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上海教父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终于踏进了黄金荣家的金色门槛(7)

舞厅里,不同场次的舞客是不一样的,日场里的舞客大多是失业的青年或退休的老人,这些人白天没事做,就往舞厅跑,跳跳舞喝喝茶聊聊天;晚场来的是上班族,其中大多是白领,这些人正好晚上到舞厅跳舞兼锻炼身体。有经验的舞厅DJ师会根据不同的客户群体播放不同风格的舞曲,配合不同风格的舞厅灯光布局。舞场老板还为不同场次的舞票设定不同档次的价格,来吸引舞客。

身为赌徒出身的杜月笙对不同场次里完全不同的赌客群体是非常了解的。用不着深深地研究,轻松中他就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解决难题的钥匙。

杜月笙发现的那个秘密其实也非常的简单,简单到跟舞厅的情形一模一样:真正有钱的大赌客、阔老板,大多只参加夜局,他们白天都在忙生意,哪有时间来赌博?而前和场次里的赌客大多是那些失业的、无所事事的无赖,这些小赌客无非是来过过赌瘾,大白天无所事事来混混日子而已。他们虽然人多,然而出手很小。

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杜月笙开出了自己的处方。托黄金荣在巡捕房里打通关节,让巡捕们玩“只捉前和,不捉夜局”的游戏。巡捕房也很乐意这样的玩法。大白天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捉赌,那是可以大做一番官样文章的。

这样一来,巡捕房玩网开一面的游戏,大赌客们可以放心地赶夜局。

真是一举而两得啊!赌场老板笑了,赌客们笑了,甚至连巡捕房的那些人也笑了,因为从此之后不用加夜班搞晚上捉赌了。一个两难命题,就这样给杜月笙轻松破解了。

不能不佩服杜月笙的聪明,莫非他的小脑袋里真有诸葛亮一般的智慧?

接着,杜月笙又将这一应用软件进行了升级,在前和场里,安排一些流氓弟兄,专门充当赌客,等着巡捕房来捕捉。每到巡捕房来捉人,这些人就积极配合,充当演员,客串“演出”。这狸猫换太子的玩法,是不是有点类似于戏台上的丑角演员?

这样一来,在公兴俱乐部里,就连前和场的赌客也玩得悠矣悠矣,前和场也可以拉到一定数量的赌客,赌场生意不但不受捉大闸蟹的影响,反而还较以往有所增加。

看着公兴俱乐部门前车水马龙,赌客如云,一想到两大难题全部被小杜破解,连黄金荣也忍不住兴奋起来,夸奖杜月笙:“绝顶聪明!”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杜月笙又大大地露了一手。

在上海滩英租界,一支流氓组织十分活跃,头目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目,叫沈杏山。

由于这支组织的上层领导有八个人,因此混得“大八股党”的雅号。

八股,大清及以前各代文人考试必作的文章格式。以八股命名,当时是十分高雅。

由于我们今天的人反复批判过八股文章,以致今天的读者,看到八股两个字,就觉得臭不可闻。而那时的人们对于八股这个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正是因为人人知晓,朗朗上口,又非常的高雅,十分契合取名字的游戏规则:大雅同时大俗。

大八股党从抢烟土起家,主业也是抢烟土。照理讲,土商与大八股党之间,那是生死对头,然而,渐渐地,这伙人与土商之间居然达成协议,由土商给他们一笔数额巨大的“保护费”,他们的工作内容转变为给土商提供保护,保护烟土的安全运转。有一支歌叫《狼爱上羊》,狼怎么就爱上羊了呢?作者我一直搞不懂。看到大八股党这样的玩法,我终于明白,狼与羊之间,还就真的这么爱起来了。民间有个俗语“鼠蛇一窝”,蛇本来是吃老鼠的,现在看来,它们在某种情形下窝在一起,还真的有某种可能。有时想,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还真不少,如某些身负督察职责的人,时间长了,也跟督察对象之间,牵起手来了——交警与司机之间,警察与地下妓女之间,地方官员与地方黑恶势力之间。不能不说,社会还真是复杂啊!

