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卷一:0089十一宗命案(2)
后来仔细想想,这可能是对我变相的道歉吧。
推开解剖室的门,老迟和李小瑶正坐在一边吃着桶装方便面,见我们来了,老迟将方便面推开,问:“你们吃了吗?”
通哥说:“还没有。”
我是没食欲了,看到这些尸块,估计几天内吃饭都会反胃吧。
老迟用舌头剔了剔牙,让李小瑶拿了一份报告给通哥,然后我们走到解剖台前,看到了一具支离破碎的无头女尸。
老迟说:“因为受害者头颅缺失,无衣物和其他物品,也没有找到杀人碎尸的现场,可供分析受害者状态的信息比较有限,具体信息都写在尸检报告上了。”
通哥简单地看了看报告。
老迟补充道:“我没有在受害者的胃容物内发现常见的毒物,尸体所呈现的状态也无中毒迹象,可以排除中毒致死。”
通哥问:“不是中毒致死,难道是机械性窒息吗?”
老迟摇摇头,说:“受害者身上没有出现尸斑,应该是死后立刻被碎尸的。但受害者双手的指甲未呈现紫绀色,心脏和肺脏表面也无出血点,尸块上也未出现樱红色改变,这一切都不太符合机械性窒息的特征。不过……”
通哥急着追问:“不过什么?那她是怎么死的?”
老迟迟疑了一会儿,说:“根据尸体出血情况和尸块断面分析,我认为受害者很可能是被活体分解的!”
活体分解?
我冷不丁一激灵,心里骂了一句娘。
老迟见我打了个寒战,问我:“怎么了,害怕了?”
我干笑一声,说:“有点吧!”
老迟说:“害怕是正常,正常人都会害怕。”
我心想:我哪是有点害怕啊,我是怕死了,活体分解啊,这得有多大的仇恨,要让受害者有意识地被分解,最后割掉脑袋!
读警校的时候,我经常看美剧,以为《CSI》里的那些变态杀手都是编剧虚构出来的,没想到现在自己正在真实地经历这种案件。
通哥解释道:“凶手这么做是想给受害者生理和精神上最大的折磨,如果死后碎尸,受害者起码会少一些痛苦。”
老迟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从活体分解的做法上看,凶手确实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通哥问:“那凶器呢?”
老迟用塑料棒点了点尸块,说:“所有尸块都是在关节腔的地方被砍断的,关节部分离断面的肌肉创缘比较整齐,依此判断,凶器应该是一把刃长、但面比较窄的刀具,重量上不会很重,偏轻盈。”
我插了一句:“没准是杀猪刀。”
老迟说:“有这种可能,从凶手对受害者各大关节的离断手法来看,他分解的技术很娴熟。你们知道吗,受害者的胸椎是按照肋间空隙向下、循序渐进分解的,这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和掌握的技术,而且受害者的外阴及其盆腔是连在一起被切走的,几乎是一刀成型。依此分析,凶手具有一定的人体结构和解剖知识,还有熟练的解剖技能,对分解或肢解尸体很有一套。”
通哥问:“会不会是你的同行?”
老迟说:“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是个杀猪的。”
老迟让李小瑶取来一个完整的黑色塑料袋:“这就是包裹尸体用的塑料袋,一共39个,规格统一,是60×40厘米的,各大商场和超市都有售,每袋尸块的包装方式也是一样的,分内外两层,内层用一个,外层用两个,打结方式一致。从凶手能够很淡定地将人活体分解,又有序地进行包装,可以看出他杀人碎尸的地点很隐蔽,应该没有老人或孩子同住,他单身或独居的可能性最大。”
通哥嗯了一声说:“依此推断,凶手为男性,年龄应该在20~30岁间,性格内向沉稳,有耐心,从事与解剖或屠宰相关的工作,单身,离异,或者独居。”
我耸耸肩,说:“这种人全市大概有几万个吧,太模糊了。”
老迟说:“有两点,我需要跟你们说一下,我觉得可以作为接下来的侦查方向,第一,在受害者阴道内,我发现了一个金属避孕器。”
他将尸体旁边一个白瓷托盘里的“V”型金属器递给了通哥,说:“这是受害者身上唯一的外来物品,虽然没有编号和特殊印记,但我想不失为一条线索。”
通哥点点头,问:“那第二点呢?”
