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夜有怀
汉地行逾远,燕山去不穷。
城荒犹筑怨,碣毁尚铭功。
古戍烟尘满,边庭人事空。
夜关明陇月,秋塞急胡风。
倚伏良难定,荣枯岂易通。
旅魂劳泛梗,离恨断征蓬。
苏武封犹薄,崔宦不工。
惟余北叟意,欲寄南飞鸿。
这首诗当是骆宾王从军北部边塞时所作,但所作时间不可考。此诗描写边塞荒凉破败的景象,并由此对历史进行了反思和凭吊,抒发了命运难测、漂泊不定的喟叹。
“汉地行逾远,燕山去不穷。城荒犹筑怨,碣毁尚铭功。”逾,通“遥”。燕山,在今河北平原北侧。穷,指穷极,尽头。城,即长城。筑怨,指积筑怨愤。班彪《北征赋》云:“越安宁以容与兮,遵长城之漫漫。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此化用其意。碣,指圆顶的碑石。班固《封燕然山铭》云:“封神丘兮建隆碣。”铭功,指铭刻功业,此处用典,《后汉书·窦宪传》载:“(宪)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宪、秉遂登燕然山,刻石铭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句意为:汉地广袤遥远,燕山直伸向天边无穷之处。长城荒凉,依然积筑着怨愤;碣碑残毁,尚且铭刻着窦宪的赫赫战功。起首二句形容唐朝疆土广大,暗点题之“边”字,描绘出了一幅旷远无垠的边塞场景。三、四两句极写边塞的荒毁残败,暗点题之“有怀”。
“古戍烟尘满,边庭人事空。夜关明陇月,秋塞急胡风。”边庭,指边塞。陇,唐代州名,辖境在今陕西和甘肃一代。句意为:古老的戍楼满是烽烟尘土,荒凉的边庭人事两空。明月高照着陇上边关,迅疾的北风从远处刮来。“古戍”二句,抒写边塞的荒凉和空旷;“夜关”两句,叙明时节,并点题中“夜”字。在这荒凉空旷的边关塞外,此时明月当空,北风呼啸,怎能不让人思如潮涌,感古伤今。
“倚伏良难定,荣枯岂易通。旅魂劳泛梗,离恨断征蓬。”倚伏,指福祸相依,互相转化,语出《老子·五十八章》:“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良,的确。荣枯,比喻人世的盛衰,命运的穷达。泛梗,指漂流的木偶人。征蓬,原指飘徙飞转的蓬草,此指游子。句意为:福祸相依,的确难以测定,盛衰穷达,岂能轻易通晓。羁旅情怀,困扰着漂泊旅人;离别之恨,让远方游子肝肠寸断。此四句点题之“有怀”,感叹命运难测、漂泊不定。
“苏武封犹薄,崔宦不工。惟余北叟意,欲寄南飞鸿。”苏武,西汉名臣。《汉书·苏武传》载:“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拜为典属国,秩中二千石,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宅一区。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这句为苏武鸣不平。宦不工,指不善于做官。《后汉书·崔传》载:“窦宪擅权骄恣,为主簿,前后奏记数士,指切短长。宪不能容,出为长岑长。自以远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归。”北叟,指塞翁。《淮南子·人间训》载:“塞翁缘得马失马,而或因祸得福,或因福得祸”。又班固《幽通赋》云:“叛回穴其若兹兮,北叟颇识其倚伏。”南飞鸿,指向南飞返、可传书信的大雁。句意为:苏武牧羊,不辱使命,然封赏鲜薄,崔耿直,不善逢迎,终于辞官归隐。边夜荒寒,惟余塞翁之意,祸福相依,无人知晓,只有寄托给向南飞返的鸿雁。前两句感慨朝廷赏罚不公,耿直之士郁郁不得志;后两句转叙边地景物,回扣篇首。
骆宾王的边塞诗在选材上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往往摄取黄昏或夜晚的景物来抒发自己的情怀,这从诗的题目中就可以看出来,如《夕次蒲类津》、《晚度天山有怀京邑》、《边城落日》等。此诗亦不例外。这样写,容易使诗中弥漫出一种苍茫的气氛,给人以迷离之感。此诗写景壮阔,意境苍凉,用字精当,寄慨遥深,堪称佳作。宋人魏庆之《诗人玉屑》称赞诗人说:“骆宾王为诗,格高指远,若在天上物外,神仙会集,如鹤驾云,想见飘然之状。”由此诗观之,不为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