或一拍一摸,竟然便如梦方醒似地成了正常人。这引来许多惊诧和赞誉,也引来了许多怀疑和警惕。上级一位干部认定张志祥是欺骗群众榨取钱财,拿定主意非要当场抓住证据,戳穿他的把戏,好好教育教育群众不可。那天他穿一件旧工作服,装作求医来到庙塆卫生室。也巧,正赶上隔江相对六十里之外的新洲地区,一汽车拉来了四十多名病号,其中大多是抬着搀着的瘫痪病人。——先前不久,张志祥治好了新洲地区两名瘫痪病人。张志祥和助手们又是安排休息,又是诊断治疗,忙了个不亦乐乎。上级那位干部抓住机会,逐一访问病员,企望能够抓住证据。可一个下午过去,听到的除了赞扬感谢还是赞扬感谢,干部好不恼火。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干部正怏怏欲返,邻村急急慌慌抬来一副担架,说是一个小伙子不知怎么就突然失去了知觉,请求张志祥救命。
其时,张志祥正在吃饭。他听到呼救,端着饭碗不紧不慢来到院里,虚眯着眼朝担架上一瞄,悠声道:“不慌不慌,慢慢来慢慢来!”
病人亲属火烧火燎,张志祥却把半碗没吃的饭扒进肚里,洗过手,宽宽衣衫,这才走到病人面前,瞧准头顶拍了一巴掌,又照准腰部踢了一脚。干部看得清楚明白,上前便要揪起张志祥问个结果。可没等他手伸出,担架上那个小伙子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并且在家人的指点下,扑通一声,跪到了张志祥面前。
干部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好一会儿赔着小心向张志祥求教,才得知那位小伙子患的是穴道阻塞,张志祥用天目看准后,一拍一踢,从天门命门贯以真元之气,也就把穴道打通了。
“神!张志祥哪儿是赤脚医生,简直就是赤脚大仙!”干部一步三晃头,不胜惊诧感慨地离去了。
此事传开,“赤脚大仙”的雅号风靡一时。
然而好景不长,“赤脚大仙”很快就被“封建迷信”和“骗子”的称谓取代了。在一片讨伐声中,有关方面开始采取起制裁措施。
张志祥治病以气功为主,药物辅之。药物按照规定,一向由上级卫生部门定时发配。有人说了一句:“他不是大仙吗?要药干什么用呀?”药物便被停止了。好在张志祥用的药物都是中草药,大部分山里都有。他带着几名助手和入室弟子,北上大别山,西去武当山,南下龙角山,采来的药不仅用不完,还为群众节约了不少医药费用。
张志祥发放外气治病时,每每需要念动功诀,调动全身能量。这便成了他搞封建迷信的罪证,经常被大会点名小会批判。好在群众不管迷信不迷信,只管能治好病就行,庙塆大队的当家人也堵一只耳朵开一只耳朵,张志祥的赤脚医生还照当不误。不仅照当不误,还经常把鄂城和武汉的小轿子车引了来,闹得公社和大队干部手忙脚乱不知所措——那时,小轿子车是只有高干和特殊身份的人物才坐得上的稀罕物呢。
赤脚医生原本就很难有个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张志祥则更是如此。他的家经常便成了医务室。一次青山工作区一位领导登门求医,见张志祥一家三代九口,窝憋在三间低矮潮湿的老房子里,房子支撑梁架的木柱也生了白蚁,随时都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当即自报奋勇,帮助张志祥搞来一批低价沥青,让张志祥用这批沥青换回砖瓦,改建起四间新屋。一家人欢天喜地搬进新居。可没过多久,“大批大干”的风席卷而来,那些对张志祥搞“封建迷信”和当“骗子”耿耿于怀的人趁机发难,在张志祥头上又扣上了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这顶帽子可不是好玩的,“投机倒把”所得必须如数退回。张志祥空空两手,人家搬走了橱子、柜子、床,又逼着拆屋。四间新屋被拆了一间,一家人,包括当时已经八十多岁的老祖母,只好睡到冰冷干硬的地面上。
搞“封建迷信”、当“骗子”,外加“投机倒把”,张志祥终于被从医务室卷了铺盖。铺盖卷了,“赤脚大仙”不准当了,上级还觉不够,又郑重其事宣布了一项规定:从今而后,不准张志祥接触任何病人!
张志祥不接触病人不难,病人不接触张志祥可就难了。这边,张志祥荷锄下了地,那边一群一伙还是络绎不绝。步行的、骑自行车的倒也好说,问题是那些坐着吉普车小轿车的,找不到张志祥就找大队,管你大队怎么解释怎么赔情全是白费。大队顶不住,在上级宣布的规定之外又增加了一条补充:凡属张志祥接待的病人,必须持有大队的正式介绍信。这条补充看似荒唐好笑,内在的名堂可大得很:拿到介绍信的人大多是有点名声地位的人,他们在拿到介绍信的同时,必须要为大队搞来一定数量的化肥;化肥,那时绝对是大队急需的紧缺物资。
“赤脚大仙”摇身一变成了“化肥大仙”,张志祥可谓神通广大法术无边。
长江航运局是武汉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单位,长航一位领导干部久病不医,经张志祥治过几次有了转机。但张志祥被抹去“赤脚大仙”雅号时,那位领导干部的病并没有好利索。于是,小轿车还是三日两头朝村里跑。大队不敢怠慢,在得到相当数量一批化肥指标之后,每次由一位支部书记亲自“带领”张志祥去长航登门治疗。冬去春来,患者渐渐痊愈。为了表示对张志祥的感激之情,长航有关领导特意出面举行了一次小小的宴会。宴会中间,长航一位科长拍着张志祥的肩膀逗趣说:
“听说老兄很有点仙气,怎么样,露两手给咱们看看行不行?”
