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纳瓦尔计划
统帅易主
亨利·纳瓦尔,1898年出生,父亲是一名希腊语大学教授。1916年,18岁的纳瓦尔考入圣西尔军校,从此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1917年,他提前毕业,在法军的一支龙骑兵部队服役,与德军打了15个月的仗。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他去了叙利亚,与当地阿拉伯游击队作战2年。随后,他来到法国驻德占领军任职,不久又进入法国军事学院学习。1930年到1934年,他到法属摩洛哥工作了4年。1937年,他从事军情工作,1938年到1940年是法军情部门对德情报的领头人。二战爆发后,纳瓦尔负责法国沦陷区的情报工作。1944年,他重新回到作战部队,任第3摩洛哥轻骑兵团(装甲团)团长,继而担任法国陆军第5装甲师师长,驻扎在德国。后来几经转任,在出任法国远征军总司令前是北约中欧部队参谋长(他的上司正是大名鼎鼎的朱安元帅)。
从纳瓦尔的履历可以看出,他既有和游击队作战的经验,又有情报官的素质,而且还在北约工作过,政治经验也不缺。如此“全能”的将才,使法国总理梅耶十分满意,认为纳瓦尔是法国远征军新任总司令最合适的人选。
1953年5月7日,法国政府正式任命纳瓦尔中将出任法国远征军总司令。临行前,纳瓦尔来到总理府向梅耶辞行,梅耶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不是彻底消灭越盟(经过7年的战争,法国已经意识到彻底消灭越盟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不是赢得战争,而是重新夺回战场主动权,让法国通过谈判体面地退出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
1953年5月21日,从法国巴黎飞抵西贡的法国远征军第六任总司令纳瓦尔中将一下飞机,就对远征军发表了一个简短的讲话:
“一年前,还没有人能看到胜利。但,今天,我们可以看到曙光在前,如同隧道尽头已经出现了光明。”随后,他向全军发出一个简短的到任命令:“我期望和你们,特别是和前线的勇士们建立密切的联系,这将增辉于我的军人生涯。”
法国远征军统帅亨利·纳瓦尔。
5月28日,纳瓦尔正式和沙朗交接指挥权。对于前任的部下,纳瓦尔没留下多少人。早在离开巴黎前,他就挑选了空军中将博代和陆军少将冈比耶分别担任他的副总司令和参谋长。正式接掌帅印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越北战区法军司令(FTNV)。越北战区是法国远征军在印度支那最重要的战区,拥有法军和保大军兵力约119000人,以及法国远东空军和法国远东海军的绝大部分兵力。结果,雷纳·科尼少将荣膺该职。
雷纳·科尼,生于1904年4月25日,祖父是一位农民,父亲是警察。青年时的科尼天赋很高,在大学读书期间顺利获得了奖学金,先后拿到政治学士和法学博士学位。从军以后,科尼当了一名炮兵,并于1939年晋升上尉,次年升任少校。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参加了对德作战。他所在的部队被打散后,科尼成为一支法国抵抗组织部队的领导人,继续对德作战。在抵抗运动中,他不幸被俘,押往德国的布赫瓦尔德集中营,受尽折磨。好在不久后盟军攻入德国解救了他,科尼重返法国陆军。1946年到1947年,他担任驻巴黎附近的1个步兵团团长,继而进入战争部任职,获得了一定的政治经验。1950年底,科尼作为戴·拉·德·塔西尼元帅的参谋前往越南,参加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在越南,科尼的勇气和才能深得塔西尼的赏识,因而任命他为师长,驻守海阳。纳瓦尔执掌法国远征军帅印后,又任命他担任印度支那战场上最重要的战区司令。