随着钱力越来越厚实,大八股党的实力、势力变得越来越雄壮,他们的触角从阴暗的角落伸进到了阳光下的政府机关:水警营、缉私营(上海当时两大缉私机关)。

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两个营的营长职位由大八股党的党徒担任,达到了旧社会里官盗合一的最高境界。正是从那时开始,明里是缉私机关的水警营、缉私营,暗里已经变成最大、最炫、最酷的走私组织。多么类似于一个人的蜕变:从万人景仰的市长,由于贪污受贿变成了万人皆贬的阶下囚。

这些人是如何玩起来的呢?他们还真有一套实用的操作程序。从国外运来的烟土,到了吴淞口外,就举行交接班仪式,由大八股党人直接接手,由水警营、缉私营护卫,一路畅行无阻地运到英租界。

这样一来,整个上海的烟土生意,绝大部分被这伙人彻底地控制住了,外人想染指,几乎不可能。

有一个人要出来说不了。因为以法租界为根据地的黄金荣,他的烟土生意很受影响,就像曾经最红火的股票,突然之间,瞬间下跌,一落千丈。面对这种尴尬、痛苦的局面,无论是见多识广的黄金荣,还是肩膀上能跑得动马的林桂生,除了窘迫,还就真的没有一个像样的办法。

该如何办?就在夫妻俩束手无策时,俩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来。

杜月笙那个脑袋的聪明程度,已经多次让这对夫妇见识了。夫妻俩决定,还是让这小子来试一试身手,听一听他的主意。

人要发财或是要升官,是需要机会的,而机会又往往是对手提供的。现在,机会就这样朝着杜月笙扑面而来了。就看这小子这一次能不能抓得住这个机会。

只读了四个月书的杜月笙,可以肯定地说,《三国演义》之类的书看不懂,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认得那里面的字。但是,读不来书的人,并不等于听不来书,旧的说书人的说唱艺术,你也不要小瞧了他们。正是从他们那里,杜月笙听来了“力敌”与“智取”两个词之间的区别。

他很清楚,大八股党手下喽啰众多,有财有势,上层串通了水警营、缉私营和英捕房,就像一只高飞在天空的雄鹰,羽翼丰满,杀性十足,如果公开与他们火并,必定搞不过他们。蛇有蛇路,鳖有鳖道,明的我搞不过你,那么来个暗的,我行还是不行?暗搞嘛,那就办法多了,哈哈,也就叫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搞得你哭了为止。

杜月笙向黄金荣夫妇俩提出,第一步工作,搜罗一批亡命之徒式的人物,打造一支精干的暗搞团队。这支暗搞团队,用神出鬼没的招术(有点类似于铁道游击队在行进的火车上搞日本鬼子物资的做法),暗搞队专门就盯由大八股党负责保护的土商,专门就抢他们的烟土。

“侬(上海方言,即你)不让我吃饭,我就不让侬撒污(上海方言,即大便)。”这句上海话可以概括杜氏方案的精华。不能吃饭与不能拉屎,是不是同样的叫人受不了?方式不同,效果却一样。不能不说,杜月笙的小脑子真灵格,从另一条道上,发现了搞痛对手的路径。

杜月笙提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用不同的方式向大八股党保护的土商打黑枪,最终的目标就是逼着大八股党拿正眼来看黄金荣的势力,最后,如果大八股党头头的脑袋还聪明的话,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将烟土生意的利润更多地与黄金荣分成。

听了杜月笙的这番主意,也不知道这小子行还是不行,黄金荣、林桂生做出决定:

让他试一试。

杜月笙立即招兵买马,打造暗搞团队。有四个人物相继聚拢到他的旗下,顾嘉棠、叶焯山、高鑫宝、芮庆荣。

在上海滩上,这四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混得了“四大金刚”的大名。现在他们要闪亮登场,在这里我们友情请他们一一出台亮相,走个秀场。

顾嘉棠,世代居住在上海赵家桥(常德路)一带,小时候的名字叫泉根。多么好听的名字,泉水的根啊,太有创意,太有诗意了!有时我想,钱与泉同音,是不是听起来像“钱根”呢?金钱的根,谁都想弄到手啊,太让人容易记住这名字了。步入社会时,他在北新泾当花匠,获得绰号“花园泉根”。

多么美好的名字,然而,这个人的形象却与他的名字极不相称,他懂武术,还有一把蛮力(也叫臂力过人),实在是一大粗人、蛮人。在捞到第一桶金之后,在静安寺一带搞房地产,这一带也遍布了他的门徒党羽,人称“沪西半边天”。这名字很雄壮很牛劲,这诨名太符合他的人物形象了。

叶焯山,广东潮州人,在上海长大,小名阿根。他步入社会的第一件工作,是在美国领事馆开汽车,江湖绰号“花旗阿根”。会使斧(有点像李逵),玩枪玩得精熟(打得很准)。今天的话讲,这人有三大能耐:开车、打枪、玩武术。这样的人,的确适合杜月笙乱搞团队的需要。特别是打枪,在上海,他的名声,用方言来说,那就叫“不是盖的”(很牛的,绝不吹出来的)。他的枪法到底高强到如何的程度呢?

