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周武王鹿台散财
诗曰:
纣王聚敛吸民膏,不信当年放桀时。
积粟已无千载计,盈财岂有百年期。
须知世运逢真主,却笑贪淫有阿痴。
今日还归民社去,从来天意岂容私。
话说众诸侯俱上了九间殿,只见丹墀下大小将领头目等众,跻跻跄跄,簇拥两旁。子牙传令军士:“先救灭宫中火焰!”武王对子牙曰:“纣王无道,残虐生灵,而六宫近在肘腋,其宫人宦寺被害更惨,今军士救火,不无波及无辜。相父当首先严禁,毋令复遭陷害也。”子牙闻言忙传令:“凡军士人等,止许救火,毋得肆行暴虐。敢有违令,妄取六宫中一物,妄杀一人者,斩首示众,决不姑惜。汝宜悉知。”只见众宫人宦寺,侍卫军官,齐呼万岁。武王在九间殿驻跸,与众诸侯看众军士救火。武王猛抬头,看见殿东边有黄邓邓二十根大铜柱摆列在旁。武王问曰:“此铜柱乃是何物?”子牙曰:“此铜柱乃是纣王所造炮烙之刑。”武王曰:“善哉!善哉!不但临刑者甚惨,只今日孤观之不觉心胆皆裂,纣天子可谓残忍之甚。”子牙引武王入后宫,至摘星楼下,见虿盆里面,蛇蝎上下翻腾,白骨暴露,骼骸乱滚。又见酒池内阴风惨惨,肉林下冷雾凄凄。武王问曰:“此是何故?”子牙曰:“此是纣王所制虿盆,杀害宫人者。左右正是肉林酒池。”武王曰:“伤哉,纣天子何无仁心,一至此也。”不胜伤感,乃作诗以纪之。诗曰:
成汤祝网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
六百年来风气薄,谁知惨恶丧疆场。
又伤炮烙之刑,作诗以纪之。诗曰:
苦陷忠良性孤偏,肆行炮烙悦婵娟。
遗魂常傍黄金柱,楼下焚烧业报牵。
话说武王来至摘星楼,见余火尚存,烟焰未绝,烧得七狼八狈,也有无辜宫人遭在此劫,尚有余骸未尽,臭秽难闻。武王更觉心中不忍,忙分付军士:“快将这些遗骸捡出去埋葬,无令暴露。”因谓子牙曰:“但不知纣王骸骨,焚于何所,当另为捡出,以礼安葬,不可使暴露于天地。你我为人臣者,此心何安?”子牙曰:“纣王无道,人神共愤,今日自焚实所以报之也。今大王以礼葬之,诚大王之仁耳。”子牙分付军士检点遗骸。毋使混杂,须寻纣王骸骨,具衣衾棺椁,以天子之礼葬之。后人有诗叹成汤王业。如斯而尽。诗曰:
天丧成汤业,敌兵尽倒戈。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尽去烦苛法,方兴时雨歌。太平今日定,衽席乐天和。
话说子牙令军士寻纣王遗骸,以礼安葬。不表。
且说众诸侯同武王往鹿台而来,上了台时,见阁耸云端,楼飞霄汉。亭台叠叠,殿宇巍峨,雕栏玉饰,梁栋金装。又只见明珠异宝,珊瑚玉树,镶嵌成琼宫瑶室,堆砌就绣阁兰房,不时起万道霞光,顷刻有千条瑞彩。真所谓目眩心摇,神飞魄乱。武王点首叹曰:“纣天子这等奢靡,竭天下之财,以穷己欲,安有不亡身丧国者也!”子牙曰:“古今之所以丧亡者,未有不从奢侈而败,故圣王再三叮咛垂戒者,‘宝己以德,毋宝珠玉’,良有以也。”武王曰:“如今纣王已灭,天下诸侯,与闾阎百姓受纣王剥削之祸,荼毒之苦,征敛之烦,日坐水火之中,衽席不安,重足而立。今不若将鹿台聚集之货财,给散与诸侯百姓。将钜桥聚敛之稻粟赈济与饿民,使万民昭苏,享一日安康之福耳。”子牙曰:“大王兴言及此,真社稷生民之福也。宜速行之!”武王命左右去发财运粟。不表。只见后宫擒纣王之子武庚至,子牙令推来,众诸侯切齿。少时,众将将武庚推至殿前。武庚跪下。众诸侯齐曰:“殷受不道,罪盈满贯,人神共怒,今日当斩首正罪,以泄天地之恨。”子牙曰:“众诸侯之言甚是。”武王急止之曰:“不可!纣王肆行不道,皆是群小、妖妇惑乱其心,与武庚何干?且纣王炮烙大臣,虽贤如比干、微子,皆不能匡救其君,又何况武庚一幼稚之子哉?今纣王已灭,与子何仇?