就在法国远征军指挥高层人事变动的同时,法国国内也于6月更换了内阁,梅耶总理离开,拉尼埃组阁。拉尼埃对印度支那战局游移不定,决心难下,在是否继续坚持印度支那的“肮脏战争”的问题上,他的态度左右摇摆。
两难之下,拉尼埃总理决定和前任梅耶一样,信赖纳瓦尔,希望他能扭转当前不利的战局,赢回战场优势,从而使法国“体面地”结束战争。而纳瓦尔也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把他拟定的《1953年到1955年度法国远征军作战计划》传回了巴黎。
原来,纳瓦尔来到印度支那调整人事后,立即乘坐着专机用了整整3周时间巡视印度支那各地,会晤当地驻军将领和官员。为了了解战场实情,他还飞到那产和莱州视察。
通过这些视察,纳瓦尔明白,印度支那战局极为严峻。特别是西北战役后,整个局面已经逆转,越南人民军取得了战争主动权,而法军只能采取战略防御态势。向他汇报的各级军官都认为,1953年到1954年旱季,越军还会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势。
他最担心的是和越北根据地相邻的红河三角洲地区。在这里,越南人民军的6个主力大团(304、308、312、316、320大团和351工炮大团,每个大团兵力约9200人)从内外两线威胁着塔西尼防线。根据法国远征军情报部门确切的报告,这些师装备的大部分武器都是由中国提供的。随着朝鲜战争的结束,中国有可能向越南人民军提供更加充分和更加优良的武器装备。除了6个主力大团的威胁,越军还另有3个独立团渗透塔西尼防线,在红河三角洲腹地建立和法军据点犬牙交错的游击区(越军称之为豹斑),控制约6000个村庄,牵制了大量法军机动兵力。
在越南中部地区(即越军的第4联区和第5联区),越南人民军共有1个主力大团——325大 团(18团、95团 和101团),803、108、120、96团等部队,他们在山区根据地获得了相当大一片地盘,将法军挤压到各条公路干线周围的城市和县份。特别是在广治省和承天省,法军在顺化和岘港的守军只能依靠1号国家高速公路维持补给,而越军又反复出击这条公路,给法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在越南南方,虽然没有太大的战事,但越军在南部东区、南部中区和南部西区也控制了相当大的地盘,从西贡远接近地的土龙木省(现为平阳省)、同塔省等逐步形成对西贡市的挤压。在南部西区的金瓯省和薄寮省,游击战运动十分活跃。
综合双方军事实力,法军和保大军总兵力约33万人,越南人民军总兵力约48万人,越军占优。不仅如此,对比双方的战略机动部队,越南人民军也占据了优势,他们的主力部队一共是7个大团(6个步兵大团和1个工炮大团)和1个独立团(第148独立团,兵力超过1万人),兵力约8万人;而法国远征军的机动兵力只有7个机动团(每个团兵力约3000人)和2个伞兵机动团(每个团兵力约2400人),兵力3万余人——就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在1953年到1954年旱季对越军发动战略进攻。所以,法国远征军在1953年到1954年旱季仍只能采取战略守势,顶住越军主力进攻,同时大力扩建保大政府军,全面接过印度支那各要地的守备任务,把法国欧非籍部队(约12.3万)全部解放出来,组建新的机动部队,争取在1954年末机动兵力与越军主力相等。1955年在法国本土增援部队的加强下全面超过越军主力,继而在1955年旱季寻机决战,争取一战夺回主动权,然后以军事实力为后盾,通过外交谈判结束战争,让法国体面地退出印度支那半岛。
在广宁省战斗的越军战士。
思前想后,纳瓦尔拟出了《1953年到1955年度法国远征军作战计划》(又称《纳瓦尔计划》),其要点如下:
1. 以北纬18°为界,将整个印度支那划分为南、北两个战区。
2. 北部战区的法军在1953年到1954年冬春旱季采取战略守势,尽量避免重兵出击越盟。如果越盟在此期间对红河三角洲或越西北、上寮地区进攻,都可能对法军造成严重威胁,因此必须加强这两个地区的防务。
