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议婚事夫人心机恶,暗汹涌后宅事故多(2)
两母女说了会话,慕容薇借口想到去找书,便一个人离开在屋中查探起来。
主屋是一明二暗的格局,中堂做了待客之所,东间是母亲的卧房,西暖阁做了书房。
西暖阁里正北摆着黄花梨的博古架,放置着一些古玩。南面开了两扇雕花轩窗,窗前还放着数盆鲜花,慕容薇一见那花,忽然就心中一跳。
那花的颜色艳得似乎有些妖异,竟似比别人家的花更加鲜艳,迎风招摇着,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慕容薇走上前,低头闻了闻,指尖捏了捏那红色花瓣,指尖便染上了一层红色粉质,她细细闻了闻,脸色微变。暖阁里摆着小熏笼,这会子正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气,只是那气息闻着虽然清新,却与此物很是相似的味道。
她真没想到那药竟是下在花上的,自己母亲又是个最爱花之人,常是亲自料理的,加上熏香,时间一久怎能不受其害?
其他姨娘那里恐怕也是如此,那就难怪他们无法有孕了!
这会子周姨娘笑着进门,“薇儿,我这里书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你要找什么?”
“姨娘,这兰花开得真是好呢。”
周姨娘听她夸起自己的花,颇有些自得:“可不是,那盆兰花,老爷刚送来时病恹恹的,我精心照料着,见了的都说开得好呢。”
慕容薇心内叹气,那下了药的兰花开得好,可却是要人命的玩意儿。只是周姨娘身边显然有内奸,她父亲不会送有问题的,这花定然是在这里才被下药的。
“姨娘平日都自己照料的么?您这熏香味道真不错,女儿能不能讨点儿熏屋子去?”慕容薇笑眯眯地问。
周姨娘并未注意到异常,只道:“也不是,平日也有丫鬟看着。这熏香是府里派的,你要的话就让春莲给你带些回去。”
慕容薇掩眉,笑道:“那倒是好。”
只是,总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母亲不再用这些东西才是,她素日用惯了这些,没有合理的理由终难让她相信。或许只有舅家可用,这府里的人,竟没有可信的。
“姨娘,舅舅生辰就要到了,我想去给舅舅拜寿。”
周姨娘一愣,想起这事,连忙对杜妈妈说:“你去把我准备的贺礼拿来。”
“姨娘都准备好了?”
“一早就备下了,你舅舅喜欢各种印章,我这里有一方老爷送的寿山石籽料,十分精巧,你拿去给你舅舅吧。”
提起大哥,周姨娘嘴角带笑,“我是不方便出门,你去吧,你舅舅素来最是疼你的。”
杜妈妈拿了个黑漆镶螺钿的八宝盒子,慕容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方十分精致的寿山石,看那纹理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幅画,十分珍奇。
慕容薇又跟周姨娘提起要给月姑儿子送去铺子里当学徒的事,周姨娘应了。
杜妈妈深深看了眼慕容薇,心中感慨,姑娘现在果真是不同了。
姑娘这般聪明,将来姨娘便有依靠了。
慕容薇笑道:“那好,我回头就让他过去,舅舅家我也许久未去了,倒是想念。”
说了会子闲话,待回到墨园,跟月姑提了提。
月姑顿时大为惊喜,留在府里做个小厮有什么前程,不如学学生意倒是正经。
“多谢小姐,水生他一定会好好做的。”月姑高兴地就要给她磕头,却被慕容薇扶住:“你是我奶娘,水生哥哥也算我半个兄弟呢,怎能不帮他呢?”
月姑笑得有些腼腆,周围丫鬟们一个个心思各异。
慕容薇扫了一眼,只是一笑,随即拿着刚刚从周姨娘那拿到的熏香,仔细研究了许久。
竟是没有问题的。
慕容薇心中冷笑,熏香分发下来,各处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个院子里怕都有大夫人的人吧,在熏香里加料。毕竟她是主母,这个家谁不听她的话都不会有好下场。
之前慕容兰又是送她东西,却不知为何无事献殷勤?
且看看,若是他们打了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妄图对付她,她会让她们知道什么叫“惊喜”。
两日后,慕容薇一早起了,在净房梳洗了一下,吃了早点,绿儿给她梳着头发,利落地挽了个纂儿,插上赤金喜上枝头簪子,别了朵绢纱玫红宫花,薄薄施了粉,浅粉色刻丝通袖衫,藕荷色遍地纹妆花褙子,月白挑线裙子,秀雅中显出几分妍丽。
“看,咱们姑娘就是漂亮。”绿儿啧啧赞道。
慕容薇笑道:“东西准备好了么,可别打趣我了,一会去舅舅家该迟了。”
秋芳又端了药碗进来,慕容薇蹙眉,“这药还要吃?”
