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门便休(3)
算来是他理亏,是该归还,只是这两件东西,他已送人,对方这是有意为难他。
“小小贱奴好生放肆,殿下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侍卫安青高声一斥,来为主子解围。
金凌马上俏眉一横,喝回去:
“闭嘴,哪来的疯狗在这里汪汪直叫?你家主子理亏了就是埋亏了,再怎么乱咬乱叫,都没法堂堂正正起来。碧柔,把东西扔过去!”
“是!”俏婢应声,将手中玉匣往前一抛:“匣中之物,乃是皇家至宝,这就还了与你们。若摔于地上坏了,那便是你们晋王府护卫不周,可别再不分青红皂白污陷我家小姐,担一个冤枉虚名,平添你们晋王府邸一场笑话!”
安青一惊,看到凌空抛来之物,连忙纵身将几欲落地的玉匣接到手上。
“安青,退下!”
拓跋弘见安青又想护主出头,忙喝令。
“主子,这些人分明是拐着弯的出晋王府的丑!”
安青何曾受过这种气,气的脸色铁青。
金凌冷笑,立刻接道:“什么叫拐着弯的出你们晋王府的丑?分明是你晋王府没把别人家的姑娘当人看……若想人敬你,必先你敬人。即便想欲盖弥彰,也该使一些高明的手法——晋王殿下,管好你这些得力的手下,别随便放出来平添荒唐。”
闻言,拓跋弘面色一沉:
“慕倾城,就算本王有负与你,你也不必咄咄逼人!”
“这样就觉得咄咄逼人?那王爷有没有想过之前,你们又是如何逼迫于我的?”
这一斥,又令拓跋弘哑口无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爷读书万卷,这点道理总是懂的不是!”
“记住了,三天时间,请王爷到时把原物奉还,若过了期限,失信不还,三日之后便是祈福大会,我慕倾城定当拦御驾,鸣不冤,一纸御状送至圣上跟前,我们可仔仔细细辩一辩个中的是与非!”
“当然,尔等若是想官官相护,借着这三天时间,肆意给我按几个罪名,刻意扭曲事实,也许是能维护你们皇家的名誉。但是,我得提醒你们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王府之外,多少张百姓的眼睛在看着你们,王府之内更有不少看戏的他国贵客在洗耳恭听,如果你们不怕失了身份,尽惹天下人笑话,就放马过来,本姑娘没有颜面很多年,不怕陪着你们一起丢脸。”
趁这当口,她一骨脑儿将这些人全拉上垫底,反正门外有一个他们都想结交的青城公子,料他们不可能耍无赖。
另外,她早就吃准他拿不出这两个物件——
拿别人家的珍宝作顺水人情?
呵,很好,这番,一定拿他往死里整。
堂堂晋王,如此羞辱一个女子,致令人家撞墙寻死,简直禽兽不如。
泼妇骂街,从来最没有涵养,而她这番骂,损的没一个脏字,着实令晋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慕小姐放心,既已休离,文定之物是该归回,只是这三天时间,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梁王眼见收不了场,插了一句,想要她多宽限几天。
“三天时间绰绰有余。梁王殿下,这事不必讨价还价!”
说话间,但见慕倾城素手一场,摘下凤冠,纤指一动,层层解下盘扣,就在千百张眼睛的注定下,宽衣解带——
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个女人疯了!
就当每个人都把小心肝提到嗓子眼的时,一袭雪白绣兰的素裙映入所有人眼底!
“晋王殿下,这一身凤冠霞帔是宫里赐下的,如今既已休离,我就一并奉还!爱怎么处理,随便!”
说话间,她恭敬的将换下的嫁衣送到晋王面前,见他面色铁青的没收,便不客气的撂到了他手臂上,身后,她的奴婢,则很快自花轿里弄出一件霞色蓬斗,给她体贴的系了上去,然后,她素手拢了拢斗蓬蓬襟,忽明眸一动,盈盈一笑:
“碧柔,回府!王府门坎高上天,咱们高攀不上,走人吧,免得人家再放狗咬人,他们乐意丢脸,我还想要撑撑脸面!”