3. 由于越军在这一时期掌握了战场主动权,拥有兵力上的优势,要求法国政府从本土和北非向印度支那增派12个步、伞兵营, 1个装甲营和3个炮兵营,适当加强印度支那的法国远东海、空军部队,使法国远征军能够掌握5个师的机动兵力。
4. 在加强北部地区防御的同时,于红河三角洲和周围地区进行若干次战术出击或一定规模的扫荡,以破坏或牵制越盟的进攻。
5. 重点对红河三角洲内的越盟游击区进行绥靖作战。
6. 加紧组建和训练新的保大军队,抽调更多的欧非籍法军充实机动兵团。
7. 如果在1953年到1954年冬春旱季作战中顶住越盟进攻,至1954年秋,远征军应该使自己掌握6~7个师的机动兵力,其中包括1个伞兵师,使机动兵力和越盟相等。到1955年,法国在印度支那半岛可控制兵力约64万(包括保大军)。在这种情况下,法军要寻机和越盟决战,进而从根本上解决印度支那问题,或者是为政治解决印度支那问题创造最好的条件。
8. 在南方战区,在稳定西贡周围的情况下,对越南中部蜂腰地带实施扫荡,控制狭长的“安南走廊”(因为伏击和袭击事件特别多,法军将之称为“没有欢乐的走廊”)。
计划的关键在于法国远征军要在1953年到1954年旱季顶住越军的进攻。谈到这里,纳瓦尔对越军可能的三个进攻方向逐一盘点:第一,红河三角洲地区,在这个方向,法国远征军的总体实力强于对手,而且在平原地带既可以充分发挥空炮优势,又便于机械化部队机动合围,若越军向这个方向进攻,其结果和1951年的永安、18号公路和宁平战役无异。第二,中寮地区,纳瓦尔判断,越军主力部队6个大团距离太远,在越南中部只有325大团可以动用,而单是1个师进攻,兵力不占优势,而且后勤供应压力大,法军可以利用机动优势集结兵力予以反击。第三,西北地区,这是纳瓦尔最担心的。他认为越军6个主力大团仍会像1952年到1953年旱季那样再次出兵西北,把孤城莱州和那产给打下来,然后进军上寮,进攻琅勃拉邦和万象。他知道,越南西北地区山高林密,公路很少,机械化部队难以施展拳脚,只能采取“那产”式的集团据点群来抵挡越军的攻势,进而消耗其兵力,为均衡双方机动兵力和下一年度决战创造战机。
6月16日,在西贡举行的法国远征军高级军事会议上,纳瓦尔向与会将领提出了自己的计划纲领。谈到1953年到1954年旱季作战计划时,他说那产已经失去继续固守的意义,因为它既非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越盟不占领它照样可以绕道进攻上寮。因此,他决定放弃那产。不过,那产据守方式——集团据点群将是法军坚持的作战模式。为了守住西北,纳瓦尔着重向与会将领提到了奠边府。
根据各方将领的意见,纳瓦尔修改了自己的计划。7月13日,他飞回法国。17日,纳瓦尔向法国参谋长联席会议提交了《纳瓦尔计划》。三军参谋长很快研究了这份计划,并同纳瓦尔进行仔细讨论。他们指出,计划的缺点是对老挝承担了太多的义务,似乎有点鞭长莫及。参谋长们认为,即使身在印度支那,纳瓦尔也应该致力于这样一种努力,即促使美国和英国承担起国际义务来“保障老挝的领土完整”,以此来“警告”其他国家不要介入老挝事务。
7月24日,在法国总统亲自主持下,由总理、外交部长、国防部长、财政部长和海外殖民部长,以及三军参谋长等高级官员在巴黎召开秘密会议,审议《纳瓦尔计划》。面对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军政精英,纳瓦尔侃侃而谈,对计划大纲逐条解释,与会者似乎很满意。但在提到老挝问题时,大家都不做声了。精明的纳瓦尔一看不对劲,当即停止报告,他当着总统和总理的面,突然向三军参谋长提问,把球抛给了对手:1953年到1954年旱季越盟很可能实施第二次西北战役,攻取莱州乃至上寮,法国远征军是否应该挡住越盟,防止他们再进上寮?如果这么做,法国远征军无疑会遭到巨大伤亡,国内对此是否理解?三军参谋长直言远征军不应该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去包揽老挝,特别是和越西北地区相邻的上寮的安全。相对军方的否定回答,法国总统、总理和部长们都没有作声。倒是法国空军司令科尔尼·莫尼将军站了起来,他认为奠边府孤悬敌后,远离河内,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选择进行固守的战场(一如斯大林格勒,依靠空桥维持固守深入敌后的据点是多么困难啊)。不过,纳瓦尔可没多听科尔尼·莫尼的“废话”,继续自己的独白。结果,在谁也没有继续反对的情况下,法国内阁批准了《纳瓦尔计划》。