且‘罪人不孥’,原是上天好生之德,孤愿与众位大王共体之,切不可枉行杀戮也。侯新君嗣位,封之以茅土,以存商祀,正所以报商之先王也。”东伯侯姜文焕出而言曰:“元帅在上,今大事俱定,当立新君,以安天下诸侯士民之心。况且天不可以无日,国不可以无君,天命有道,归于至仁,今武王仁德著于四海,天下归心,宜正大位,以安天下之心。况我等众诸侯入关,襄武王以伐无道,正为今日之大事也。望元帅一力担当,不可迟滞,有辜众人之心。”众诸侯齐曰:“姜君侯讲得有理,正合众人之意。”子牙尚未及对,武王惶惧逊谢曰:“孤位轻德薄,名誉未著,惟日兢兢,求为寡过以嗣先王之业而未遑,安敢妄觊天位哉!况天位惟艰,惟仁德者居之。乞众位贤侯共择一有德者以嗣大位,毋令有忝厥职,遗天下羞。孤与相父早归故土,以守臣节而已。”旁有东伯侯厉声大言曰:“大王此言差矣!天下之至德,孰有如大王者?今天下归周已非一日,即黎民之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谓大王能救民于水火也。且天下诸侯景从云集,随大王以伐无道,其爱戴之心,盖有自也。大王又何必固辞?望大王俯从众议,毋令众人失望耳。”武王曰:“发有何德,望贤侯无得执此成议,还当访询有众,以服天下之心。”东伯侯姜文焕曰:“昔帝尧以至德克相上帝,得膺大位,后生丹朱不肖,帝求人而逊位,群臣举舜。舜以重华之德,以继尧而有天下。后帝舜生子商均亦不肖,舜乃举天下而让之禹。禹生启贤明,能继承夏命,故相继而传十七世。至桀无道而失夏政,成汤以至德放桀于南巢,代夏而有天下。传二十六世至纣,大肆无道,恶贯罪盈,大王以至德与众诸侯恭行天之罚。今大事已定,克承大宝,非大王而谁?大王又何必固逊哉!”武王曰:“孤安敢方禹汤之贤哲也!”姜文焕曰:“大王不事干戈,以仁义教率天下,化行俗美,三分天下有其二,故凤鸣于岐山,万民而乐业。天人相应,理不可诬。大王之德政,与二君何多让哉!”武王曰:“姜君侯素有才德,当为天下之主。”忽听得两旁众诸侯一齐上前大呼曰:“天下归心已非一日,大王为何苦苦固辞?大拂众人之心矣!况吾等会盟此地,岂是一朝一夕之力,无非欲立大王,再见太平之日耳。今大王舍此不居,则天下诸侯瓦解,自此生乱,是使天下终无太平之日矣。”子牙上前急止之曰:“列位贤侯不必如此,我自有明正言顺之说。”正是:
子牙一计成王业,致使诸侯拜圣君。
话说众诸侯在九间殿,见武王固逊,俱纷然争辩不一。子牙乃止之,对武王曰:“纣王祸乱天下,大王率诸侯明正其罪,天下无不悦服。大王礼当正位。号令天下,况当日凤鸣岐山,祥瑞现于周地,此上天垂应之兆,岂是偶然!今天下人心,悦而归受,正是天人响应,时不可失。大王今日固辞,恐众人心冷,各散归国,涣无所统,各据其地,日生祸乱,甚非大王吊伐之意。深失民望,非所以爱之,实所以害之也。愿大王详察!”武王曰:“众人固是美爱,然孤之德薄,不足以胜此任,恐遗先王之羞耳。”东伯侯姜文焕曰:“大王不必辞逊,元帅自有主见。”乃对子牙曰:“请元帅速行,不得迟滞,恐人心解散。”子牙急忙传令:“命画图样,造台作祝文昭告天地社稷:俟后有大贤,大王再让位未迟。”众诸侯已知子牙之意,随声应诺。旁有周公旦自去造台,后人有诗诵之。诗曰:
朝歌城内筑禅台,万姓欢呼动八垓。
沴气已随余焰尽,和风方向太阳来。
岐山鸣凤缠祯瑞,殿陛赓歌进寿杯。
四海雍熙从此盛,周家泰运又重开。
话说周公旦画了图样,与天地坛前造一座台,台高三层,按三才之象,分八卦之形,正中设皇天后土之位,旁立山川社稷之神,左右有十二元神,旗号按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立于其地。前后有“十干”旗号,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立于本位。坛上有四季正神方位,春日太昊,夏日炎帝,秋日少昊,冬日颛顼。中有皇帝轩辕。坛上罗列笾豆、簠簋、金爵、玉斝,陈设祭前,并生刍炙脯,列于几席,鲜酱鱼肉设于案桌,无不齐备。只见香烧宝鼎,花插金瓶,子牙方请武王上坛。武王再三谦让,然后登坛。八百诸侯齐立于两旁,周公旦高捧祝文上台开读。祝文曰:
惟大周元年壬辰,越甲子昧爽三日哉,生明西岐武王姬发敢昭告于皇天后土神祇曰:呜呼!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殷受弗克上天,自绝于命。臣发承祖宗累治之仁,列圣相沿之德,予小子曷敢有越阙志,恭天承命。底商之罪,大正于商。惟尔神祇,克成阙勋,诞膺天命。予小子方日夜祗惧,恐坠前烈,敬修未遑。无奈诸侯、军民耆老人等,疏请再三,众志诚难固违,俯从群议,爰考旧典,式诹吉日,祗告于天地、宗朝、社稷暨我文考,于是日受册宝,嗣即大位。仰承中外靖恭之颂,天人协应之符,庆日月之照临,膺皇天之永命。尚望福我维新,永终不替,慰兆人胥戴之情,垂累叶无疆之绪。神其鉴兹!伏惟尚飨!
话说周公旦读罢祝文,焚了,祝帛毕。只见香烟笼罩空中,瑞霭氤氲满地,其日天朗气清,惠风庆云,真是昌期应运,太平景象自然迥别。那朝歌百姓挤拥,遍地欢呼。武王受了册宝,即天子位,面南垂恭端坐。乐奏三番,众诸侯出笏山呼“万岁”。拜贺毕,武王传旨大赦天下。众人簇拥武王下坛,来至殿廷,重新拜贺毕。武王传旨,命摆九龙饰席,大宴八百诸侯,君臣共乐。众人酒过数巡,俱各欢畅。百官觉已深沉,各辞阙谢恩而散。后人读史,见武王一戎衣而有天下,君臣和乐,作诗以咏之。诗曰:
坛上香风绕圣主,军民嵩祝舞霓裳。
江山依旧承柴望,社稷重新乐裸将。
金阙晓临仙掌动,玉阶时听珮环忙。
熙熙皞皞清明世,万姓讴歌庆未央。
话说次日武王设朝,众诸侯朝贺毕,武王谓子牙曰:“殷纣因广施土木之功,竭天下之财,荒淫失政,故有此败。朕蒙众诸侯立之为君,朕欲将鹿台之货财,给散于天下诸侯,颁赐各夷王衣袭之费,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悖信明义,崇德报功,命诸侯各引人马归国,以安享其土地。”又将摘星楼殿阁尽行拆毁,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放内宫之人,大赍于四海,而万姓悦服。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以示天下大服。武王在朝歌旬月,万民乐业,人物安阜,瑞草生,凤凰现,醴泉溢,甘露降,景星庆云,熙熙皞皞,真是太平景象。有诗为证。诗曰:
八十公公仗策行,相逢欣笑话生平。
眼中不识干戈事,耳内稀闻战鼓声。
每见麒麟鸾凤现,时听丝竹管弦鸣。
而今世上称宁宇,不似当年枕席惊。
话说武王为天子,天人感应,民安物阜,天降瑞祥,万民无不悦服。只见天下诸侯,俱辞朝各归本国,子牙入内庭,见武王。武王曰:“相父有何奏章?”子牙奏曰:“方今天下已定,老臣启陛下,命官镇守朝歌。”武王曰:“俱听相父,着用何官?”子牙曰:“今武庚陛下既代以不杀,使守本土,得存商祀,必用何人监守方可?”武王曰:“俟明日临朝商议。”子牙退朝回相府。只至次日,武王早朝,诸臣朝见毕,武王曰:“朕今封武庚世守本土,以存商祀,必使人监国当用何人而后可?”武王问罢,众臣共议:“非亲王不可。须议管叔鲜、蔡叔度二王监国。”武王依允,随命二叔守此朝歌。武王分付明日大驾归国,只见武王圣谕一出,朝歌军民耆老人等俱谋议欲遮留圣驾,不表。
