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二首)
《集异记》云:开元中,之涣与王昌龄、高适齐名,共诣旗亭,贳酒小饮,有梨园令官十数人会宴。三人因避席隈映,拥炉以观焉。俄有妙妓四辈奏乐,皆当时名部。昌龄等私相约曰:“我辈各擅诗名,每不自定甲乙。今者可以密观诸伶所讴,若诗入歌词之多者为优。”初讴昌龄诗,次讴适诗,又次复讴昌龄诗。之涣自以得名已久,因指诸妓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诗,即终身不敢与子争衡。”次至双鬟发声,果讴黄河云云,因大谐笑。诸伶诣问,语其事,乃竞拜乞就筵席。三人从之,饮醉竟日。
其一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首《凉州词》没有直接写军旅生活,而是抓住边地的环境和戍边战士的心理活动,来表现当时边塞生活的另一侧面,即戍边战士背井离乡,远离亲人,为朝廷保境安民,但朝廷并没有给他们以应有的关心。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句意为:纵目望去,黄河从遥远的白云缭绕之处奔流而来,就在黄河上游的万仞高山之中,有一座孤城,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两句描写戍地的环境,气象阔大,笔力雄健,可以看作是诗人遥望西北边塞引发的想象。首句“黄河”与“白云”一壮一闲,交相辉映,富有色调美。滔滔黄河从白云深处流泻而出,意境宏阔,反映了作者面对边塞的豪迈情绪。有的本子把此句作“黄河直上白云间”或“黄沙远上白云间”。次句“一片”与“万仞”相对比,突出了城的孤危和山的高峻,一个“孤”字进一步强调了戍地环境的艰险和偏僻,在行文上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对戍边将士战斗和生活的关心上来,为下文的议论抒情作好了铺垫。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羌笛,我国古代西部羌族人的一种管乐器,双管并在一起,每管各有六个音孔,上端装有竹簧口哨,竖着吹。杨柳,在这里有两层含义,一是指杨柳树,另一层意思是指乐府曲调“折杨柳”,是古横吹曲,这个曲子原来主要写军旅生活,后来多为伤别之词,尤多怀念征人之作。玉门关,关名,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小方盘城。句意为:戍关战士用羌笛吹出幽怨的曲调,好像是在抱怨春天既然已经来了,此地的杨柳为什么还不发芽吐绿;二作:戍守者吹奏出幽怨的“折杨柳”曲调,抒发其伤别思乡之情。“春风”句的大意是春风是刮不到玉门关来的。这两句表面是诗人对戍边将士的宽慰之语,在宽解的背后亦有更深的怨叹,深刻地揭示了边关将士为了保家卫国成年戍守在这座孤城里,但他们日常生活的艰苦、寂寞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苦,并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春风不度玉门关”语意双关,同时也喻指朝廷不关心边地戍卒的生活。正如明代诗评家杨慎说:“此诗言恩泽不及于边塞,所谓君门远于万里也。”这一评论是很有道理的。开元中、后期,天下承平,唐玄宗荒淫纵乐,不务边防,不关心远戍征人的疾苦,一应边务委诸边镇节度,以致赏罚不公、有功不赏,无人关注戍边将士的生活及他们的家庭。边防遂渐渐松弛,这也是后来安禄山一阵狂呼乱舞,便几成分裂山河、宰割天下之势的重要原因。本诗中“春风”实喻指皇恩,含蓄地指出皇帝的恩泽是不施于远戍之人的。
综观全诗,前两句的雄壮气势和后两句的柔细情调互相结合,浑融一体,共同形成了一种悲壮之美。
其二
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
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
这首《凉州词》反映的是唐朝时与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诗歌以汉代唐,写一位边地首领到唐来求和亲而未能如愿,通过描写其行动与心理,从侧面烘托出唐朝国势的强盛。
“单于北望拂云堆,杀马登坛祭几回。”单于,古代对匈奴君长的称呼,唐称可汗,此指突厥首领。拂云堆,祠庙名,在今内蒙古五原。句意为:突厥首领来到中原求和亲,北望自己的领土,看到了边界以北的拂云堆神祠,回想昔日曾经多次在此杀马登台祭祀,然后兴兵犯唐,颇有几分踌躇满志。唐代朔方军北接突厥,以河为界,河北岸有拂云堆神祠,突厥如有军事行动,则先往祠中祭酹求福。隋末唐初时,突厥势力极其强大,经常南下进犯,高祖、太宗、高宗等朝都以战争与和亲并举,以此来缓和与突厥的紧张关系。但突厥首领往往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与唐一直战事不断,突厥问题也一直是困扰统治阶级心胸的一桩边境大事。
“汉家天子今神武,不肯和亲归去来。”和亲,指汉唐王朝与少数民族首领之间具有一定政治目的的联姻,始于汉高祖以宗室女嫁匈奴单于。隋唐时曾与突厥、吐蕃、回鹘、吐谷浑等族和亲。来,语助词,无义。句意为:现在的唐朝天子神武超绝,不肯与我们和亲,此次中原之行只好无功而返。这两句所指盖指唐玄宗开元年间事。突厥首领小杀曾乞与玄宗为子,玄宗许之。又欲娶公主,玄宗只厚赐之而不许和亲。后小杀谓唐使袁振曰:“吐蕃狗种,唐国与之为婚;奚及契丹旧是突厥之奴,亦尚唐家公主;突厥前后请结和亲,独不蒙许,何也?”袁振曰:“可汗既与皇帝为子,父子岂合为婚姻?”后小杀遣其大臣颉利发入朝贡献,颉利发与玄宗射猎,时有兔起于御马前,玄宗引弓傍射,一发获之。颉利发下马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人间无也。”后玄宗为其设宴,厚赐而遣之,最终不许和亲。这两句诗通过突厥首领心理活动的微妙变化赞颂了唐玄宗的文治武功,说明其威势足以震慑周边少数民族,对于他们的无理要求坚决按原则办事,绝不肯对之妥协以求苟安。
这首诗,从侧面赞颂了唐朝在处理少数民族关系上的有理有节,借突厥首领求和亲的失望而回反映了盛唐的强大,充满了民族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