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希腊哲学(3)
3.阿那克萨戈拉
(1)生平
阿那克萨戈拉生在亚洲的克拉左美奈。后来到雅典居住,和大政治家伯利克里是好朋友。苏格拉底说伯利克里的演说工夫全是从阿那克萨戈拉学来的。后来有许多反对伯利克里的人,攻击阿那克萨戈拉,说他不信神,不容许他在雅典居住。他只得逃到兰普萨库斯,创立一个学校,后来就死在那里。
(2)种子说
阿那克萨戈拉也说“有”虽是不生不灭,却是有变化的。变化只有两种:一种是合,一种是分。这和恩培多克勒一样。但他却不以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论为然。他说水、火、土、气,并非单独的原子,都是由他种的“种子”合成的,所以不可说万物都由这四根变成的。
阿那克萨戈拉说,万物都起源于“种子”。但是“种子”的形状性质却各不一样。这些“种子”种类无穷,形状各别,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他说,人吃面包,喝水,可以增长皮肉,骨血。如此看来,人的饮食之中,一定含有皮肉骨血的元素。不然,不是毛发的东西如何会生出毛发来呢?不是肌肉的东西,如何会生出肌肉来呢?
宇宙起源时,一切“种子”都混在一块,充塞宇宙。但这一大块可分为无限个小块。每个之中都含有另一个的一部分。万物的形状不同,性质不同,都只为万物所含的“部分”多寡不等。含那一种最多的,便成了那一种事物。例如,雪中有白也有黑,只因白的多了,故只说雪是白的。
大概恩培多克勒所说的“种子”内中含有种种物性,如刚柔,燥湿,冷热之类无一不有,但多寡不同罢了。
(3)心灵统合种子
这些种子又何以能离合聚散,变成万物呢?他说,这都由于一种“心灵”的作用。正如人身有“心灵”,才有知觉,才有运动,世间有了这“心灵”才有运动,才有分合变化。这种“心灵”也只是一种事物,不过这是一种最精最纯的事物。“心灵”最精最纯,所以能运动别种事物。运动初起,在于一点,旋转的运动。后来渐渐推广,使一切“种子”渐渐分散。那些浊的,温的,冷的,暗的,都转到下面;那些清的,干的,热的,光明的,都转到上面。后来有了各种星体,那日光渐渐地把这潮湿的地晒干。空中的许多“种子”被雨打下来,种在泥土内,便产生种种有机体。
4.原子论的兴起
古代的一元论,变成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论,再变成阿那克萨戈拉的“种子”论,更进一步成了“原子”论了。原子论的始祖是留基伯,大概和恩培多克勒差不多年纪,不过他的事迹和著述,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曾倡过分子说。后来他的弟子德谟克利特把这种学说,说得更为详细。我们且待下篇讲到他的学说时,再细说分子论的性质。如今不过略表一句,指点出学说渊源的线索罢了。
第二章 希腊哲学:伦理学时代
“智术师”
一、经济文化中心雅典
西历纪元前第五世纪,乃是希腊文化的极盛时代,那时希腊各邦联合,屡次战胜了西侵的波斯军。各邦之中,雅典更为强盛,遂成希腊政治文明的盟主。那个世纪之中,雅典也不知出了多少人才,招致了多少人物,政治家伯利克里,很像中国古代的信陵君、平原君,极力提倡文学、美术、哲学。那时美术一方面,有艾希达斯的雕像;文学一方面,有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一般人的戏剧,都是千古不朽的名作;历史一方面,有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的名著;医学一方面,有希波克拉底,开医学的一门。雅典城里有了这些人物,那时代的文化也可想见了。
雅典那时不但是一个政治中心,又是一个商业的中心。雅典的海军商舶,称雄于海上。交通既繁商业既盛,遂产生许多生计界的变迁。生活程度高了,人民的文化思想,也更为发达。加以当时民主的制度,除了奴隶之外,雅典的公民,人人都有参政的权利。所以当时的人所最关切的是人生的行为,和政治社会的组织。因此,希腊的思想遂由“宇宙论”变为“伦理学”的时代。
二、智术师应时而生
这个时代有一班人物,应时势而生,因社会的需要,鼓吹种种激烈的学说,教授应用知识技艺,如辩论演说之类。这些人大概没有一定的住所,往来各国,到处讲学授徒。这些人当时称为智者,本义为“智士”、为“哲人”,后来苏格拉底,柏拉图一派人物,对这些“智者”诋毁不遗余力,因此“智者”一个名词,竟成了贬词,竟成了“诡辩派”的意义!这些“哲人”受了两千年的冤枉,直到十九世纪,才有黑格尔,格罗特,赫尔曼等人替他们正名昭雪。所以说如今不用“诡辩派”的名称,而用“智术师”的名称。
三、智术师的修辞术
