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选择

星期一的时候，梅赫达医生又去维多利亚酒店找我，结果我们已经离开了，拿到我们的新地址之后，他和我们终于在新家碰面了。纯粹是由于无知，在船上的时候，我染上了皮癣。在船上洗漱都要用海水，而肥皂不溶于海水。但是，我觉得用肥皂是文明人的表现，偏偏要用，最后不但没洗干净，反而把皮肤弄得很油腻，因此得了皮癣。梅赫达医生看了之后，让我用醋酸清洗。我现在仍然记得，用醋酸清洗时，感觉皮肤火烧火燎，我差点哭出来。在审视了一番我的房间和陈设之后，梅赫达医生摇头表示不同意我住在这里。他说：“这个地方不行啊，我们来英国，求学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学习英国人的生活方式和社会习俗，为此，你必须得和当地家庭住在一起才行。但在此之前，我觉得你最好先和别人学习一下，我稍后带你去。”

我满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搬到这位朋友家里。他待我很好，也很上心，就如亲兄弟一般，教我英国人的生活习惯和礼仪，并且让我渐渐习惯了说英语。但是，饮食还是一个大问题。对那些不加盐和其他调料的水煮蔬菜，我实在是没有胃口。对于应该给我准备什么吃的，房东太太毫无头绪。我们早餐吃燕麦片粥，可以吃得很饱，但是午餐和晚餐，我总是得饿肚子。朋友总是劝我吃肉，每当这时，我就会一直想着我的誓言，对此保持沉默。午餐和晚餐，我们吃菠菜、面包和果酱。我很能吃，胃口很大，但是吃了两三片面包之后，我就不好意思再要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是不妥的。此外，午餐和晚餐也没有牛奶。后来，这位朋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我说：“如果你是我亲弟弟，我早就送你回印度了。你母亲没读过书，也完全不清楚这里的情况，在她面前许下的誓言有什么意义呢？这根本不是什么誓言，从法律上来说，也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坚持这个诺言纯粹是一种迷信。我告诉你，你这样坚持，在这里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也承认自己吃过肉，而且也觉得好吃。在一个全无必要的地方，你都可以吃肉，而如今在这样一个必须吃肉的地方，你却不吃了。真是糊涂啊！”

但是，我对此态度坚决。

这位朋友几乎日日都要和我争论这件事，而我都坚定地回绝了。他说得越多，我就越不妥协。我每天都向神灵祈祷，寻求庇护，不是说我对神灵有任何了解，真正帮助我的是信仰，是忠仆朗芭种下的信仰的种子。

一天，这位朋友开始给我念边沁的《功利主义》一书。我技穷了，这本书的语言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我的朋友开始为我详细解释。我对他说：“请原谅我。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深奥了。我承认，吃肉是必要的，但是我不能违背誓言。我不想争论这件事，而且我也一定不会同意你的观点。请放弃吧，你就当我是一个愚蠢而固执的人吧。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爱护，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深知你一遍遍告诉我这些，都是因为关心我。但是我已经无药可救了，誓言就是誓言，不可违背。”

这位朋友很吃惊地看着我，合上书说道：“好吧。我不会再说了。”我对此很开心。他从未再提过这个话题，但他还是会担心我。他吸烟喝酒，却从未劝过我也这样做，事实上，他让我两者都不要沾。他只是担心，我如果不吃肉的话，会变得非常虚弱，从而不能适应在英国的生活。

就这样，我跟着这位朋友学习了一个月。他住在里士满，一周往返伦敦超过一两次是不可能的。于是，梅赫达医生和达帕特拉姆·舒卡拉先生决定，我应该开始和一家人一起生活。舒卡拉先生在西肯辛顿找到了一个英印混血的家庭，把我安顿在那里。房东太太是一个寡妇。老太太听说了我的誓言之后，答应会好好照顾我，我便住进了她家里。事实上，在这儿，我还是得挨饿。我向家里要了一些甜食和别的吃的，但都还没寄到。所有的一切都索然无味，每天房东太太都问我喜不喜欢家里的食物，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那时，我非常害羞，除了放在我面前的食物，绝不敢再去要别的吃的。她有两个女儿，她们都坚持让我多吃一两片面包，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即使一整条面包恐怕我都吃不饱。

现在，我终于适应英国的环境了。我还没开始上学，舒卡拉先生建议我应该开始读报。以前在印度的时候，我从没读过报纸，但是在这里，我养成了定期读报的习惯，我每天翻阅《每日新闻》《每日电讯报》和《波摩公报》，读这些只需要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开始四处闲逛，到处寻找素食餐馆。房东太太告诉我，在城里就有这样的地方。我每天都要快走十到十二英里，找一家便宜的餐馆，吃面包吃到饱，但总觉得不够尽兴。有一次闲逛的时候，我在法灵顿大街上遇到了一家素食餐馆。看到这家餐馆的时候，我简直欣喜若狂，就像小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还没进去，我就注意到门边的玻璃窗下陈列着一些待售的书籍，其中包括萨尔特的《素食主义的呼唤》。我用一先令买了这本书，然后径直去了餐厅。到英国以后，这是第一顿吃得比较称心的饭。一定是神灵庇佑。

我从头到尾认真地读完了萨尔特的这本书，里面的观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我读到这本书的那天开始，可以说，我终于成为了一个自主的素食主义者。回想起当初在母亲面前立下的誓言，我非常感激。一直以来，我不吃肉都是出于对真理的追求，以及碍于在母亲面前立下的誓言，但是我内心一直希望，每一个印度人都可以吃肉，还很期待有天自己可以公开吃肉，以此鼓励其他人也参与其中。现在我成了一个自主的素食者，并且把推广素食当作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