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震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少有大志，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武后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久之，拜凉州都督。中宗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睿宗立，召为太仆卿。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封代国公。明皇讲武骊山，以军容不整，流新州。开元元年，起为饶州司马，道病卒。集二十卷，今编诗一卷。

古剑篇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这首诗的诗题一作《宝剑篇》，是诗人早年成名的作品，也可以说是他的代表作。诗人才华横溢，十七岁即举进士及第，是当时著名边将之一，曾官至宰相。宝剑乃古人随身携带也是最重要的兵器之一，常寄寓着主人的品行和抱负。这首诗通篇叙写龙泉古剑，赞颂其千锤百炼，霜刃如雪，锋利无比，纹理精美，百折不挠，其实也是在抒写诗人自己的胸襟。全篇豪壮雄奇，气魄非凡，为人称颂。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昆吾，山名，传说山上有一种石头，冶炼成铁，以之做剑，光明如水晶，割玉如切泥。铁冶，即冶铁的工场。炎，指火光上升。红光，指火光。紫气，即剑气。赫然，光明闪耀的样子。凡，即共，一作“经”。龙泉，宝剑名，本名“龙渊”，因避讳唐高祖李渊，改称“龙泉”。相传为战国著名工匠欧冶子所铸。句意为：诸位同仁，你们难道没看见昆吾山冶铁工场上火光冲天、青烟飞扬的情景？那红色的火光和紫色的剑气是多么光明闪耀，令人惊悚。良工巧匠们不知经过多少年的锻造冶炼，方才铸造得一把稀世宝剑，名叫“龙泉”。起首四句写“古剑”的来历。诗人起笔便描绘出一幅尘烟飞扬，红光紫气冲天的动人场景，慑人心魄，为“古剑”的“登场”作了浓墨重彩的渲染铺垫。矿石是稀世之珍，工匠是铸剑大师，又经过多年精心锤炼，才锻造出此剑，因而此剑的精美、锋利，可想而知。“凡几年”三字，辅以疑问语气，足见此剑锻打焚烧，千锤百炼的工序是多么复杂，做工是多么精细。

“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咨嗟，即赞叹。铸剑大师自己也为剑折服，叹为奇绝，可见此剑非同一般。莲花，形容宝剑的光芒。传说著名相剑者薛烛曾对吴王称赞宝剑的光芒如湖水中的芙蓉（莲花）。错镂，指错（涂饰）彩、镂（雕刻）金。金环，指刀剑上装饰的带金的环。映，一作“生”。句意为：龙泉宝剑，色如霜雪，霜刃寒气逼人，令善于铸剑的工匠自己也为之赞叹不已，连连称奇。即使把宝剑装在琉璃玉匣里，也会吐露出莲花一样的光芒；剑柄上镀了金，镂刻得色彩斑斓的金环发出的光华，辉映着日月。此四句具体刻写“古剑”的颜色、光芒及精美的做工等。宝剑色如霜雪，寒气逼人，可想剑锋之利。好马配好鞍，古剑配以琉璃玉匣，错镂金环，何其精美。而剑吐莲花，光芒映照日月，既回扣次句“紫气赫然”，又可见此剑非寻常之物，乃稀世珍品。

“正逢天下无风尘，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风尘，即烽烟，借指战争。幸，庆幸。周防，即周密防卫。黯黯，通“暗暗”，指幽暗而不鲜明。文章，指剑上的花纹。直，通“只”。游侠子，指古代那些轻生重义、勇于救人急难的英雄侠士。句意为：此剑一出世正赶上天下没有战争烟尘，因而很幸运地能够担负起周密防卫君子之身的光荣使命。剑光幽暗，色如青蛇；剑上花纹片片，如同绿龟鳞甲。此剑不只结交过轻生重义的游侠剑客，亦曾亲近过英雄美人。前面既写道古剑乃稀世之珍，当为英雄侠士所用，此六句便承前叙写古剑的遭际。名剑配英雄，从古剑防君子、结交游侠、亲近英雄的景况，显示了古剑高贵的品质和优良的品性。夹以中间两句描摹古剑的精美景状，更显其幽雅古朴、文彩斐然。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中路，即中途。弃捐，指抛弃。尘埋，为尘土埋没。句意为：为何要一个劲儿地说它曾中途遭到抛弃，飘零流落在荒凉的古狱旁边呢？此剑毕竟是稀世珍宝，虽然又为尘土埋没，才华得不到显露，可其赫赫剑气依然能够夜夜豪气冲霄汉。此处借用《晋书·张华传》典故。据说，三国末年，天上南斗和牵牛织女二星间常有紫气，到晋平吴后，紫气愈益明亮。张华问雷焕是什么原因，雷焕说是宝剑之气，张华就荐雷焕为末城（在今江西省）令。雷焕到任后，在监狱屋基下，掘得双剑，一名“龙泉”，一名“太阿”。他把其中一把送给了张华，一把自佩。这首诗因咏“龙泉”剑，所以第二句的“紫气”和这里的“古狱边”、“夜夜气冲天”用的都是这个典故。此四句称赞古剑虽遭人遗弃，历经劫难，埋没无闻，却矢志不渝，豪气冲天。“虽复”、“犹能”等字，语意层层递进，饱含着诗人的钦佩之情。

这首咏物言志诗，通篇不离龙泉宝剑，实则句句喻写诗人自己的高洁志向。全诗层次清晰，转切自然，气势雄健。诗中使用了“红”、“紫”、“雪”、“青”、“绿”等多个色彩艳丽的字眼，五彩斑斓，使全诗在雄奇中亦含秀美，洋溢着一股雄豪剑气，令人振奋。而结句气冲斗牛，可谓一篇之警策，曾激起过多少志士仁人为之挥洒满怀豪情。史载，武后见到此诗后，大加赞赏，命令抄写数十篇，给李峤等学士传看。杜甫对此诗也是甚为厚爱，在《过郭代公故宅》一诗中，称赞说郭震“高咏宝剑篇”。此诗不愧为盛唐宰相的壮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