有一份资料说,在房间内,无论手脚多快的人突然之间向天花板抛出一枚铜板,他拔枪而出,用不着细细瞄准,在铜板还没有掉落地面之前,枪响钱碎。如果当年这人参加奥林匹克射击比赛,一准能拿到冠军。

高鑫宝,出生在上海马立斯(延安中路、成都南路),从小当球童,在网球场上给外国人捡球。这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职业,然而他的脑袋却非常的聪明,在球场上他居然跟在洋人的身边学会了说英语。真是一个机灵的家伙。正是有了这个垫底,他因而有机会在怡和洋行当“仆欧”(低级雇佣人员,干些跑腿、打杂的事)。利用仆人的身份,他捣弄主人的汽车,跟主人的司机厮混,利用这样的人缘关系,他再一次自学成才,居然学会了开汽车。有了这门手艺垫底,他的职业再一次飞升,在美国人开的飞星车行当起了职业的司机。

用今天的话讲,他有两门好手艺在身了,会英语,有驾照。眼下,得说他的第三个职业,在马立斯,他组建了自己的“斧头党”,主要工作:聚众斗殴,打群架,敲竹杠。这些别人看来最不耻的活计,他却是家常便饭,他的斧头党远近闻名,乃至到今天仍成为香港一些功夫片的卖座镜头。

这样的三栖人物——会英语、有驾照、玩斧头帮,正是杜月笙暗搞团队难得的干才。

接下来出场的这位,也同样是恶贯满盈。在当时的上海滩,钱增福算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流氓,他在马霍路(今黄陂路)开设了赌台。这人运气不好,被更加流氓一级的高鑫宝给盯上了。高鑫宝的玩法很简捷,直接提出要硬性分成。真是流氓见流氓,谁也不怕谁,钱增福根本就不睬他。高鑫宝看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派出刀斧手,当着众多赌客的面,将一位从钱增福赌台出来的赌客当场砍伤。如此凶狠霸道,让钱增福掂出了他的分量。高鑫宝不但拿到了他想要的钱,还从此恶名远扬。

发迹后的高鑫宝,在麦特赫司脱路(现泰兴路)开设丽都花园舞厅(今上海市政协所在地),当地人称“丽都之狼”。这样的人,正是杜月笙暗搞团队募集的骨干人才。

芮庆荣,祖居上海漕河泾,打铁为生,性格异常残暴。之所以这样定性,一个案例就摆在他的档案袋里:他曾经将他的老婆用门闩活活打死。只能说,当这样人的老婆,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同时也说明,在这样的人眼中,世间还有哪样的人他不敢打?

孙传芳统治时期,他谋到了一个适合他性格的职业:给地方军阀李宝章当“大刀队”队长。他这位队长,在江湖上混得了一个诨名——“火老鸦”,原因简单,他就像一只火老鸦,他到了哪里,哪里就必定灾生祸至。老鸦,民间称这种动物为灾星。哪个村里来了老鸦,或者哪个村庄树头上的老鸦叫得厉害,这个村庄必定要死人。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生物学家能给出解释。有人解释说,是死人或者要死的人身上发出某种气味,吸引了这种满身长着黑色羽毛的鸟。

除了这四大金刚组成暗搞团队的领导高层之外,杜月笙随后又物色了四个人物(杨启堂、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组成八人核心领导团队。黑道上的人称上海滩上的这支流氓武装力量为“小八股党”,它成为了杜月笙后来在上海滩打天下的基干队伍。

接下来暗搞团队的日常工作就是抢土。只要是月黑风高之夜,只要是雨雪阴晦之时,那都是杜月笙的暗搞团队实施抢土的大好时机。坏人的坏行动,跟细菌的玩法是多么的类似。细菌要在人的身体里发作,不也是专挑身体伤风着凉、疲劳过度的时机吗?只要是大八股党负责保护的土商在运土时出现空当,不拘多少,能抢就抢,抢了就跑。暗搞团队已经达到了一个目标:搞得大八股党防不胜防。

面对突然而来的恶浊形势,大八股党升级了自己的防火墙,具体来说,实施了越来越严密的防范措施,然而,有一个问题,大八股党无论如何解决不了:烟土运输路程绵长,路况复杂多变,有陆路有水路,有土路有山路,而杜月笙手下耳目众多,地况熟悉,结果往往是土商们顾此失彼,隔三岔五就要出故障。

杜月笙的抢土勾当成效如何?他到底是如何玩残大八股党的?我找到了1920年7月21日的一份《时报》,里面有这样的一则详细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