不轻不重,又损了一句。
旁观者皆惊奇:慕倾城以丑出名,相传乃是一个无才无貌之人,但如今,他们惊讶的发现,这女子,虽容貌奇丑,却生着一身不驯之傲骨,以及一副伶牙俐齿,得理而不饶人,比起那些娇弱怯懦的寻常小姐更有骨气,能叫人为之眼前一亮。
一阵拍手声响起,有人喝彩起来:“好极好极,慕小姐这话说的漂亮,话说晋王府的确很不要脸,本公子向来看不惯他们那欺善怕恶的嘴脸……拓跋弘就是欠骂!”
放肆的语气,拉住了金凌的步子,回头时,没有意外的看到一双亮灿灿的眸子正自对自己饶有兴趣的笑,这个人已经在暗中留意她很久了。
五
今日,晋王府有很多贵客,这些人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聚集在这鍄京,一是为了看晋王的热闹,二是为了参加二十年一度的祈福大会。
面前之人是其中之一,年纪二十来岁,长身玉立,如笔直之松竹,玉带束腰,风度翩翩,面如玉,浓眉利如剑,鼻梁俊,薄唇朱丹,五官棱角分明,整个人气质高贵,微笑时,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迷人的魅力。
若说拓跋弘俊的极为稳重,那么面前这厮则俊的极为飘逸。
他姓龙,单奕,龙苍三公子之一,乃是来历极为神秘的龙域圣山上的少主,金凌与他不识,只见过画像。
听说这个人最爱凑热闹,哪里有趣事,他便往哪里凑,天生爱笑,是一只出了名的笑面虎。他生性狂傲,性格古怪,相传生着严重洁癖,年过二十,却从不近女色。有人说,他眼界高,一般人从不入他眼,凭着尊贵的出生,什么人都胆得罪,比如,他就敢骂晋王府很不要脸;又有人说,他生性豁达,只要对他口味,草根也能被他引为知己。
“是呀,拿着未过门妻子的文定信物赠与自己心仪的红粉知已,也只有晋王爷能做出这种事。这位公子一看便知是少年英雄,所谓英雄,有所为,有所不为,既如公子此认同倾城,不知可否替倾城作作一个证人?”
金凌心思一转,想把这位大名鼎鼎的好事之徒一并拉下水。
“做证?这事倒是有趣,说来听听!”
龙奕一派饶有兴趣的模样。
拓跋弘的脸色则往下一沉,面色极度不悦的冲龙奕横去一眼,可人家视而不见。
这两位都是牛叉极人物,都尊贵而不可一试,相对而言,龙奕比这位晋王殿下更放任不羁,更张狂。表面上他们一团和气,暗地里则谁都都没把谁放在眼里。
金凌就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大胆的要求起来:
“三天之内,晋王若拿不出文定之物,还请公子帮忙替倾城来讨个公道。公子大义凛然,想必一定能成全弱女子这一请求的吧!”
得罪晋王府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是,这龙少主从来不管这些的。
“这事,太简单。慕小姐且放心,三天后,晋王若食言,本公子陪着你一起大闹祈福会,让天下人都知道知道咱晋王爷有多小人多龌龊多卑鄙加无耻!”
龙奕大笑,末了,拍拍胸脯,一副义干云天的样子。
“那就先谢过!嗯,天也不早,倾城就此拜别……告辞!三天后再见!”
金凌马上欠一礼,打算离开。
“哎,先别忙着告辞,本公子见着你就觉得特别有意思,想和你交个朋友你看如何?能把晋王不放在眼里的女子,属凤毛麟角,姑娘脾性甚对我胃口,别人把你当草来碾,在我龙奕这边,一定引为上宾。要不,嫁我也可以。我龙奕绝不嫌你丑,说不定还能医好你这张脸。从此夫唱妇随,联手把拓跋弘气死了,那绝对是人生一件乐趣……”
龙奕拦了去路,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很潇洒的扇了几下,双眼发亮,眼睛里写满了“兴趣”两字,最后一句,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的还特别的响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话落,果然不就引来一片哗然:慕倾城进门被休,已成奇谈;拒绝再嫁,索要文定信物,更是奇上加奇,这一会儿,居然还跑出一方少主当众向一个弃妇求亲!这事一变再变,实在震惊天下。
金凌也差点跌倒,她知道此人不好招惹,只没想到这位龙少主办起事,比她更能“惊天动地”。
拓跋弘的脸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
“龙奕,你这是故意来闹事的是不是?”