人逢喜事精神爽。内阁刚刚批准,纳瓦尔还没回到西贡,就从巴黎给在西贡的法国远征军总部留守的博代中将去电,下达第563号命令,要求法军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待越军再次进军西北时,即迅速夺回奠边府,确保老挝上寮地区的安全。
8月,纳瓦尔中将从巴黎回到西贡。现在,是他一展雄风的时候了。首先,他要应对的就是越军的旱季战略进攻。打法只有两种,要么坐等越军打上来,要么主动寻机卡住越军咽喉,逼敌进攻,继而大放血,这样不仅可以达到1953年到1954年旱季顶住越军进攻的战略设想,而且还可以大量消耗越军的主力,为1955年战略决战创造战机。越北战区司令科尼少将针对未来战局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声称最好是把全部机动兵团集中到红河三角洲,抵挡越军可能对平原发动的总攻击。“志向远大”的纳瓦尔当即拒绝了科尼的意见,力主奠边府这个决战场。
在纳瓦尔看来,他在1954年旱季中最应该采取的策略是抢在越军完成进攻准备前先行出击奠边府,然后等待越军主力来攻,在防御战中大量杀伤进攻之敌,死守到来年旱季再出兵夺回西北地区。可是,1953年的8月是雨季。在这种季节里,法军没法进行持续性的大规模作战行动。
进攻不行,偷袭一下总还是可以的。7月17日,法军伞兵部队司令吉尔斯准将指挥3个伞兵营——比雅尔少校的第6殖民地伞兵营、图雷上尉的第8殖民地伞兵营,以及布洛克少校的第2外籍兵团伞兵营,突然袭击了谅山市。按照越军《谅山省军事志》的记载,当时守军只有20名指战员,他们根本挡不住比雅尔和图雷的猛扑,导致约5000吨弹药和军需品被炸毁。在第6和第8殖民地伞兵营出色完成任务的时候,布洛克少校率领的第2外籍兵团伞兵营则牢牢守住4号公路撤退要点——禄平。袭击得手后,3个伞兵营沿着4号公路撤往北部湾。在法军第5机动团的接应下,他们准时登船。11月20日,参战的3个法军伞兵营返回海防。
这次行动,法军3个伞兵营参战2001人,战死4人,失踪1人,负伤21人,可以说是一次代价小、战果大的经典特种战例。
7月28日,法国远征军集中兵力对安南走廊进行大规模扫荡,这里是第4联区和第5联区结合部,也是越军第325大团所属的第95团根据地。扫荡中,法军时而空降,时而两栖登陆,时而装甲兵快速穿插,在东桂村吃掉了越军1个连。但行动期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没能捕捉到95团主力。8月4日,法军结束行动,宣称击毙越军182人,俘虏387人,缴获51支步枪、8支冲锋枪、5把自动步枪和2门迫击炮,付出的代价是战死17人,负伤100人。
消息传来,纳瓦尔最初很兴奋。冷静下来,他明白这些行动对越军来说只是隔靴搔痒。他真正关心的还是西北战局。在越南西北地区,法军还固守着泰族聚居区首府莱州和那产盆地,但无论是纳瓦尔还是科尼都明白,他们既不可能大规模增援莱州,也不可能在越军下一次战略进攻中守住它。而那产虽还在法军手中,但它的战略意义显然不大——越军工兵已经开始修复安沛(Yen Bai)到山罗(Son La)的公路,通过这条路,越军再进攻上寮就可以轻松绕过那产,而且越军还把监视那产的部队——102团撤了下来,只留88团2个连看守,守军兵力和围敌兵力一对比就知道究竟是谁在牵制谁了。在这种情况下,那产完全失去了据守意义。那么法军在西北地区的落脚点在哪儿呢?答案是位于41号公路沿线且靠近老挝边境的奠边府。这里既有可扩建的旧机场以供空中运输,又有西北地区最大的盆地可供屯兵,而且还卡住了越南西北进入老挝的重要公路——41号公路。另外,奠边府年产2000吨大米,足够1万人的守军吃上3个月,真可谓是集四重地利于一身的边关要塞。无论是前任法国远征军总司令沙朗中将,还是现任总司令纳瓦尔,都把奠边府看成是和越南人民军争夺西北地区的重要基石,必须重占。但,在此之前,纳瓦尔必须做一件事——把那产的守军撤出,保留这支机动部队。
