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诗之三百篇①、十九首②，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③《草堂》④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则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注释

①三百篇：指《诗经》，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入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共三百零五篇。《诗经》分风、雅、颂三个部分，“风”包括“十五国风”，有诗一百六十篇；“雅”又分《大雅》《小雅》，有诗一百零五篇；“颂”又分“周颂”、“鲁颂”、“商颂”，有诗四十篇，其中六篇为笙诗，只有标题。先秦时期称为《诗》或《诗三百》；西汉时期被尊为儒家经典，始称《诗经》，并沿用至今。

②十九首：东汉末年无名氏编著的《古诗十九首》。《古诗十九首》由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的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昭明文选》，并以《古诗十九首》为名，后世遂作为组诗看待。

③《花庵》：《花庵词选》，南宋黄昇编，全书二十卷。黄昇《花庵词选·自序》云：“中兴以来，作者继出，及乎近世，人各有词，词各有体，知之而未见，见之而未尽者，不胜算也。”

④《草堂》：《草堂诗余》，词集，南宋何士信编，其中词作以宋词为主，兼收一小部分唐词、五代词。《草堂诗余》在明代非常流行，形成专门的《草堂诗余》批评。

译文

《诗经》《古诗十九首》，五代、北宋的词，并非没标题，而是诗词中的情韵意境不能够通过标题完整地传达出来。自《花庵词选》《草堂诗余》每调立题，并且将古人没有题目的词作也立个标题。就像欣赏一幅山水佳作，马上说这是某山某河，可以吗？诗有了标题诗亡，词有了标题词亡。然而，才智一般的人很少有知道这个道理而自我振拔的。

赏析

例如王国维所列举的《古诗十九首》，都是以开头第一句作为题目，作者或选录的人没有刻意要加上一个突出主题之类的标题，没有标题，一点也不影响这首古诗的艺术性。由此可见，标题虽有使作品增辉的作用，但并非必不可少。

一首诗或一首词所有表达出来的情韵和意境，并不是一个标题就可以概括出来的，像李商隐的《无题》诗，意境杳渺、情思绵长，留给读者无尽美感的同时也留下了无尽的想象，如果每一首无题诗都加上一个标题，突出表达的主题内容，反倒使作品内容单一，缺乏韵外之致。难怪王国维会在这里批评《花庵词选》《草堂诗余》的作者随意在古人无题词前面添加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