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口（1889）

印度人的情诗

小岛在晨曦中梦寐，

巨木滴答着静谧；

孔雀们在草坪上舞蹈，

一只鹦鹉在树梢上摇曳着，

正怒斥那如釉的海中他的倒影。

让我们在这里泊下孤舟

手牵手久久地漫步，

唇对着唇轻轻地诉说，

沿着草地，顺着沙滩，

诉说那不安的大陆如今已是多么遥远：

此地唯有我们两个凡人

远远躲在这安宁的大树下，

我们的爱养育了一颗印度星，

携着燃烧的心中的流光，

映着那粼粼的潮水，和粼粼中飞掠的羽翼，

以及黑沉的巨木，闪亮的白鸽，

它哭诉哀叹了整整一百天：

当我们死后，我们的影子会飘游，

当黄昏抚慰了轻盈的道路，

便踩着雾腾腾的脚掌走过海水的倦怠之火。

落叶

秋天降临到那些关爱着我们的修长树叶，

也降临到大麦捆里躲藏的老鼠；

吹黄了我们上空的花楸树叶，

也吹黄了湿润的野草莓的叶子。

爱情凋零的时刻已经围困我们，

如今伤悲的内心已经疲乏；

分手吧，趁激情的季节尚未把我们遗忘，

让一个吻一滴泪落在你低垂的眉头。

在柳园那边

在柳园那边，我和我爱曾经遇见；

她走过柳园，踩着雪白的小脚。

她叫我对爱情放轻松，像树上生长的柳条；

但我太年轻太傻，无法同意她的话。

在河边的草地，我和我爱曾经并肩而立，

在我斜斜的肩膀，她搁过雪白的小手。

她叫我对生活放轻松，像河堰上生长的青草；

但我那时太年轻太傻，如今只有满眼泪水。

蜉蝣

“你的眼睛从前看我不知疲倦

如今却忧伤地埋头低垂眼帘，

因为爱情已经衰退。”

而她回答：

“尽管爱情已衰退，但让我们

再次去到孤单的湖水之畔，

一同进入那温柔的时辰，

当激情，这疲惫的可怜儿，沉入了睡眠：

多么遥远的群星，多么遥远

我们的初吻，啊，多么苍老我的心！”

郁郁中，他们一路走过凋残的树林，

渐渐地，他握住了她的手，答道：

“激情总在消磨我们彷徨的心。”

树木围绕着他们，而枯黄的叶片

坠落像暗夜里昏黄的流星，有一次

一只兔子又老又瘸在小路蹒跚；

秋意把他覆盖：此刻他们

再次来到这孤单的湖水之畔：

转过头，他看到她已把默默积攒的

死叶插满胸前和发间，[1]

眼中泪光盈盈。

“哦，不要伤悲，”他说，

“虽然我们已疲惫，还有别的爱情等待我们；

用恨和爱度过无怨无悔的时光吧。

我们面前横亘着永世；我们的灵魂

便是爱，以及一场无尽的分离。”

注：

注：

[1]姑娘以枯叶反讽婚纱花环。

被诱拐的小孩[1]

在斯利希森林的嶙峋高岗[2]

向着湖水浸没之处，

坐落着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

那里有扑翅的苍鹭会惊醒

昏昏欲睡的河鼠；

在那里，我们藏起仙桶，

装满了草莓

和偷来的最甜的樱桃。

快来吧，人类小孩！

到这湖泊和荒山

跟精灵一起，手牵着手，

因为人世有太多你无法理解的忧愁。

在那月色的潮水用波光

把朦胧暗淡的沙滩映照的地方，

遥遥在罗斯岬的最远端

我们整夜地翩跹，

轮换着各种古老的舞步，

交汇着玉臂，交汇着眼色，

直到那月亮也西飞遁逃；

来来回回我们蹦跳

追逐轻灵的浪花，

而人世却苦恼不堪

在睡梦中焦虑辗转。

快来吧，人类小孩！

到这湖泊和荒山

跟精灵一起，手牵着手，

因为人世有太多你无法理解的忧愁。

在那蜿蜒的溪水喷涌

从格伦卡峡谷倾泻的地方，

蒲草丛中的深潭

难得沐浴一线星光，

我们寻到了熟睡的鳟鱼

然后在耳边呢喃

给它们带去不安宁的梦；

又轻轻地探身走过

年轻的小河上

那些垂泪的蕨草。

快来吧，人类小孩！

到这湖泊和荒山

跟精灵一起，手牵着手，

因为人世有太多你无法理解的忧愁。

跟我们一起他将离去，

神情肃穆的孩子：

他将不再听见牛犊

在温暖的山坡上哞哞，

或炉架上的水锅

在胸中安然地吟唱，

也不再看见褐色的耗子

一圈一圈绕着储粮柜蹦跳。

因为他来了，那个人类小孩，

到这湖泊和荒山

跟精灵一起，手牵着手，

离开那人世因为有太多他无法理解的忧愁。

注：

[1]爱尔兰传说，仙子(Sidhe)会引诱凡人进入青春岛仙境，凡人会因此失去灵魂。

[2]诗中所提地名均在叶芝家乡斯莱戈郡一带，小岛即茵尼希弗利岛。

去水中的一个小岛

羞羞的，羞羞的，

羞羞的我的心上人，

羞羞地在炉火前忙碌，

忧心地躲在一旁。

她端来一只只碗碟，

把它们叠成一摞。

多想去水中的一个小岛

我愿带她一起走。

又取来一根根蜡烛，

把遮帘的房间点亮，

羞羞地站在门道，

又羞羞地在阴暗里；

羞羞地像一只兔子，

贤惠又害羞。

多想去水中的一个小岛

我愿带她一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