这些“智术师”的学说,往往有很成熟的。当时是思想发展的时代,故思想最易进行破坏的方面。其实思想和社会政治相同,都有破坏的需要,若不破除旧有的成见,决没有新思想可发生,所以我常把这些“贤人”来比中国古代的老子、邓析、少正卯一派人。中国若没有老子、邓析那班人,未必有孔子、孟子一班人。希腊若没有那班“智术师”,也未必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一班人。有了老子、邓析的破坏,才有孔子的建设。有了那班“智术师”的破坏,才有苏格拉底的建设。
普罗泰格拉
一、普罗泰格拉的遗作
那些“智术师”中,普罗泰格拉的名誉最大,势力最广,学说最重要,故我把他来代表这“智术师”的时代。其余的小“智术师”的学说,合为一章,附在后面。
普罗泰格拉的书,久已遗失,本章所根据,全靠柏拉图的几部“对话”。今举其名如下:
A.普罗泰格拉
D.美诺
B.泰阿泰德
E.斐德罗
C.克拉底鲁
F.欧西德姆
二、生平
普罗泰格拉是北方阿布德拉人。苏格拉底少年时,普罗泰格拉已死。苏格拉底生于470年左右,故知普罗泰格拉大概生于公元前500年左右。他曾两次到雅典。他遍游各国,讲学授徒,做了四十年的教师,死时近七十岁,大约在纪元前430年左右。
普罗泰格拉是一个大教育家。他极力反对希腊旧式的学堂教育,他以为旧法单教算术、天文、几何、音乐,实在不合用。所以他教人注意准确地使用语词、修辞学,还教人怎样齐家,怎样治国,怎样演说辩论。
他对一个少年说,你今天做了我的学生,今晚回家就胜过你刚来的时候。以后天天都有这样的进步。他教人是要收学费的,他教得有成效,学费虽重,来学的人更多。据人说他收的学费比雕刻家菲迪亚斯加十个别的雕刻家所得的刻资,还要多呢!
三、论知识
普罗泰格拉的知识论有三种说法。
第一式:我们看见的事物是怎样,就是怎样。
第二式:我们看见的事物以为是这样就是这样,你看见的以为是那样就是那样。
第三式:人是万物的尺度。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事物有无都以人为尺度。
据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这种学说的根据,在于赫拉克利特的“万物变迁无常”说。普罗泰格拉以为万物起于“动”。动时万物有施有受,两者冲突,产生无数感觉和感觉的对象。
试举“见”为例。目与物遇,产生白色与白的感觉。为什么呢?看得见白色,是就眼来说;白,是就物来说,两者结合,乃生白色。此时,谈到目所见之物,也就是谈到见物之目。此中原理,一施一受,相反相成,缺一不可,无施便无受,无受亦无施。可见万物时刻成毁,时刻变易,无有常我,此无常我,怎么能说“这个”“那个”;怎么能说“此物”或“属于此物”。
1.人是万物的尺度
世人也时刻变易成坏,健康的我与病痛的我不同。故健好时觉得甜的,病中或觉得苦了。所以,“苦”与甜,只是相对特定时间地点的我而言,并非绝对的。“有”与“无”也是如此。我说此物存在,此物只是对我而存在;此物变,也只是对我而变,不管存在还是变化,都只是对我而言。如果与我脱离,就没有存在可言,也没有变化可言,所以说“物之有无,惟我知之。”这就是“人为万物的尺度”的学说。
2.知识没有真假 只有优劣
这种学说,近于唯识一派。普罗泰格拉以为知识没有真假,只有好与不好。如我无病时以糖为甜,病中以糖为苦,无人可说甜是真的,苦是假的,但旁观的人可以说无病时的知识比有病时的知识好一点。
一切教育,只是要人去掉不好的知识。要人有好的知识,正如医生能用药使病体变健体,哲人能用教育使差的知觉变为好的知觉。平常人说的“真”,并不是“真”,只是“优”一些,“好”一些。
3.知识真假取决于实际效力
这种学说并非怀疑主义,并不是说知识没有客观尺度,他只是说客观的尺度,不如主观尺度更能获得普遍效力。我们的知识只是以主观的区别为标准,因此,我们不可不注意教育人的心理官能。心理官能不明,感觉自然就不好。
普罗泰格拉既然认为不好的感觉可以变为好的感觉,可见他并不是不认知识有客观尺度。他说知识没有真假,只有好不好。这话很有道理,好不好是从知识的作用上着眼,注重知识产生的效果。譬如醉人走进猪栏以为是他的卧室。在他的心里,猪栏“真”是他的卧室,所以他真睡下。我们不能说他不真,只可说他这种知识易于误事,所以是“不好”的知识。
四、论教育
人既是万物的尺度,这个尺度不可不正确;若不正确,便不能量度万物了。因此普罗泰格拉非常注重教育,上文已说过他承认不好的知识可以变好。他说教育的目的在于造就“良好公民”,在于使人分别优劣善恶。他说人的道德不是生成的,是由知识得来的,是可以教育的。
他举四条证据如下:
(1)人有天生的缺陷,旁人不责怪他。人若没有道德观念,旁人便怪他。可见,道德心不是天生的。
(2)人世一切刑罚都含有“善可教,恶可改”的观念。
(3)人世一切教育,都以“善可教”一个观念为根据。若善恶由于天生,何必有教育呢?