张志祥为人一向随和,又加喝了几杯酒,正在兴头上,当即应着:“好说好说,要点仙气那还不容易!”他答应的同时,伸出一只手,轻轻在那位科长肩上也拍了一下。
这一拍,那位科长立时成了一尊泥塑的雕像:两手挓扬着,嘴似张非张地流着口水,二目睨视,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
一上来,大家以为那位科长故作惊人之态;及至细看,眉毛眼珠连同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这才知道出了故事。几个人围着那位僵化了的科长又叫又拍不见回应,急急又把目光集中到张志祥身上。张志祥微微一笑,随手在那位科长肩上又拍了一下,那位科长立时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情态。
张志祥使用的是闭穴、通穴的小伎俩。但那位科长和领导同志亲身领略和目睹了张志祥的“仙气”,惭愧惊诧之余,认定张志祥“大有潜力可挖”,事过不久,专程赶到张志祥家中,提出以全家户口农转非为条件,要调张志祥到长航医院当医生。
这真是“天上降下七仙女,从此柳永尽笑颜”!作为“黑五类”子弟的张志祥,作为“封建迷信”、“骗子”、“投机倒把”的张志祥,作为连赤脚医生资格也被剥夺了的张志祥,作为祖祖辈辈苦守农村的张志祥一家三代人,这真是千载难逢的“转世”良机!张志祥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然而送走客人,吃过晚饭,独自躺到床上细细思索时,张志祥又不觉惶然了:离开农村去做一名正式大夫固然好,可自己多年苦心孤诣培养起来的一批弟子怎么办呢?元极功法传到自己手里,还要不要进一步发展和传播了?如果要,作为一名吃国家俸禄的“公家人”,还怎么可能做到呢?而他是把继承发展元极功法,有朝一日造福于千千万万群众作为自己一生的使命的啊!
每个人来到世上都负有自己的使命,只是有人担负得起、有人担负不起而已;担负得起担负不起,最终决定于每个人对使命的认识和坚韧程度。张志祥记不起从哪儿读过这样的字句。
自己的使命是再清楚不过的。那么自己的认识和坚韧程度如何呢?
不能去!长航医院不能去!全家农转非不能去!农村再穷再苦,也要穷守苦守下去!——张志祥跳下床,毅然决然地作出了决断。
当他把这个决断通知长航那位科长和领导同志时,对方如同见到了一个外星人,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不下十几遍。
第五节破黃河
只有母亲理解儿子的情思。何止仅仅理解,实在是一意怂恿激励,忠言耿耿告诫儿子,决不要为蝇头小利所惑,务必矢志踔厉,成就弘扬元极大业。
“志祥,你该闭关了。”一天,母亲把张志祥叫到面前庄重地说。
作为意定的衣钵继承者和掌门人,张志祥自小便不断接受着母亲的严格训练。“混沌初开法”静功中的第一个层次“意守丹田”,正常人只需三个月即可完成,母亲偏偏逼着张志祥苦练了三年。一般练功要求顺应天时效法自然,张志祥静功练到一定层次时,母亲偏偏要他三九天只穿一件单衣、三伏天套上棉袄棉裤。开始张志祥不是冷得像只筛子哆嗦不止,就是热得像个蒸笼大汗如雨;久而久之,冷热成了身外之物,功法也得到生发升华。然而母亲犹嫌不足,还要儿子闭关!
闭关是在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的情况下进行的一种修炼,是提高功法的一个重要阶梯。达摩祖师面壁九年,以至少室山下蝼蚁争斗之声听起来如同惊雷震撼,就是传说中闭关修炼的例证。
鄂城不是少室山,张师村更无岩穴可居,张志祥闭关只能在地洞里进行。地洞深不过五尺,宽窄恰好容得下一个人盘腿而坐。为了保持肃静和避免被人发现,地洞挖在内室的一个角落,除了母亲、妻子,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闭关开始,张志祥扶梯而下;此后梯子撤去,洞口用睡柜伪装好,除了一日三时送水送饭,张志祥便与家人和整个世界断绝了联系。
孩子们和村里人被告知,张志祥外出行医拜师去了。孩子们信以为真,村里人却将信将疑,三日两头登门盘查。母亲和妻子咬定一词,全然不知去向,村里尽管很当成一件大事件的样子,终究也有如老虎吃天,难得有什么妙计可施。
闭关,一闭十个月。十个月中,张志祥精参细悟,砺心图性,功力功法上升到一个崭新的境地。
一个人民公社社员失踪十个月,不可谓不是一件大事。张志祥重新露面后,惹得村干部和公社治安员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可这边还没有结案、没出结果,张志祥和母亲又开始筹划起另一个更大的行动。
还是在若干年前四处访师时,因为张志祥深得一位禅师看重,禅师圆寂前留下话,要张志祥在必要时去四川一座深山寻访一位隐世高师。鄂州与四川千里相隔,更加母亲和张志祥认定,要寻访高师并且求得高师真传,自身必须先经一段磨炼,达到一定的境界层次。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张志祥功法大增,且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母亲和张志祥觉得,如今该是前去寻访的时候了。
寻访意味着必须再次离开村子——虽然上一次的“离开”并不真实——而且,究竟需要离开多久,是三个月五个月还是三年五载,完全无法预定。这在刚刚“失踪”归来,并得到“不准随便外出,否则以从事反动会道门论罪”的明确而严厉的警告的情况下,风险和后果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