8月3日夜到4日凌晨,那产撤退行动拉开帷幕。于贝尔上尉指挥的一支泰族游击队以夜袭的方式突然占领了88团的后方基地——山罗。监视那产的88团2个连赶紧回头救援。与此同时,部分泰族游击队也进驻那产,从守军那里接过据点和山头防务,继而大张旗鼓地四处巡逻。在泰族游击队的行动掩护下,法国远东空军从8月5日拂晓起,以每6分钟1架的速率在那产着陆,接运守军。截至8月9日,C-47在那产着陆444架次,把大部分守军撤了出去。虽然8月10日那产盆地天气恶劣,当天的空运行动被取消,但最终还是在8月12日将全体守军通过空运撤离了那产,这次行动让远征军士气大振,他们看到了空-地基地的另一个威力。同时,他们的成功撤退也得感谢泰族游击队,正是因为他们的奋战才使法军全身而退。同样,这次成功的撤退也让纳瓦尔看到了泰族游击队的威力,促使他更坚信自己占领奠边府,去支持和发展泰族游击队的想法是正确的。然而,历史老人却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8月下旬,法军情报部门表示近期并无越军进攻上寮的迹象,倒是4个越军主力大团在距塔西尼防线2~3天的路程距离上蠢蠢欲动。9月,316师1个团进入越西北地区,在那产与奠边府之间的红河地段与泰族游击队交战,但仍没有越军进击上寮的迹象,这使持续紧盯西北战局的纳瓦尔暂时松了一口气。9月19日,他在给远征军的一般指示中称,越军对上寮的威胁正在减小,现在红河三角洲才是防御重点。为此,纳瓦尔中将决定集中机动兵力,对红河三角洲南部的越军第三联区主力——320大团发动进攻,据报他们正在塔西尼防线外约20千米开外的富约关附近森林休整。
印度支那总体态势图。
10月15日,法国远征军开始实施“海鸥”行动,力图全歼320大团:法军出动7个机动团在江河舰队、第1伞兵机动团和布林德装甲机动团的M24“霞飞”坦克群配合下出塔西尼防线,他们先打下了莱局。接着A战斗群(由德卡斯特里上校指挥,包括第2和第3机动团)、第8殖民地伞兵营和B战斗群一部于10月18日在莱局打退了320大团的多次反击。接下来2周,A、B两个战斗群继续在莱局周围清剿,又和320大团小股部队爆发多次激战。11月6日夜到7日凌晨,“海鸥”行动结束,法军安全撤回塔西尼防线。这次行动,法军宣称击毙1000多名越军,俘虏182人,击伤2500人,缴获500支各式步机枪、100具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以及3000枚地雷。法军的伤亡也不小:战死113人(含7名军官), 505人负伤(含22名军官),151人失踪(伤亡人员中40%是越南籍士兵)。
尽管获胜,但细心的纳瓦尔还是看出了问题——远征军步兵素质下降得很厉害。按纳瓦尔的话说就是只要离开105毫米榴弹炮的有效射程(9640米),法军步兵在遭遇战中根本不是越军的对手。也就是说,以目前法军步兵的战斗力,根本就打不了深入对方腹地的机动战,甚至连远程巡逻都得悠着点。那么,法国远征军在越南还有什么希望呢?希望自然还是有的,那就是采取集团据点群防御方式,吸引越军来攻,然后发挥空炮火力优势,大量杀伤敌人,舍此别无他法。
选定宿命地
“海鸥”行动还没结束,纳瓦尔的注意力又转回西北地区。根据最新截获的越军电报,316师176团将于12月7日到11日之间抵达红河上游。1个越军工兵营正昼夜赶修通往巡教(Tuan Giao)的公路,以建立仓库区囤积大批军需品。同时,越军第148独立团还加强了莱州外围的巡逻,并派1个营插到老街和莱州之间,摆出一幅要消灭当地泰族游击队进而威逼莱州的架势。在那产已经弃守,莱州又无法抵挡哪怕一次大规模进攻,西北地区就要失守,上寮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纳瓦尔坐不住了。前任沙朗就是因为丢掉大部分西北地区而失去了帅印,雄心勃勃的他决不能坐视西北地区在自己任上完全丢失(毕竟沙朗还是守住了莱州和那产),他要出手了。