(4)人或说父为圣人不能使儿子为圣人,可见善不可教,这也不然。平常的道德,都可教育,过此以往,属于上智的天资,便不是教育所能为,但这事不足以证明道德不可教。
五、政治学说
在政治一方面,普罗泰格拉乃是一个民主论者。“人是万物的尺度”一句话中含有个人的尊严,个人的价值。后世的民主政治的精神都在于此。柏拉图的《普罗泰格拉篇》里面,有一段神话,可引证普罗泰格拉的政治学说来解释。
普罗泰格拉说,天神造万物时,使鸟有羽翼,兽有皮毛爪牙,鱼鳖有鳞甲,唯独人类裸露无毛,又无甲壳爪牙。天神普罗米修斯无法可想,只得去偷“智慧”与火,人类有了智慧与火,始可生存。
后来人类互相残杀,宙斯怕人类灭绝,于是又使赫尔墨斯下凡,使人类有羞恶之心和是非之心。人类有了这两种观念,然后能建立社会国家,有共同的生活,宙斯说,“使人人都有是非心与羞恶心。若单有几个人有这两种观念,国家便不能成立了。这就是天赋人权。普罗泰格拉说,雅典人要做木器,就得找木匠;要做铁器,就得找铁匠;但遇着是非善恶的问题,却不论谁都可以讨论。
这都因为人人都有这种观念。正因为如此,人人才都可以教育成参政的公民。普罗泰格拉把人当做万物的尺度,有提高个人、张扬个人价值的作用,完全把他的这一观点解释成相对主义,未免偏颇。
其他“智术师”
一、智术师备受批评
上章所述的普罗泰格拉,全用柏拉图书中的材料。柏拉图是极反对这些“智术师”的,他决没有“溢美”之辞。然而就我所述看来,普罗泰格拉虽然主张一种很动人的知识论,却并不曾有十分激烈的极端主张。如果当时的“智术师”都像普罗泰格拉那样,决不致于惹起当时稳健派的反对。但那时的“智术师”并不是都像他这样的平和。如今且把那些小“哲人”并为一章如下:
二、高尔吉亚
(1)生平
高尔吉亚生于西西里岛的雷欧蒂尼城。他到雅典时,在公元前427年,他年事已高。可见他大概生于纪元前480左右。他活到很高的岁数,死时大约在公元前391年。他死时希腊的政治正当混乱时代,所以他所教授的内容,十分注重辩论修辞,不太注重政治和哲学。
(2)极端的怀疑论
普罗泰格拉的知识论,以人的感觉为主,所以说,人见到的事物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完全不需要理念来支持,更无需分有理念。
高尔吉亚更趋于极端了。他说一切知识都是不存在的。
他分三层立说:
(1)本来就没有物。
(2)即使有,也无法认识。
(3)即使能认识,也不能说出来让别人知道。
这就是虚无主义的知识论,是极端的怀疑主义了。
三、加里克勒斯 强权即公理
柏拉图的《高尔吉亚篇》里面,有一个少年“智术师”,名叫加里克勒斯,主张一种“强权即公理”的政治学说,大可代表那时代的激烈思想。
加里克勒斯说,“一切法律都是无能为的大多数人所造作的。他们的目的全是自私自利。他们用礼法去压制那些强有力的小数人,以免那些小数强有力的人起来侵夺他们的权利。他们说权术欺人是可耻的事,是不公的事。其实他们所说‘不公’不过是人类贪多好胜的人情,他们自己无能,巴不得大家都主张平等。其实‘不公’、‘不平’乃是天道。强者的所得,就应该比弱者多些:这才是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