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愿所有常见如初见

闺蜜知道我与亲爱的他相爱了，问我：“Rebecca，你们去了那么多地方，到底什么时候是你印象最深刻的呢？”

那时候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这个地球上的许多地方，我们曾经在墨西哥城寥落的街头过圣诞，一起吃一块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都不产了的小破蛋糕，我们曾经在面朝坎昆水碧色大海的露台上读书，默默不语看看文字听听风就是一个下午，我们曾经在上海的街头，顶着春寒穿越大街小巷，在香锅店里围着铜锅开荤，我们也曾经在巴塞罗那的大街小巷游荡，看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听我讲高迪的故事经过我走过的路，我们还曾经在京都拥挤的寺庙里专注地观察一只鸟，昂首摘一片即将飘零的叶子。

我们间的很多回忆都鲜活丰盈，仿佛可以长久地回味下去。但是当闺蜜问了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脑海中只浮现出在《入流》上看到的欧北望说的一句：“即便世上一切的初见都变成了陈年旧事，我也不能在记忆中抹杀和篡改，曾经，你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墨西哥城机场，我带着许多礼物等着接他，那一天很混乱，人们把接机口挤得水泄不通，周围吵闹到让人心烦，人来人往的其实很难捕捉一个人的身影，可我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穿过的衣服提过的手袋打电话的表情我们说过的话走过的路还有吃过的东西。就算那一天距离此刻已经很遥远，对于我来说还都好像发生在昨日一样清晰得毫发可见。

我想我们的大脑会帮我们完好地保存每一次美好的相遇，想忘都忘不掉，特别是初次的时候，调调格外优美。

闺蜜笑我道：“Rebecca，你确定你是射手座吗？太细腻了，感觉你应该生在九月才对吧！你们是一见钟情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摇头，我不喜欢秀恩爱，始终觉得爱的重量不是一张图片一段文字就能说明白的，更何况乍见之欢易，久处不厌难。爱如初见肯定是不断努力经营的结果，我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全心全意地付出着，而且，他也是。我对闺蜜说：“我们最开始也是网上聊了好久啊，后来相见觉得对方就是那个最对的人，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但是我们前期铺垫其实真的好长，绝对算不上是一见钟情。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倒是特别像两个敬业的花匠，很精心在种花，到最后能不能开花结果，还要看老天。”

“切，没意思，本来以为是轰轰烈烈一见定终身的那种，结果还是从头到尾在培养感情。”闺蜜从爱情童话回归现实，估计她初衷是从我嘴里听到一段添油加醋的城市童话，不成想我讲的不过是一对普通情侣的相互配合。即使我们最初的相遇仍是我们记忆里最难忘的部分，但后来两个人如何一如既往地牵手走下去才是我们现在正在努力专注的事情。

闺蜜问：“难道真没有一见钟情？电视里那么多，为什么我身边儿都没有？”

我想了想，搜遍了记忆里的所有角落，还倒是真搜到一对儿，不过，只有一对儿。那是我在西班牙留学时候遇到的一对儿，姑娘叫侃侃，小哥叫老张，老张本人不老，可惜长的着急了点儿，看起来起码大实际年龄五岁，估计可能跟他学会计专业有关系，他整个人严谨得相当于强迫症重度四级，而且特别会算计，为了买个便宜几毛钱的排骨能多绕好几条街，跟房东算计燃气费能把房东算哭了，他给我感觉就像个精密的仪器，分毫不差的那种，好似黄晓明在《横冲直撞好莱坞》里的那样呆板。我们觉得老张带有六零七零后的熟透了的气质，所以给他的姓之前加了一个“老”字。

老张跟侃侃的相遇真心挺浪漫的。某天午后，老张下课经过古老的欧洲广场，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姑娘，迎着阳光，头发被光染成金色，单手托腮，看着远方，带着迷离跟忧郁，出尘脱俗的，特别小清新，她给他一种神秘的感觉，他当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敲中了他的心脏，然后眼睛就挪不开了，谨小慎微的老张不明不白地爱上了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姑娘，他跟个傻子一样呆呆地走过去，内心戏十足地问：“同学，请问会计系怎么走？”

这是我们听到的最无聊的搭讪，无奈对于老张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这种呆瓜能去主动认识一个姑娘，不是奇迹是什么？

后来侃侃告诉我们她那天真心没有在玩儿文艺，她不过是在思考，晚餐到底是吃必胜客还是Tele pizza，她没那么森女没那么清新，跟老张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样。老张跑过来跟她搭讪，她当时愣愣地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男的，貌似刻板无趣，不知道怎么的，他那一刻在她眼里就是呆萌呆萌的特别可爱，他跟她理想的类型完全没有任何贴合的地方，可她就是很想跟这个傻不拉几的男孩子一起吃pizza。