“我呸,你哪只狗眼看到本少主在闹事?本少主对慕小姐只是一见倾心好不好!既然你已经给了休书,自后婚娶互不相干,我想娶慕小姐,能碍你屁事?”
龙奕说话,放肆之极,完全不给面子。
拓跋恒听罢,顿时勃然大怒,跳过来叫道:
“好你个慕倾城,怪不得你敢来出我皇兄的丑,原来暗地里你早就和这龙家这口私生孽种勾搭上——哼,私生的配私生的,倒也过得去,只可惜这厮不仅有龙阳之好,家里还另配了两只母老虎,你别以为有了他做靠山,就能有好日子过,迟早,你要被她们玩死……”
这话可不得了,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
金凌不等他说完,赫然回头,厉声喝断:
“拓跋恒,说话前把嘴巴给我好好擦干净了。什么叫我出你皇兄丑?这丑可是我逼着你们出的?分明就是你们自己在丢人现眼,怨得了别人什么?还有,什么又叫勾搭?我与这位公子素未平生,仅仅说了一句话,就被扣上这样一个大帽子,不要以为自己出身皇家,就可以什么都能为所欲为,今日你若给我道歉,现下本小姐就去告御状,这当中的是非黑白,本小姐若不在帝驾面前断一个清楚明白,本小姐就不姓慕……”
龙奕呢,俊脸一板,紧接着叫喝道:
“道歉有个鸟用?拓跋桓,你奶奶的竟敢辱我有龙阳之好,公然折辱我名誉,我若不替世伯好好教训你这败家子,我龙奕就跟你姓……”
但见人影一飘,他身若魅影,出奇不意的揪住了拓跋桓的衣襟,啪啪啪掴起耳光,打的人家哀哀嚎叫。
他的皇兄连忙上去营救,替他讨饶。
世人皆知龙大少主不近女色,外头便传他龙阳,此人生平最恨别人道他是龙阳,这拓跋桓敢如此当从折辱他,讨打是必然。
府内一阵乱,金凌见拓跋桓哭爹喊妈的在那边道歉,那气就回了下去,便趁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龙奕身上时,带着碧柔转身离开,王府外,她从容的咐咐陪送嫁之人回去,自己则在子漪姑娘的邀请下,带着奴婢坐进了青城公子的马车。
车帘才落下……
“慕倾城,把本少主带上,咱可以好好研究一下提亲一事……”
打完拓拔桓的龙奕突然追了出来,身形一飘,才到低垂的帘子前,就被一股强大的劲道将他往外推了出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侍从挡到了他面前,大煞有礼的拱手一揖:
“龙少主,我家公子爱清静,请止步。别扰了我家公子姑娘和慕小姐叙旧……”
说话间,马车绝尘而去,慕倾城根本没理他。
龙奕眨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才帮了她呢,那丫头居然吭都不吭一声,跑了?
“啧啧啧,这是什么混话,我堂堂龙家少主,难道连和你们的公子爷结交的资格都没有么?”
他没生气。
“这个得问过我家公子。”
大煞接话道。
龙奕又一楞,他生性狂妄,不想这燕青城比他还要张狂,根本不存结交他的心思:“有意思,这青城难道是生了三头六臂,居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今日我还就非得认他一认了……”
人影一动,绕开二煞的拦截,急追而去。
晋王府外,曲终,人散,天色暗,一辆马车跟着离开,里面载着两个贵人,当今圣上的义子:九无擎和十无殇。
等走远,有说话声传出来。
“慕倾城怎会有如此心机?”
十无殇怪问:
“听说前天她被六殿下带人逼了一顿,昨儿时候曾经去她母亲坟前自寻短见,还把头撞破了!莫不成,这一撞,撞坏脑子了?要不然怎么会性情大变?”
九无擎不说话,静静思量。
一个人的性情不可能忽然改变。
他认得慕倾城已经足足有十二年,这丫头是怎样一个人物,就属他最清楚。
大闹晋王府的人,根本就不是慕倾城。
那么,她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