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
李世民,即唐太宗,唐高祖李渊次子,聪明英武。贞观之治,庶几成康,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而锐情经术,初建秦邸,即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既即位,殿左置弘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间,则与讨论典籍,杂以文咏。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诗笔草隶,卓越前古。至于天文秀发,沈丽高朗,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帝实有以启之焉。集四十卷。
饮马长城窟行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
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
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
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
行,古诗的一种体裁。王灼《碧鸡漫志》:“故乐府中有歌有谣,有吟有引,有行有曲。”唐太宗李世民的文治武功是封建帝王中最为人称道者。《旧唐书·太宗本纪》里赞曰:“贞观之风,至今歌咏。”其文治武功可想而知。又据《旧唐书·太宗本纪》所载:“于时海内渐平,太宗乃锐意经籍,开文学馆以待四方之士。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等十有八人为学士,每更直阁下,降以温颜,与之讨论经义,或夜分而罢。”唐太宗勤于创作,逐渐形成了秀丽勃发、沉渊明丽、高亢爽朗的文风,直至开启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在这首诗中,诗人描写了边疆的凄迷、旷远之景。为保卫疆土,诗人率兵出征,犁庭扫穴,消弭边患,诗中充满了对自己国家、民族的自信和自豪。诗中所表现的塞外悲壮之景,出征奋然之情,立功慷慨之意,在此后的陈子昂、高适、王昌龄、李白等人所创作的边塞诗中屡有表现,多方阐发。因而,此诗堪称唐代边塞诗的滥觞之作,有启迪一代文风的重大意义。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切,凄切。交河,北方河名。句意为:塞外,寒风悲鸣,十分凄切,交河上,严冰封冻了河道。据《旧唐书·太宗本纪》所载,太宗平定宋金刚之乱时,于“(武德)二年十一月,太宗率众趣龙门关,履冰而渡之”,可见诗中所描写的悲壮之景当是诗人亲眼所见,想必此诗亦是濡笔马上而作。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瀚海,沙漠。波,沙丘起伏状。句意为:广袤的沙漠上,沙丘连绵不断,阴山上千里雪覆。此联进一步写塞外之景,壮阔迷茫,渲染了一种壮烈豪迈之情。其眼光,其气度,真有指点江山,总揽寰宇之势,这一点是此后的许多诗人都难以企及的。
“迥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迥戍,远方的边戍。高节,旗帜。句意为:烽火中传来了远方的紧急军情,我于是挥兵远赴边疆,一路上层叠的山峦引导着我的旗帜。此二句点明为救边而出征,军队沿着山路前行,仿佛是山引领着队伍,意即此战很得天时,必将获胜。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句意为:风儿轻轻地吹起旗帜,我们挥师出长城而饮水放马。马是古代战争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到某处饮马,意即对某处用兵,占领某地。自秦以来,长城一直是重要的守御工事,诗人敢为前人所不敢为,兵出长城,争雄天下,其傲视寰宇的胸怀确实令后人追慕不已。这两句点明了题中驰骋宇内,以天下为牧场之意。
“寒沙连骑迹,朔吹断边声。”朔吹,北风。句意为:寒冷的沙漠上,骑兵过处,迹印连绵;凛冽的北风阻隔了边塞的噪杂之声。这是写进军途中所遇到的艰难险阻。
“胡尘清玉塞,羌笛韵金钲。”玉塞,玉门关。金钲,锣声。句意为:玉门关一带,胡人入侵的嚣尘已经消逝,羌人们正吹着笛子,敲着金锣,载歌载舞。大军所指,蛮夷慑服,边境一带很快呈现出一片祥和、安宁的和平气象。并非倚仗武力,更多的是以德感召,所以使羌人载歌载舞心悦诚服。《旧唐书·太宗本纪》载:“自是西北诸蕃咸请上尊号为‘天可汗’。”可见在处理与边疆少数民族的关系上,太宗是做得很成功的,从这两句诗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
“绝漠干戈戢,车徒振原隰。”绝漠,大漠。干戈,指武器。戢,收藏。原隰,原野。句意为:大漠之上,武器收藏,车仗过处,原野为之震动。平夷战祸后,军队凯旋,所到之处,群情振奋。所谓“吊民伐罪”,正义的战争,人民从来都是支持的。
“都尉反龙堆,将军旋马邑。”龙堆,即白龙堆,今新疆库木塔格沙漠。句意为:都尉从龙堆返回,将军们从马邑凯旋而归。这两句是互文见义,称述得胜还朝,所用地名都是边塞一带,给人以真实感,此后的边塞诗也常用这种手法,罗列多个边关地名,虽然这些地区往往与诗中的事件并无关联,而且地名之间常常不具有确定的逻辑关系。
“扬麾氛雾静,纪石功名立。”纪石,刻石纪功。句意为:旗帜飘扬,云雾弥漫的氛围因之消歇,将士们功勋卓著,应该把他们的功绩刻在石头上,永远流传后世。这里运用了象征手法,“扬麾”指唐军旗帜鲜明地出战;“氛雾”形容外敌入侵,一片纷扰之状。这是对将士们的称述,也是勉励将士们努力作战以名垂千古,同时也是自勉。
“荒裔一戎衣,灵台凯歌入。”荒裔,边荒。戎衣,战士。灵台,周代台名。《后汉书·桓谭传》:“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三国志·魏书·王朗传》注:“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这里指代朝廷。句意为:边远、荒凉之地只需一介之士戍守,朝廷中已有凯歌高奏。大唐王朝,威镇四夷,只需很少的守兵,就可以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李唐全盛时,的确如这两句所描述的那样,边境安宁,四境宾服。
全诗立意高远,言辞从容,层次分明,音韵优美,达到了艺术手段与个中立意的高度统一,一扫六朝以来的绮靡和宫廷诗的艳丽,堪称唐诗的辟荒之作。所谓“要给人一杯水,自己先得有一桶水”,太宗正是以其高超的文艺才华,身为九五至尊,而力倡文学,遂有唐诗这一中华文坛之高峰的横空出世。老子曰:“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太宗正是身体力行,以雍容、淳厚的诗风进而推行其从善如流的政治,终于成就大唐伟业,光耀华夏,堪与古人“鼓琴而治”相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