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争医女美人心计夺君宠(2)
众人都是璇玑被皇帝救下才新遣过来,对这位主子甚是陌生,只听先前服侍的宫人说,这女子脾气古怪,跋扈——他们这些做宫人的,遇上个脾气好的主子还好,如若摊上位难缠的,非打即骂,轻者伤,重者死。又几时看到过会有为一个奴婢受辱的主子。
年璇玑的名声在这宫闱中本已极为不堪,今天的事一旦传出,更无立足之地,她却仍替蝶风生受了这一下,说毫不触动那怎可能?
立刻便有数人站到璇玑身边,包括了在地上爬起的几名小太监。
“把蝶风拿下。”璇玑轻轻笑。
众人不解,却仍照做了,蝶风愣住,喃喃道:“娘娘……”
“继续吧。”璇玑把小狼抱紧,低了头颅,对阿诗道。
小狼在她怀里愤怒地挣着,但它受了伤,身体孱弱,一双狼目却凶凶地瞪着阿诗。
阿诗早吓得刷白了脸——她打了一名主子,不管怎样,那也是皇帝的嫔妃啊……
轩内是掺人的死寂。
她颤抖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安瑾也素白了脸,她万没想到璇玑性子竟如此烈——她不安地望向自己身旁的男人。
皇帝抿了唇,凤眸幽深,盯着璇玑。
饶是安瑾聪慧,也猜不到这男人此刻在想什么。他不爱年璇玑,甚至不喜欢她,她知道的……不会变的,是不是?
记得她刚进宫那天,年璇玑正被太后赐了死刑。
她听宫人说皇帝把年妃从太后手里救下,皇帝一口咬定下毒毒害太后的是年妃的贴身小婢,并当场下令把人杖毙,太后即使想审,也再无证可审,也动了大怒。那天,向来慈孝的母子差点反了目。
她是秋榕县县丞的女儿,皇家祭坛秋山便坐落在秋榕县上。
这位年轻英俊的皇帝前来祭祀祖先,她随父亲拜见他。
她非正室所出,空有一身才气,却遭大娘和大娘几个女儿所妒恨。父亲虽怜爱她,却畏惧正妻,吃穿用度微薄,冷嘲热讽多数,她的日子过得清苦。
她受够了!她不要像她那个卑微的娘亲一样把这辈子过完。
皇帝来秋榕院,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发誓,哪怕皇帝再老再丑陋,她也要设法攀上这高枝!
那天,县内官员的女儿哪个不盛装出了席,包括她几位姐妹。
从来不曾想到皇帝是这么年轻郁秀,才智敏杰。他与官员款款而谈,对各人管理政绩如亲眼所见,条紊罗列,哪个不捏了把汗?
他在万人中受人顶礼膜拜,却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秋山行馆里,他对她温存细语……百般宠爱……他说他爱她的清傲……
后来,她断断续续听人说了很多的他事情,包括他的女人——大婚那晚,他丢下了皇后,独独宠幸了年璇玑。
进宫以后,她再次听到了与璇玑有关的事儿,皇帝为她几乎与太后闹翻。
终于,她忍不住问他年璇玑在他心中,他只是慵懒地笑着,眼神幽远,但她确信,那无关深情厚爱,那是女人对男人的直觉……
一定是因为年璇玑的父亲,他才对她好的,是不是?所以,后来年璇玑私闯金銮殿,在华音宫出言不逊,他便动了怒,责罚了她。
因为她的行为超出了他的底线,所以他不再理会她是不是自重臣的女儿,惩戒了她。
是这样的,是不是。
自己没有权重的父亲可倚仗,所以他对自己的才是真情……
此刻,皇帝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轩内的人都吓得噤了声,小气不敢薄透。
安瑾一咬牙,朝阿诗使了个眼色。
一半是嫉怒,一半是试探。
阿诗犹豫了,终究抵不住主子眸里的厉色,也知道皇帝对安瑾的宠爱,咬了咬牙,便朝璇玑打了下去。
那一掌,没有声音。
代替的是另一种声音。阿诗的身子斜斜飞出,撞落在厅中的柱子上,软软跌下,泻出了一地殷红。
“她是朕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昏死过去前,她看到安瑾变了的脸色,还有男人淡淡的声音。
甚至没有人看清皇帝是怎样走到璇玑面前,还有那凌厉的一脚。
璇玑依旧低头,不言不语凝着奄奄一息的小狼。
下颌被修长的指勾起,她看到男人嘴角邪肆冷厉的弧度,“九下?很好!”
“璇玑,你当真便以为朕舍不得打你么?”一字一顿,龙非离这样说。
“臣妾不敢。”璇玑轻扯了扯嘴角,“皇上甚至能杀了臣妾。”
皇帝轻笑,“不错。”
深潭古泽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微眯着眼睛,呼息渐弱的小狼突然睁眼,嗷嗷叫了几声,凶恶地睇着皇帝……它不懂他说什么,但灵性的小兽还是感觉到了眼前这男人危险的气息。
奋力从璇玑的怀里站起,它害怕而愤怒,全身的毛发都抖了起来,像只小刺猬。
放在平时,璇玑很想笑的,但这时却只想哭。
只是,不能。
小说里常说,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舍不得你哭。
鼻子很酸,把这话默念了几遍,才能假装出淡然。
漠漠看向他。
皇帝捏紧她的下颌,逼视着她。他是冷静的,但她的倔强又淡然的眼神让他烦躁愤怒。
这个女人在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夏桑。”
“奴才在。”夏桑有点头皮发麻。
“九下。按年嫔娘娘说的去做,把还没完成的完成它吧。”放开女人,皇帝沉声下了旨意。
厅内,突然有了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奴才遵旨。”夏桑低声应道。
动手么?龙梓锦微微诧异……似乎,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猜准过他这位九哥的心思。随即对夏桑低笑道:“本王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你在腹诽为什么皇上唤的不是徐熹,对么?”