话说武王次日分付二叔监国,大驾随起,只见那些百姓扶老挈幼,遮拜于道,大呼曰:“陛下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今一旦归国,是使万姓而无父母也。望陛下一视同仁,留居此地。我等百姓不胜庆幸。”武王见百姓挽留,乃慰之曰:“今朝歌朕已命二叔监守,如朕一样。必不令尔等失所也。尔等当奉公守法,自然安业。又何必朕在此方能安阜也!”百姓挽留不住,放声大哭,震动天地,武王亦觉凄然。复谓二弟管叔鲜、蔡叔度曰:“民乃国之根本,尔不可轻虐下民,当视之如子,若是不体意有虐下民。朕自有国法在,必不能为亲者讳也。二弟其勉之。”二叔受命,武王即日发驾起程,往西岐前进。百姓哭送一程,竟回朝歌不表。
话说武王离朝歌,一路行来,也非一日。不觉来至孟津,思想昔日渡孟津时,白鱼跃舟,兵戈扰攘,今日又是一番光景,不胜嗟叹。后人有诗咏之。诗曰:
驾返西岐龙入海,与民欢忭乐尧年。
归牛桃圃开新运,牧马华山洗旧毡。
箕子囚中先解释,比干墓上有封笺。
孟津昔日曾流血,无怪周王念往贤。
话说武王同子牙渡了黄河,过渑池,出五关。子牙一路行来,忽然想起一班随行征伐阵亡的将官,心下不胜伤悼。一日来至金鸡岭,兵过首阳山。只见大队方行,前面有二位道者阻住,对旗门官曰:“与我请姜元帅答话。”左右报进中军,子牙忙出辕门观看,却是伯夷、叔齐,子牙忙躬身问曰:“二位贤侯,见尚有何见谕。”伯夷曰:“姜元帅今日回兵,纣王致于何地?”子牙答曰:“纣王无道,天下共弃之。吾兵进五关,只见天下诸侯已大会于孟津,至甲子日,受率其旅若林,罔敢敌于我师,前徒反戈攻于后,以北,至血流漂杵,纣王自焚,天下大定。吾主武王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诸侯无不悦服。尊武王为天子。今日之天下,非纣王之天下也。”子牙道罢,只见伯夷、叔齐仰面涕泣大呼曰:“伤哉!伤哉!以暴易暴兮,予意欲何为?”歌罢拂袖而回,竟入首阳山,作采薇之诗,七日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后人有诗吊之。诗曰:
昔阻周兵在首阳,忠心一点为成汤。
三分已去犹啼血,万死无辞立大纲。
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
可怜耻食甘名节,万古常存日月光。
话说子牙兵过首阳山,至燕山,一路上周民箪食壶浆迎迓武王。一日兵至西岐山,忽有上大夫散宜生、黄滚前来接驾,领众官俱在道旁俯伏。武王在车中见众弟与黄滚老将军,后随孙儿黄天禄,武王曰:“朕东征五载,今见卿等,不觉满腔凄惋,愁怀勃勃也。”宜生近前启曰:“陛下今登大位,天下太平,此不胜之喜。臣等得复睹天颜,正是龙虎重逢,再庆都俞喜起之风。陛下与万姓同乐太平,又何至凄惋不悦也。”武王曰:“朕因会诸侯而伐纣,东进五关,一路内损朕许多忠良,未得共享太平,先归泉壤。今日卿等,老者、少者、存者、没者俱不一其人,使朕不胜今昔之感,所以郁郁不乐耳。”散宜生启曰:“以臣死忠,以子死孝,俱是报君父之洪恩,遗芳名于史册。自是美事。陛下爵禄其子孙,世受国恩即所以报之也。又何必不乐哉!”武王与众臣并辔而行。西岐山至岐州只七十里,一路上万民争看,无不欢悦。武王鸾驾簇拥来至西岐城,笙篁嘹亮,香气氤氲。武王至殿前下辇,入内庭参见太姜,谒太任,会太姬。设筵宴在显庆殿,大会文武。正是:
太平天子排佳宴,龙虎风云聚会时。
话说武王宴赏百官,君臣欢饮,尽醉而散。