“大夫说是怕受寒了,让您吃药调养一段时间。就剩几副了。”
慕容薇摇了摇头,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还是把药喝下了。
秋芳服侍她漱口,接着和绿儿两个捧了礼盒等东西,一起到垂花门前坐车。
二门前停了马车,跟车的婆子和护卫随行,一行人乘车出了垂花门,行了片刻转到大街上。
周家今日中门大开迎客,张灯结彩,车行至垂花门前停了下来,绿儿和秋芳下下了车,那迎客的婆子眼尖,连忙向里面禀报:“慕容家表小姐来了。”
慕容薇才下了车,就看到一位三十来岁的秀丽妇人迎了出了,笑吟吟地上前拉住慕容薇的手:“薇姐儿可算是来了,你舅舅方才还念叨你呢。”
“大舅母,怎敢劳你来迎,今日正忙呢。”
周章氏笑着迎她进了内院,见丫鬟手上捧的东西,嗔怪道:“看你,来就来了,怎的又带了礼物?”
“也没什么,给表哥表妹带了点东西,还有给舅舅的籽料,给舅妈做的披风,不知道舅舅在不在,我有事要去见舅舅。”
周章氏听她说得严肃,心中诧异,但还是叫了儿子周常领她去书房找周大老爷。
从书房出来,是大舅周封严亲自把她送了出来,又叮嘱她道:“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你安心等着消息。”
慕容薇道了谢,回到内院,正看到一位温文尔雅的十七八岁少年,穿着一身淡蓝的直缀,正和几个耍闹的弟弟妹妹说话,却是大表哥周彻,见到她,顿时笑着招呼:“表妹,许久不见了。”
“大表哥,听说你要参加春闱了?”
“也就是想下场一试,听说表妹病了,现在看起来却是好多了。”周彻目光虽然温和,却有几分锐利:“我就知道,表妹早晚会好起来的,外面的事表妹不必理会。”
慕容薇微怔,这位表哥却是个聪明人,也笑着说:“我可指望哥哥挣个状元郎呢。”
在周家呆了两个时辰,便由周彻送出家门,殷勤叮嘱她以后常来。
慕容薇特地吩咐车夫在药店前停下,她要买了药材,正好为了给周姨娘调理身体用的,其他常用的药材也备一些。
“姑娘,府里不是有药房么?”
慕容薇淡淡道:“没什么,有备无患。”府里取药也不是随便的,她不想麻烦,更不想让人从她买的药材中看出什么,看来待会还得混淆视听,免得有心人……正想着,忽然间马车一个震动,慕容薇差点撞到车壁上,连忙扶住绿儿才稳住。
“外面怎么了?”秋芳忙不迭地掀开绢纱的纱帘问道。
跟车的婆子一脸紧张:“小姐,车子坏了。”
慕容薇一愣,“哪里出问题了,能修好么?”
“我刚问车夫了,说是车轴断了,一时半刻是修不好了,您看是不是从家里再叫辆车来?”
那婆子目光闪烁,语气也有些敷衍,绿儿看了就皱了眉,她心中有气,就算自家小姐再怎么样,也是主子,哪轮得到她一个婆子轻视?
绿儿下了车,勉强笑着将那婆子领到一边嘀咕了几句,打赏了一点银子,张婆子立刻眉开眼笑:“用不了多久,骑马回去很快马车就能赶回来。”
慕容薇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车厢,已经有些歪了,不能坐了。
戴上帷帽,她由秋芳扶着下了车,车夫在一边赔不是:“都是小的错,这车才赶了远路,本以为没事的,谁想到……”
慕容薇嘴角微嘲,自家的马车平日出门去都得检查,轮到她规矩倒是变了。
张婆子已经让护送的小厮骑马回去送信了,可这一来一回不知道有多久,她一个闺中女子,总不能大庭广众地站在外面吧?
正愁着,街上一行精壮侍卫护送着一辆外面质朴无华的黑漆平头马车而过,忽然,那辆车停了下来。
“殿下,您有何吩咐?”外面护卫在马上侧头问道。
洛王正斜靠在锦榻上,手执书卷,一身鸦青色刻丝云龙纹蟠龙直缀,腰束玉带,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黑眸微眯,“那是慕容阁老家的车驾么?”