11月2日,纳瓦尔中将下达第852号指令,着令法国远征军准备采取伞降方式夺回奠边府。这次作战将由越北战区司令科尼少将负责,趁着316师的176团和第148独立团正和泰族游击队激战而无暇他顾之机,使用5~6个营在11月15日到11月20日之间占领奠边府,行动代号“海狸”。
11月3日,纳瓦尔中将的作战部长路易斯·贝特尔上校携带着582号指令飞抵河内,当面交付越北战区司令科尼少将。
路易斯·贝特尔上校在出任法国远征军作战部长前,曾在那产担任第7机动团团长。纳瓦尔视察那产期间,曾和贝特尔上校进行过一次深谈。贝特尔认为那产之战的胜利很有意义,空-地基地的集团据点式战法,能够大量杀伤来犯的越军。采取这种战法关键就是机场,机场保证了敌后作战的机动性和补给性。在谈到那产意义时,贝特尔还认为,那产之战直接保卫了上寮(此认知明显有误, 1953年4月,越南人民军绕过那产,直接对上寮地区发起了桑怒战役),也间接保卫了红河三角洲,这种以时间换空间的方式完全适用于眼下的法国远征军。也就是说,只要保住了上寮,继续和越军争夺西北地区,那第一次印度支那战争的胜负还未可知。
贝特尔的一系列“高论”,可以说是深得纳瓦尔之心。赏识之下必然提携,纳瓦尔不仅把他的理论照搬应用,而且还提升他为法国远征军的作战部长。
与纳瓦尔的雄心勃勃和贝特尔的自信满满不同,科尼少将接到582号指令时疑虑重重。11月4日,他召来越北战区参谋长巴斯提尼上校、作战部长德内夫中校、后勤部长米尔特里耶中校,让他们对即将实施的奠边府作战行动和红河三角洲守备提出个人意见。与会将领认为,当前红河三角洲面临着越军3个师可能的大规模进攻,而步兵和装甲兵机动部队都调到了南部实施“海鸥”行动,三角洲北部防务空虚,在这个时候还为了“老挝上寮”地区的军事义务而抽调仅有的伞兵机动部队和有限的运输机群去实施占领奠边府的作战行动,对越北战区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
11月6日,科尼致函纳瓦尔,委婉地提到他明白在西北地区保有一个据点在政治上和军事防卫老挝上的重要性,但他和手下参谋们还是认为如果把部队从越北战区抽调到奠边府,那他将不得不申请获得更多的援军来守卫红河三角洲。11月9日,他又致函纳瓦尔,旧事重提。但纳瓦尔不为所动,坚持要夺回奠边府。科尼很不情愿地服从了命令。
奠边府的泰族人。
11月11日,科尼少将、纳瓦尔的代表路易斯·贝特尔上校、法国远征军伞兵部队司令让·吉尔斯准将、越北战术空军司令德绍准将和法国远东空军运输机部队司令尼科上校在河内召开作战会议,讨论“海狸”行动的作战细节问题。
根据情报,越军第148独立团910营驻扎在奠边府的芒清村,另一个营估计也驻扎在附近,这意味着参加“海狸”行动的第一波伞兵必须进行战斗跳伞,在敌军附近或是敌军阵地着陆然后夺占目标。为此,第一波伞兵部队必须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吉尔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第1伞兵机动团的第6殖民地伞兵营和第1伞降轻步兵团2营。在他们夺占目标后,第1殖民地伞兵营、第35伞降轻炮兵团混成营75毫米无后坐力炮群和第17伞降工兵营作为第二波跟进。次日,第2伞兵机动团也将投落。这样,法军可在2天内于奠边府集中近5000人,一边修复机场,一边构筑集团据点群。以上是“海狸”行动的作战方案概要。
对此,负责指挥伞兵空降的吉尔斯准将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敌占区实施空降作战,即便进攻方兵力占优能顺利夺取奠边府,他仍很担心越军的大规模反击。1952年11月23日夜到24日凌晨,勒泰斯蒂中尉的连队在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依靠史诗般的英勇战斗才力保那产无虞的这一幕,吉尔斯仍记忆犹新。为此,他要求工兵迅速修建机场,务必在战役发起后10~12天将机场修复并完成扩建,然后加紧向奠边府运送105毫米榴弹炮。