老迟说:“我在检查尸块的时候,发现受害者的肛门很狭窄,她生前做过痔疮手术,应该就在一年内,因为进行痔疮手术时,是以小刀来切除患部,所以会有某种程度的瘢痕。但有些病人的体质容易引起瘢痕性狭窄,即使以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广范围切除黏膜,肛门依然狭窄,像整个轮状伤痕,治愈后也会狭窄。你们可以在全市的医院查查看,即使是外地人,应该也会有住院或者手术记录。”
通哥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会考虑的。”
老迟说的话我基本没听懂,什么“瘢痕性狭窄”,什么“内痔核的结扎切除法”。我心想,你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十个字就概括了,受害者曾做过痔疮手术!
02
离开老迟那里,通哥立刻让陈刚和仲大龙去调查避孕器的事情,我们俩则去调取了一年内在市里各大医院和专科医院做过痔疮手术患者的详细名单。
市里大中型医院有近十家,专科医院更多,通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调取的手术记录名单打印出来的一刻,我绝望了:这一年内,全市有两万多人做过痔疮手术,想要从这两万多人里捞出一个受害者信息犹如大海捞针,况且还不能确定她是在本市做的手术。
倒是陈刚和仲大龙那边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他们在走访了几家计划生育服务站后,确定老迟在受害者阴道内取出的V型避孕器是众多避孕器中的一种,叫作“爱母环”。
“爱母环”是一种具有记忆功能的避孕环,于2009年经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注册,在今年年初于东闽市运河区的爱佳妇幼保健站作为试点率先推广,推广使用人数不多,大约300人,我们结合在医院调取的手术者资料进行对比,发现有13人符合条件,随后通过她们预留的电话号码联系到了她们本人或其家人。
一个叫林秀梅的女人进入了我们视线。
林秀梅,女,1963年11月27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当时我们拨打了林秀梅家的座机,接电话的是她丈夫张国修。
张国修说林秀梅这两天回娘家了,挂断电话没多久,他就将电话打了回来,说林秀梅没去娘家,她失踪了!
我们随即让张国修来分局做了尸体辨认,虽然没有头颅,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被分解成若干块的尸体是林秀梅。
见到老婆被分解的尸体后,张国修差点昏过去;而他们的女儿张珊也证实,今年年初,她带林秀梅去了爱佳妇幼保健站更换了避孕器。
张国修,男,1957年4月9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本市人,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职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张珊,女,1985年9月14日出生,汉族,大学文化,本市人,北港市喜洋洋文化传播公司员工,住东闽市运河区第二棉厂宿舍5号楼2单元301室。
依然还是通哥询问,我负责做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林秀梅是什么时候离家的?
张国修答:大前天,就是3月30号那天中午。
通哥问:你为什么会说她回娘家了?
张国修答:那天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拌了几句嘴,她就说不想和我过了,然后拿上包就走了,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娘家。
通哥问:这几天里,你们之间都没有联系吗?
张国修答:没有,我以为她气消了就会回来,也就没搭理她。直到你们打电话过来,我才发觉事情不对,打电话去我丈母娘那里,她说我老婆根本没过去。
通哥问:林秀梅的性格怎么样?
张国修答:她性格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容易犯小心眼儿,虽然我们经常吵几句,不过也没有隔夜仇,夫妻不都是这样吗。
通哥问:她平常交际广泛吗?
张国修答:她没什么朋友,和她关系不错的就是楼里的几个女的,她们经常在一起打麻将、聊家常,还有棉厂的几个老职工。
通哥问:你或者林秀梅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你有什么可疑人的名单吗?
张国修答:我们都是老百姓,能得罪什么人,就算真的无意中得罪了谁,也不能这么报复她啊,她只是个家庭妇女。
通哥问:在林秀梅离家前的一段时间和她失踪的这几天里,你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者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张国修答:没有,我没注意。
随后,我们也为张珊做了询问笔录,因为常年在外上班,她和家里联系不多,只是逢年过节回来,平常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相比张珊,张国修家的小保姆更了解林秀梅。
小保姆叫张小燕,今年18岁,外地人,长得挺清秀,一年前张国修摔坏了腿,就在家政市场找到了她。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张国修和刘秀梅的感情怎么样?
张小燕答:叔叔阿姨感情很好,阿姨有时候喜欢闹脾气,和叔叔吵架,不过基本是今天吵完了、明天就和好了。
通哥问:林秀梅离家那天,她和张国修吵架了吗?
张小燕答:吵架了。
通哥问:吵架内容是什么?
