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福伦伯格以为弗雷德里克·冯·卡马赫尔对那个跳舞的女孩儿英吉格·哈尔斯特伦并不是很感兴趣,于是他又提到了近期柏林的几位名人,他们也坐罗兰德号去美国。其中有枢密顾问拉斯,一个在艺术圈子里很出名的人,政府购买艺术作品时,关键一票总是他来投。他要去美国参观博物馆,公共的和私人的都要去看,并且研究艺术的大体状况。此外还有图森特教授,他是有名的雕刻家,他雕刻的纪念碑矗立在德国的几大城市,主要是柏林,他的作品带着柏林式模糊风格。
“图森特,”福伦伯格说道,他脑子里似乎装满了有关柏林的闲言碎语,“需要钱,他需要钱供妻子花销,需要钱应对柏林的社交旺季。他和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仆人可以凭借他的名声免费乘船。可是一到美国下船之后,他包里的钱甚至不够付三天的旅馆费。”
福伦伯格指向雕刻家图斯特。他躺在一张椅子上,随着罗兰德号摇上摇下。当弗雷德里克转身看他时,他看到一位老人由他的随从引着穿过甲板,随从抓住他的衣领,小心地拉着他进入吸烟舱的门。
“那人是个杂耍明星。”福伦伯格继续描述道,“他将和韦斯特&福斯特一起在美国登台。”
几名乘务员摇摇晃晃地穿过甲板,给发冷的乘客端来高汤。福伦伯格确保他的女郎及时得到高汤后,就抛下她跟着弗雷德里克一起到了吸烟室。当然,这吸烟室里,充满了高声的喧哗和弥漫的烟雾。两位先生点燃了他们的香烟。在这小屋的一个角落里,几个人在玩纸牌游戏,一些人坐在几张桌子旁,讨论德国和英国的政治。讨论的主题是美国和欧洲的对立。弗雷德里克在早餐时认识船上的医生威廉,来例行他的早间视察,并且在弗雷德里克身边坐下。
“船上有移民到美国或者加拿大的俄国籍犹太人。”他告诉他,“来自德国南部、北部和东部的三百个波兰家庭和同样数量的德国家庭。统舱里一共有四百名乘客,其中有五个哺乳期的婴儿,还有一到十五岁的儿童。”
威廉医生邀请弗雷德里克第二天陪他一起视察。他年龄不超过二十六岁,面目白皙,戴着眼镜。他的举止有些僵硬。他自两年前通过了测试以后,就开始在船上当医生。他去过日本,去过南美,还去过美国。当然,弗雷德里克里立马就想起了他垂死的朋友乔治·罗斯姆森,于是他把手放进兜里,为他的新朋友拿出了西蒙·阿次特牌香烟。
他们点燃香烟后,弗雷德里克讲起了罗斯姆森的故事;威廉医生知道了一切关于他的事,除了他的名字,后来连名字也知道了,这再一次证明世界真是太小了。威廉医生也是乔治的朋友。他们曾一起研究,在波恩研究了一个学期,在耶拿研究了一个学期,他们还在耶拿参加了同一个俱乐部。过去的几年中,他们甚至还在通信。很自然地,这个发现让两名医生走得更近了。
吸烟室里的气氛就像德国小酒吧里的狂欢宴。男人们放纵自己,大声地说着话,放任在粗俗的幽默和喧嚣的欢乐中,时间就这样流逝,对于他们中许多人来说这就是一种麻醉,使他们享受短暂的休息与放松。弗雷德里克和威廉医生都不讨厌这种气氛,这唤醒了他们科研岁月里的古老记忆,他们习惯于这种气氛。尽管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狂欢是有害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有害,如今也成了禁忌,然而,在这狂欢的时刻和地点,德国理想主义的长生鸟,从烟雾和啤酒泡沫中飞起,朝着太阳飞去。
汉斯·福伦伯格待在两名医生中间很快就感到厌烦了,事实上,他们两人早已忘了他的存在;他溜回到了女郎的身边。
“德国人相遇时,”他对她说,“一定要惊叹,并且称兄道弟直到喝醉。”
威廉医生似乎为这吸烟室感到骄傲。“船长,”他说,“很严肃,他不想先生们受到打扰。他下达了明确的命令,不管抽不抽烟,女人们都不允许进到这儿来。”这间屋子有两道铁门,一道在右舷上,一道在左舷上。进出的人对海风和小船的运动感到极度满意。乘务员将这一且掌控得非常好。十一点前一刻,冯·凯赛尔船长出现了。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到吸烟室来。人们会问他一些关于天气和航行是否顺利的问题,他友好而简短地回答后,便在医生们坐的那张桌子旁坐下。
“你不当水手都可惜了。”他对弗雷德里克说。“我想您一定是搞错了。”弗雷德里克说,“那咸咸的海水可把我给淋坏了。我想向你保证,我可不希望再淋一次。”几小时前,从法国海岸出发的引航船带来了最新消息,船长平静地讲述着这消息。
“一艘由汉堡开往美国的邮轮,双螺旋桨汽船‘诺德曼尼亚’号,才开始运航一年,在离纽约六百英里的地方发生了事故。但是它掉转头,安全到达了霍博肯。那时海面相对平静,可是一阵龙卷风突然向船卷来,一大波海水随之涌进女士船舱,挤破了它的舱顶和其下甲板的舱顶,猛然将钢琴摔进了行李舱。”
他讲述的另一则消息就是施魏林格和俾斯麦一起在弗里德累哥斯拉,俾斯麦随时都可能死去。尽管威廉医生和弗雷德里克·冯·卡马赫尔都不赞成俾斯麦的反社会主义法则及其结果,可是他们仍然对那个人充满了敬意,尤其是威廉医生,因为他的家乡就在萨尔森瓦尔德,骑马到弗里德累哥斯拉要不了一个小时。当然,他脑子里装满了当地关于俾斯麦的趣闻,并且开始一口气讲出来。
“你生气了吗?”有一天俾斯麦走进理发店,他的胡子向上卷曲着,于是他问,“也不知道为什么,胡子像那样卷起来,我就总觉得它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