“看马车是慕容家的没错,殿下是?”护卫有些不解,看情形是一位闺中女子,殿下该回避才是。
洛王一双如寒潭幽深的眼眸闪了闪,看到那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时,当时便觉得熟悉,原来真是她。
想起那日的事情,嘴角莫名上扬起来。
慕容薇看了看四周,正好看到一家药店,“我去药店买些药材。”
绿儿和秋芳忙跟上,几个仆妇在旁边守着,慕容薇进了药店,拿出早就拟好的单子:“照这单子拿些药材,再加三两金银花,三两白芷……”
她胡乱添了几样药材,学徒忙拿了单子交给坐堂的掌柜拿药。
她的这些药材看起来杂乱无章,掌柜也没多想,叫人称了药材,付了钱。
慕容薇瞥了眼外面,“这要到何时车才能来?”
绿儿也有些犯愁:“是呀,若是刚好府中没车,却是如何?”
张婆子一边嘀咕起来:“哪会这么巧呢?”
慕容薇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姐,要不您到一边那茶楼坐会子?”秋芳出了主意,就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
洛王吩咐了侍卫几句,那侍卫心中有些吃惊,驾着马几步来到近前问那车夫:“可是慕容阁老家人?”
车夫早就看到远处停的马车了,知道那是不是公卿就是王侯,连忙带笑应了:“小人等正是慕容家的下人。敢请大人是?”
侍卫客气道:“原来是慕容阁老家人,既如此,我家殿下打算派马车送这位小姐回府,也免得小姐家人担心。”
车夫吃了一惊,慕容薇也听到这话,心中诧异,殿下,是哪位殿下?
绿儿蹙眉,低声道:“小姐,无缘无故的,不可不防。”
慕容薇自然明白,目光朝远处那黑漆平头车看去,恰好看到车窗的宝相花鲛绡纱的帘子卷起,正对上一双幽深似潭的黑眸,凤眼明亮,带着几许笑意望向她。
慕容薇一怔,怎的是他,洛王?
他跟她只是一面之缘而已,而且还那么尴尬的情况,想起来就让人脸发热。若她真乘了洛王的车回去,不知道府中人又该怎样议论。
“不敢劳烦贵人,还请这位大人回禀殿下,小女家中之人已经来接了,还要多谢贵人好意,小女代祖父和父亲心领了。”她恭恭敬敬地朝洛王欠身福了一福。
那侍卫顿时呆了一呆,眸光有些无奈,“在下先回禀殿下。”
说罢下马几步奔到洛王车驾前,低声说了几句。
“她这么说?”洛王忍不住笑了起来,眸光流转,他胳膊靠在车窗上,正看到她朝这边看来,那神情透着些警惕,透着迷惑,像是只全副武装的刺猬。
洛王心想,她不仅拒绝了,还说是为父亲和祖父道谢,丝毫不提自己,不给别人一点说嘴的机会,好似他是看在她长辈的面上才做这番举动的。
侍卫心中早就一头雾水,不知道今个王爷究竟是怎么了,试探地问:“那殿下看?”
洛王淡淡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了。”
慕容薇见那侍卫回到车旁,却不见车子回去,心中迷惑不已。
看这一行人轻车简从,不是访友就是有事,也没用亲王车舆,却又停在这里作甚?
绿儿看到大街上来往的行人有好奇指指点点的,心中担忧,还好没过多久,派回家的小厮终于重新带了辆马车回来。
慕容薇换了车,刚坐定,便听到秋芳说:“那位殿下走了,小姐,那是哪位皇子,怎么……”
慕容薇一怔,心里升起一股荒谬的感觉,怎么好像他专门等她车来了似的?
绿儿却想起那日在靖王府赴宴,她和香桃在外面听其他婢女谈论起来赴宴的二皇子洛王殿下,难道是他?
绿儿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正掩眉深思的小姐。
这边慕容家的车驾转向东,洛王的马车转向西,终于分道扬镳了。
秋芳若有所思,绿儿松了口气,又琢磨不定,自家小姐的身份跟洛王相差太远了……当天晚上,慕容老太爷从内阁回来,把儿子叫到书房。
劈头就是一句话:“九皇子没了。”
慕容老爷大惊失色:“什么?我从刑部回来时还没听到风声,怎么突然就没了?”
老太爷身形清矍,捋了捋胡须,双眸锐利:“我在内阁得到的消息,酉时没的,说是在御花园玩耍,跌入水中,救上来就没气了。”
慕容老爷蹙眉,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才传出皇后欲收九皇子在膝下的传言,这就……”
那九皇子是宫女所生,今年不过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