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苏、辛①，词中之狂②；白石，犹不失为狷③。若梦窗、梅溪④、玉田⑤、草窗⑥、西麓⑦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⑧而已。

注释

①苏、辛：苏轼和辛弃疾，二人同为豪放词派的代表。

②狂：指苏、辛两人词作风格豪放不羁。

③白石：南宋词人姜夔。狷：本义拘谨，与“狂”相对，这里指姜夔的词作风格清空孤洁。

④梦窗、梅溪：即吴文英、史达祖。

⑤玉田：张炎（1248—1314后），字叔夏，号玉田，晚号乐笑翁。南宋初大将张俊裔孙。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曾北游元都谋官，后失意南归，郁郁而终。早年生活优裕，每日以文酒自娱，故词作明快愉悦。南宋亡后，家道渐落，昔日胜景不再，多追怀之作，常见悲凉凄婉的情绪。其词意境深远，语言清丽，可追姜夔。深谙词作艺术，曾从事词论研究，留有论述词音律、技巧、风格的著作，著作有《山中白云词》《词源》。

⑥草窗：周密。

⑦西麓：陈允平。

⑧乡愿：语出《论语·阳货》：“乡愿，德之贼也。”乡愿指貌似忠厚老实，实际上是没有一点道德准则、趋炎附势、与恶俗同流合污的人。

译文

苏轼和辛弃疾的词豪放不羁。姜夔的词风不失清空孤洁。但像吴文英、史达祖、张炎、周密、陈允平这些人的词，虽然说呈现的景象不同，但却只能归到“乡愿”而已。

赏析

高佑釲《陈其年湖海楼词序》引顾咸三语曰：“宋各家词最盛，体非一格，苏、辛之雄放豪宕，秦、柳之妩媚风流，判然分途，各极其妙。”自晚唐“花间派”起，诗庄词媚。到了苏轼开创词中豪放一派，打破了词为艳科的藩篱。辛弃疾继承了苏轼的豪放风格，辛词热情洋溢、慷慨壮烈，多不受音律束缚，发口中语，写胸中事，具有浪漫主义的色彩，创造出瑰丽雄奇的艺术境界。王国维用一个“狂”字，点明苏、辛词的风格和在词史上的重大贡献——开创了豪放派。

姜夔上承周邦彦，下开吴文英、张炎一派，是格律派的代表作家，对后世影响较大。姜夔的词情意真挚、格律严密、语言华美，风格清幽冷隽，有以瘦硬清刚之笔调矫婉约词媚而无力之意。王国维曾评价姜夔：“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见本书第四十二则）是很中肯的。

王国维把梦窗、梅溪、玉田、草窗、西麓这些人归入“乡愿”之中，这种说法也是有争议的。以吴文英为例，在中国词史中，历代对吴文英的评价都存在争议，南宋词人张炎曾说吴文英的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断”；清代学者周济在《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中曾说“梦窗奇思壮采，腾天潜渊，反南宋之清，为北宋之秾挚”。但从客观上来讲，吴文英的词善用典故，体物入微，遣词清丽，这也是他突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