他俩确定恋爱关系可以用神速来形容，过了三天还是四天就手拉手一起去图书馆了。又过了一段日子他俩开始同居，侃侃形容说那是她这辈子最毁三观的一段时光。原因是这样的，老张爱算计，分分角角都不放过，两个人合伙过日子的基金，他都是AA然后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一个情侣账本做得细致到可怕，吃份儿雪糕还要分开来算的，而侃侃这种没心没肺的每天靠着pizza过日子的姑娘，从来不想操心这种事情，她不乱花钱，但是让她把每一笔都记那么清楚，她想想都觉得四肢乏力没精神头。

老张的爱好跟她也不一样。他喜欢看文艺片，要不就要烧脑的，反正对这方面的要求挺高，脑残的电影你让他看一眼他都能吐槽半个来小时，动画片儿就更别提了，《功夫熊猫》这么优秀的富有哲理的动画片儿被老张嫌弃得一文不值，可侃侃就爱看这些东西，她笔记本里还存了一整套《银魂》呢，她就是喜欢不用动脑的东西，腹黑搞笑呆萌都是她的菜，蜡笔小新的臀部曾经霸占了她的电脑桌面好一阵子，她诚恳地承认自己幼稚肤浅，谁管得着？

他们生物钟更是凑不到一块儿去。老张习惯早睡，他是个比7-11更规律的人，稍微让他多熬一点儿他就能唠叨半天长寿秘笈和养生常识，而侃侃就是一只夜猫子，她喜欢睡到中午，然后下午赶去上课然后半夜学海无涯苦作舟，她过的是跟国内无时差的日夜颠倒的生活，老张当然跟她同步不了。

还有各种其他问题，什么老张每次刷完牙都会擦一遍洗手台，看到镜子上的牙膏沫子就强迫症发作，侃侃受不了老张每次上厕所马桶盖子都不放下来，还一天告诉她好几遍马桶用完就得刷，还有老张做饭讲究养生放的作料少，侃侃一四川人不吃辣的油的活不了，她以前是懒，天天混吃pizza，现在是没滋没味的觉得吃了跟没吃一个样，别人还怪她矫情，说：“都有人给你把饭端在桌子上了，洗碗都不用你，你还想弄哪样？”

这种事儿要是细细念叨估计还得再来几个章节，我一个旁人我就不废话了。

当年我们看着他俩因为鸡毛蒜皮彼此唧歪，我们都劝道：“你们一见钟情不容易，但是相处都是另外一码事儿，彼此要磨合要适应，这么吵下去是不行的，改变对方还不如都各让一步，也许日子就好过了。”

侃侃没理我们，黑着脸说：“你们都不懂。”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俩关系彻底破裂。侃侃在学校新认识一个朋友，女的，那姑娘有一次江湖救急等钱用，侃侃讲义气就一口气借了人家三千多欧元，回家之后告诉了老张，老张一听立刻就火了：“侃侃你借钱干嘛不跟我说一声？”

侃侃搞不明白，自己的钱自己借给朋友，干嘛要争取老张的同意。

老张继续埋怨道：“你了解对方是什么人吗？万一她还不出来咱们怎么过日子？你想过吗？”

侃侃气得差点掀房盖，她知道老张那边还是有钱的，就暂时当她穷困潦倒养她几天怎么了呢？两个人都同居了这点儿困难都不肯分担算什么啊？再说要是那个朋友真的还不上钱，她也会想其他办法的，她还能黑上他不成吗？她觉得现在这根本不是生活习惯上不统一的问题，而是两个人三观完全对接不上，她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女汉子，他是小肚鸡肠小心眼的伪娘。

我们知道从老张的角度出发也没什么错，这世道这么险恶，侃侃要是被人骗了指不定有多伤心。

但是那次的争吵让他们发现，初遇不管如何倾心，想要相守长久，靠那一瞬间的悸动和火花根本不好使，一是没人能靠着那一天的感觉过一辈子，二是那天看见的表象也许不过是自己意淫出来的美妙，并不见得就是真的。这都是现实的问题，他们不合适，不是人品的问题，只是脾性的关系。

而我们或在书上或在电影里看到的一见钟情的完美故事，我想也都是在日后相处中才发现到底是真合适还是乍见之欢，真合适的话随着深入接触两个人能更相爱，而乍见之欢可能在看清对方真实面目之后就嫌弃得跟什么似的。

有可能的，这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全看两个人怎么后续经营怎么磨合。

回到我这边，我虽觉得我们初次相见的画面无比生动，甚至就像我记忆里的地标一样无法忽视，可是回忆从来不会只定格在那一个画面。后来我在低落的时候他给我的拥抱，我在想念的时候他给我的讯号，我在生病的时候他带来的温暖，我在孤独时候他跨越距离奔赴过来的决心，我在开心的时候他由衷的祝福，都让我更加觉得他是对的人。初见的美好，加上日后细心的呵护，才是两个人走下去的力量。没什么事情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感情更无外乎如此。

我还在路上，还在努力让常见如初见，因为既然认定了是值得的人，奋不顾身算之类的，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