次日早朝聚众文武参竭毕,武王曰:“有奏章出班见朕,无事早散。”言未毕,子牙出班奏曰:“老臣奉天征讨,灭纣兴周,陛下大事已定,只有屡年阵亡,人仙未受封职,老臣不日辞陛下往昆仑山,见掌教师尊,请玉牒金符,封赠众人。使他各安其位,不致他怅怅无依耳。”武王曰:“相父之言甚善。”言未毕,午门官启驾:“外有商臣飞廉、恶来,在午门候旨。”武王问子牙曰:“今商臣至此,见朕意欲何为?”子牙奏曰:“飞廉、恶来,纣之佞臣,前破纣之时,二奸隐匿。今见天下太平,至此欲惶惑陛下,希图爵禄耳。此等奸妄,岂可一日容之于天地间哉!但老臣有用他之处,陛下可宣入殿廷。俟老臣分付他,自有道理。”武王从其言,命宣入殿前来。左右将二臣引至丹墀,拜舞毕,口称:“亡国臣飞廉、恶来,愿陛下万岁!”武王曰:“二卿至此,有何所愿?”飞廉奏曰:“纣王不听忠言,荒淫酒色,以至社稷倾覆。臣闻大王仁德,著于四海,天下归心,真可驾尧轶舜,臣故不惮千里,求见陛下。愿效犬马,倘蒙收录,得执鞭于左右,则臣之幸也。谨献玉符金册,愿陛下容纳。”子牙曰:“二位大夫在纣俱有忠诚,奈纣王不察,致有败亡之祸。今既归周,是弃暗投明,愿陛下当用二位大夫,正所谓舍珷玞而用美玉也。”武王听子牙之言,封飞廉、恶来为中大夫,二臣谢恩。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贪望高官特地来,玉符金节献金阶。
子牙早定防奸计,难免封神剑下灾。
话说武王封了飞廉、恶来二人,子牙出朝回相府不表。
单说当年马氏笑子牙不能成其大事,竟弃子牙而他适,及至今日武王嗣位,天下归周,宇宙太平,即茅檐蔀屋,穷谷深山,几有人烟聚集之处,无有不知。武王伐纣,俱是相父姜子牙之功。今日一统华夷,姜子牙出将入相,享人间无穷富贵。权牟人主,位极人臣,古今罕及。天下人无不赞叹:“当日子牙困穷之时,磻溪坐隐,此身已老于渔樵,孰意八十岁,方被文王聘请归国,今日做出这无大不大事业来。”今日讲,明日讲,一日讲到这马氏耳朵里来。马氏此时跟随了一个乡村田户之人,其日闻得邻家一个老婆子对马氏曰:“昔日你初时嫁的那个姜某,如今做了多大事业。”如此长,如此短,说了一遍。说得那马氏满面通红,一腔热烘烘的起来,半日无语。那老婆子又促了他两句,说道:“当日还是大娘子错了,若是当时随了姜某,今日也享这无穷富贵,却强如在这里守穷度日,这还是你命里没福。”马氏越发心里如油煎火燎一般,追悔不及,越觉怒恼。当时马氏辞了老婆子,自家归来,坐在房里,越思越恨:我当初如何看不上他。这双眼睛还生在世上。自思便活一百岁,也只是如此,天下岂有这等一个大贵人错过了,还有什么好处。又想适才这个老婆子说是我没福,不觉羞惭,再有何颜立于人世,不如寻个自尽罢,乃大哭了一回。心里又想:“恐怕不是他,假如错听了,天下也有这个同名同姓的,却不是枉死了,自己又自解叹。且等到晚间,俟我这个丈夫来家,问他明白,再也未迟。”那日天晚,只见那农夫张三老,往城中卖菜来家。马氏接着,收拾了晚饭与丈夫吃了,因问曰:“如今姜子牙闻说他出将入相,百般富贵。果然真么?”张三老听说,忙陪笑脸答曰:“贤妻不问我也不好说,果然是真的。前日姜丞相在朝歌甚么样威仪,天下诸侯俱各听命。我那时要与你说去见他一面,也讨个小小的富贵,我只怕他品位俱尊,恐惹出事来,故此一向不曾说得。今蒙娘子问及,只得说与你知道。如今迟了,姜丞相回国多时,只是当初在这里好的。”马氏闻言,半日无语。这张三老恐娘子着恼,又安慰了一回。马氏假意劝丈夫睡了,自己收给浑身干净,哭了数声,悬梁自尽而死。一魂往封神台去了。及至张三老知觉,天已明了,马氏气绝。张三老只得买棺木埋葬,不表。后人有诗叹之。诗曰:
痴心尚望享荣华,应悔当时一念差。
三复垂思无计策,悬梁虽死愧黄沙。
话说次日子牙入朝见武王,奏曰:“昔日老臣奉师命下山,助陛下吊民伐罪,原是应运而兴,凡人仙皆逢杀劫,先立有封神榜在封神台上。今大事已定,人仙魂魄无依,老臣特启陛下,给暇往昆仑山,见师尊,请玉符金册来封众神,早安其位。望陛下准臣施行。”武王曰:“相父劳苦多年,当享太平之福,但此事亦是不了之局。相父可速宜施行。不得久羁仙岛,令朕凝望眼耳。”子牙曰:“老臣怎敢有辜圣恩,而乐游林壑也?”子牙忙辞武王,回相府沐浴毕,驾土遁往昆仑山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