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沈伯时①《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②、‘刘郎’③等字,说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④、‘灞岸’⑤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⑥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⑦其为《提要》⑧所讥也。
注释
①沈伯时:即沈义父,字伯时,南宋词论家,著有《乐府指迷》。
②红雨:诗词曲中,常以“红雨”比喻桃或代指桃花,后人借用“红雨”来代指桃花或落花。如李贺《将进酒》有诗云“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王实甫《西厢记》中“相见时,红雨纷纷点绿苔”等。
③刘郎:刘禹锡(772—842),字梦得,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刘禹锡《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又在《游玄都观诗》中云:“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尽净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入,前度刘郎今又来。”于是后人借“刘郎”代指桃花。
④章台:汉长安章台下街名章台街,乃歌姬聚居之所。唐朝进士韩翊负才名,与歌姬柳氏相爱。韩翊与柳氏离别三年,后以《章台柳》远寄柳氏:“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后柳氏被劫,韩翊夺回了柳氏。于是,章台喻柳,章台柳代指青楼女子。
⑤灞岸:即灞陵岸。《三辅黄图》有云:“灞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折柳赠别。”李白《忆秦娥》中云:“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于是“灞岸”代指柳或送别。
⑥类书:汇集资料,以利查检、引用的一种古典文献工具书。
⑦宜:难怪,当然。
⑧《提要》:即《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乐府指迷提要》中说:“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绿云’等字,说箪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译文
沈伯时在《乐府指迷》中说:“写桃时不应该直接将‘桃’字点破,必须用‘红雨’、‘刘郎’等词来替代;写柳时不应该直接将‘柳’字点破,必须用‘章台’、‘灞岸’等词替代。”就好像唯恐人们不用典故一样。如果真的是用典故就能显示作品的工巧高妙,那么从古至今,有许许多多收集典故的工具书,还作词干什么呢?难怪他的这种说法会被《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讥笑了。
赏析
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的评价为佐证来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观点,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明过度使用典故的弊端。比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等名句纯用白描却无失其境界,而李商隐的“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隋宫》)化用典故精妙绝伦,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所以,应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如果一味教条化、程序化,文学就会失去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