张小燕答:当时我在厨房里刷碗,没听清,就知道他们吵架了。我出来的时候,阿姨拿上包就走了。
通哥问:当时张国修有什么表现?
张小燕答:叔叔骂了几句,就回屋了,下午去棉厂了。
通哥问:说一下张国修和林秀梅每天的生活内容?
张小燕答:叔叔每天上班,早上出去,下午回来。阿姨不上班,说是提前退休了,平常上午在家,中午在家吃完饭后就到小区附近的纵然居茶馆打麻将,和她打麻将的都是小区里的阿姨。
通哥问:最近一段时间,林秀梅有没有接触什么陌生人?
张小燕答:我不太清楚。
通哥问:家里有陌生人来过吗?
张小燕答:没有。
离开前,通哥告诫张国修和张珊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外出。
与此同时,我们调取了小区内外的监控录像,只能确定林秀梅离开小区,去向成谜。
虽然确定了受害者身份,但林秀梅的背景可以用“身家清白”来形容,她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家境一般,社会关系简单,也没作风问题,案件性质一时难以定性,情杀、仇杀或者财杀,放在林秀梅身上,似乎都说不通。
但从凶手活体分解的做法上,他和林秀梅之间应该有深仇大恨,随后陈刚提到:“会不会是张国修或张珊得罪了什么人,对方将愤怒发泄到了林秀梅身上?”
我说:“在调查林秀梅的背景时,我也调查了一下张国修,他和林秀梅一样,都是东闽市第二棉厂的员工,张国修是第二车间的主任,林秀梅退休前是第四车间的工人。据张国修的同事称,张国修性格比较内向,平常话不多,为人还算正派,很少与人结怨,对于他老婆被害,他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刚问:“那他们的女儿张珊呢?”
我说:“张珊今年25岁,六年前出去读的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港市工作,她是一个普通的白领,没有男友,生活简单规律。”
通哥坐在那儿,一根一根地抽烟,也不说话,仲大龙有些着急地说:“通哥,你倒是说两句啊!”
过了半天,通哥才冒出四个字:“事出有因。”
我和仲大龙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通哥掐灭了烟头,又点了一根,吧嗒吧嗒地抽着:“猛子,如果你走在大街上,会打你身边的路人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我有病吗,我凭什么打别人!”
通哥说:“就是这个意思,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打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打。林秀梅也是一样,凶手对她肯定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仲大龙一脸苦相,说:“但我们的调查已经很深入了,没有疑点啊!”
通哥说:“林秀梅被害,如果不是她本身的原因,那肯定和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有关,张国修和张珊,张珊只是个小白领,又在外省,估计能发掘的信息不多,重点还要放在张国修身上,对了,还有那个小保姆。”
我问:“小保姆也有问题?”
通哥点点头,说:“你记得我们给她做笔录那天,我谎称手机没电,用过她的手机,在她手机里存储的第一个号码就是爸爸的,号码却是张国修的。”
我冷哼了一声:“每个人都喜欢在手机里存昵称,她这么存储张国修的名字也不稀奇啊!”
通哥甩给我一句:“那回头你把手机里我的名字也改成爸爸好了。”
对于我和通哥的斗嘴,陈刚表示无奈,他起身倒了一杯水,问:“通哥,你是不是怀疑他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不过张国修那人看着挺正派的。”
通哥说:“人不可貌相,杀人犯也并不都是一脸凶相啊,越是那种看起来斯文正派的,越有可能是败类。”
我们再次来到张国修家,希望找张小燕了解点情况,张国修说好,就把张小燕叫了出来,这次我们没有见到张珊。
通哥问张珊去了哪里,张国修说:“她心情不好,昨天去外面散心,晚上没回来,后来她给我发了信息,说在朋友家住下了。”
通哥感觉到事情不妙,立刻拨打了张珊的电话,但电话已经处于关机状态,林秀梅被害后,她女儿张珊也突然失联了。
她会不会成为凶手的新目标?
张国修得知女儿也失联后,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随后,我们通过联系张珊的朋友和同事,确定在她失联时间段内没有联系过他们,随后我们调取了小区的监控录像,确定张珊在昨天上午10点离开了小区。
我们随即发出了寻人通告,但没有任何回应。
张珊失联的第三天,运河区古门店派出所接到了一起报警,说体育大街100号的三利公司的下水道被堵,在疏通工人赶过去进行疏通竣工后,发现堵住公司下水道的并不是普通杂物,而是奇怪的小方块,密密匝匝的,大约有几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