夏桑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又有意无意瞟了徐熹一眼。一旁的清风微嗤。
夏桑这人表面随和爽利,实则眼光犀利,性子谨慎端的不比寻常。他走到皇帝面前,又暗暗看了皇帝一眼。
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眸光敛静。
夏桑想,这次……自己倒是失准了。
“得罪了,年嫔娘娘——”他淡声道。
璇玑点头。
蝶风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抓着她的两个太监手里挣脱出来,疯了一般挡到璇玑面前,面朝皇帝急急跪下,拼命叩头,哽咽道:“皇上,奴婢求求你,饶过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犯下的错,这本来要被责罚的就是奴婢啊。”
“夏桑,朕的旨意你没有听到吗?”皇帝微微不耐。
这蝶风的话对他来说并不萦于心,就像透明与空气。
璇玑伸手拉住蝶风,轻轻摇头,“别……”
又把小狼交给她。
小狼趴拉着璇玑的衣襟,厉声叫着,只是不肯离去。
蝶风拼命摇头,哭道:“主子,你为什么不向皇上辩解?”
说了有用吗。璇玑心里悲苦,也存了个小心思,尽管她知道那机会渺茫……却宁愿沉默,只想等到受了那掌掴再说。
“哦,年嫔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
声音淡漠凉薄。
璇玑看了皇帝一眼,龙非离眉峰轻挑。
那种意态,她刚才便从龙梓锦的脸上看到过,那是一抹看戏的讥讽。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走到皇帝面前,咬牙缓缓跪下。
这是皇权的世界,下跪是平常事。
只是,却也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对皇帝下跪。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卑微。
皇帝不发一言。
她想——他是在听着的,因为隐约感觉到他的目光巡视在自己的头顶上。
炙热逼人的压迫感。
她猛然抬起头,果然看到他双目炯炯轻睨着她。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清晰,她……只是他的一件物事。他在等她讨饶。
当然,要不要放过,那看他的心情。
轻轻把小狼放到地上。
小狼似乎感受到她的沉缓,乖乖地蜷伏在她膝上,眯起眼睛。
皇帝伸手抚上她脸颊的伤痕,“要朕收回成命?”
那语气里不经意的慵懒,会给人温情的错觉。
“臣妾不敢。”她笑得苦涩,伸手把额前的发拨开。
在床上磕出的那道印子有点丑陋,她出门前有意把发拉了一缕下来遮掩住。
月牙的浅疤呈现在皇帝面前,按在她脸上的指力度重了……能感觉到他指上薄茧的粗砺。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
“今早,臣妾的奴婢发现了臣妾这伤疤,便要替臣妾去传医女。原来找到的是崔医女,后来,瑾姑娘……不,安妃娘娘的侍女来了,说……”
皇帝盯着她,“说什么?”
“今晚安妃要侍寝,她颈子昨夜落了枕,要找医女去看……她们想要的也是崔医女。”璇玑苦笑,“是臣妾的奴婢不对,不该与安妃娘娘争,可是,她们不该出手打蝶风。”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额,轻笑道:“不争?”
璇玑听得他的语气讥诮,却不明白他在嘲弄什么,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果然还是不为所动。
这道由他亲手赐予的小疤,他不在乎。
这时,安瑾上前,蹙眉道:“年嫔姐姐,你这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崔医女是太医院分配给安瑾的,并非安瑾的婢女与你的婢女抢争。”
皇帝瞥了安瑾一眼,淡淡道:“果真如此?”
安瑾跪下,柔声道:“皇上知臣妾性情,即使进宫了,也绝学不来人家那套巧言令色,歪屈理儿。”
她这话一出,蝶风浑身颤抖,几乎没气疯——崔医女是太医院要给她的,但前提是她们盛世凌人,这女人却钻了这个空子……
她刚要争辩,璇玑却看了她一眼。
她咬牙,不敢再说,只听得璇玑抬头轻声问:“那你的婢子有无打我的婢女?”
安瑾微变了脸色,随即看向皇帝,低声道:“皇上,当时几个小婢纠缠,臣妾回来听她们说,是那蝶风动手在先,踹了臣妾小婢阿素一脚,大婢阿诗才看不过打了她耳光。”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
蝶风咬牙,只是笑,璇玑看向她,“蝶风,你有无先打阿素?”
“奴婢没有。”蝶风泪水满颊,字字顿顿,“娘娘,奴婢敢以性命发誓,奴婢没有!”
璇玑凝向皇帝,她能做的就只有到这儿……
玉白修长的指抽离。
“瑾儿不会说谎。”他淡淡道。
“嗯。”璇玑微微仰头,已逼出眼眶的泪水,缓缓倒回。
安瑾轻瞥了她一眼。
凤眸扫过璇玑,皇帝笑容冷诮。
“你一直不辩解,本意是拼着受这十掌,然后再把这伤疤给朕看,来搏朕的一丝不舍,是不是?”
璇玑闭上眼,她能听到所有人讥诮的声音……宫婢,太监……清风的轻嗤,陵瑞王爷的不屑,即使是夏桑,眼神也是复杂的。
搏君一丝怜悯……
仅存一滴自尊也被这个男人掏出,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摔碎。
“是。”她笑。
“为什么?”皇帝眸光轻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