接着,越北战术空军司令德绍准将也提了自己的意见,他主要担心运输机群的安全问题,因为空军的“熊猫”式战斗机没有足够的副油箱,作战半径难以涵盖奠边府,而目前可飞到奠边府的作战机种就只有空军B-26和海军航空兵的各个机种(但海军航空兵明确表示不参加“海狸”行动),无法给运输机群提供护航。天气也是个重要问题,红河三角洲和越西北地区在同一时间天气情况可能完全不同,且奠边府盆地的晨雾也会对其造成不小的影响,所以他认为“海狸”行动当头可能得不到战斗机护航和对地扫射支援。对未来作战的建议是,奠边府机场修复后,在查尔平原(Plain of Jars)的川圹(Xieng Khouang)机场和奠边府部署“熊猫”式战斗机,以便在红河三角洲机场群天气恶劣而西北地区天气晴朗的情况下仍能支援地面部队。
随后,贝特尔上校也做了发言。他认为根据那产的经验,C-47运输机每天的运输量是80吨左右,所以守军规模必须按这个需求量予以适当部署,不能无限扩大。对此,远东空军运输机部队司令尼科上校表示赞同,并强调两点:一、手下就3个C-47运输机中队,80吨的运输量是不能再增了;二、务必确保机场安全,不能让敌炮火威胁,否则运输机群无法着陆。
法军进攻前对奠边府的空照侦察图。
最后,会议就“海狸”行动细节达成一致决定,科尼少将在计划书上签字。11月12日,科尼少将分别向越北战术空军司令德绍准将和远东空军运输机部队司令尼科上校下达实施“海狸”行动的指令。同一天,科尼少将让贝特尔上校带信返回西贡。在给纳瓦尔的信中,科尼先是说明“海狸”行动已经准备就绪,接着又话锋一转,再次提到老挝义务问题。坚称红河三角洲战略位置远重于西北地区和老挝上寮,认为只要保住红河三角洲,即使丢失西北地区和上寮,越盟也无法赢得决定性的胜利。11月14日,纳瓦尔再次给科尼下达了实施“海狸”行动的指令,同时在致科尼少将的私人信中也再次坚持国远征军对老挝上寮地区的义务,并表示为了掩护莱州守军撤退,法军都有必要夺回奠边府,重新恢复和老挝驻军的联系。
11月17日,纳瓦尔中将会同法国印度支那事务负责人马克·雅凯、法国驻印度支那高级专员(相当于英国驻印度总督)德让和越南保大政府总理阮文先亲赴河内,视察“海狸”行动准备情况。在河内的越北战区司令部大楼里,纳瓦尔明确地指示科尼少将,纵有万般困难,只要天气许可,“海狸”行动必须在11月20日实施,伞降阶段由远征军伞兵部队司令吉尔斯准将和远东空军运输机部队司令尼科上校负责,参战伞兵和C-47运输机群将在河内的嘉林(Gia Lam)机场和海防的白梅(Bach Mai)机场集结。为了保密,第一波伞兵营营长直到19日傍晚才接到指令,对伞兵将士们和运输机飞行员们的任务提示更是要等到第二天行动前2个小时。为了防止“消极”的科尼们怠慢,纳瓦尔坐镇河内一直到11月20日清晨才返回西贡。
此时,法国政府也正为和战问题大伤脑筋。国内反战力量十分强大,总理拉尼埃决心未定,是否把战争继续打下去,目前仍无定论。在这种情况下,拉尼埃决定派法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阿德米拉·卡巴尼耶海军上将前往越南,征求法国远征军总司令纳瓦尔中将的意见。1953年11月19日,卡巴尼耶飞抵西贡。得知纳瓦尔在河内,卡巴尼耶急电纳瓦尔,要求马上飞到河内与纳瓦尔会谈。卡巴尼耶没有想到的是,纳瓦尔礼貌性地拒绝了他,让他暂留西贡,自己将在翌日早晨飞回。
11月20日,看到“海狸”行动一切准备妥当,纳瓦尔才满意地返回了西贡,与卡巴尼耶会谈。卡巴尼耶告诉纳瓦尔,法国现在财力有限,本土增兵和财政支持力度都没法加大了。接着,卡巴尼耶话锋一转,问纳瓦尔究竟是现在就和越盟谈判,还是等一场大战胜利后再谈,纳瓦尔接过话茬,直接告诉卡巴尼耶:“奠边府战役已经开始了。”
就在两人说话当头,法军运输机群已经从海防和河内升空,箭指奠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