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庭教育对孩子学习成绩的影响(4)
这位母亲的话令人动容,引人深省。我们可以在孩子小的时候送他上学,在孩子放学的时候把他接回来。但是,总有一天,父母必须让孩子独立行走、独立行事。陪伴是父母的责任,但陪伴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逐步过独立的生活,让孩子逐步“成人”。所谓“成人”,就是成为独立的人。成人是一个过程,它与十八岁生日晚会无关,也与成人仪式上的誓言无关。“成人”的关键只在于是否已经成为独立的人。
教育孩子需要家长愿意为孩子付出必要的时间、精力和爱心,但仅仅为孩子付出时间、精力和爱心还是不够的。如果没有教育的专业智慧和专业技巧,家长的时间、精力和爱心会让孩子感到厌恶。总有家长整天陪伴孩子并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但孩子并不领情。对于教育孩子来说,光有爱心是不够的,爱心甚至可能让孩子反感,因为家长可能不知不觉以爱的名义、以“我都是为你好”的名义压制、破坏孩子的成长。家长以为“我都是为你好”,就可以不尊重孩子的选择,强迫孩子无休止地学习知识或某项技能(比如钢琴)。
家庭教育的种种失败,往往从极端的“一切为了孩子”开始。家庭教育的改善,也必须从过去的“一切为了孩子”的颠倒和颠覆开始。“新父母”应该拿出足够的勇气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一切为了自身的幸福。正常的因果关系是:先有夫妻之间的幸福婚姻,然后才可能有孩子的幸福成长。不要颠倒了家庭教育中的因果关系,颠倒的后果是:夫妻之间忽视或取消了正常而幸福的婚姻生活,孩子无法从父母那里感受到家庭生活的恩爱与美好,孩子的成长便陷入灾难。
3.农村家庭教育的崩溃
目前看来,主要有三类父母。
第一类是“工作型父母”。这里的“工作型父母”特指那些城市里“早出晚归”的“上班族”或乡村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他们白天上班,晚上(或周末、节假日)与孩子在一起。这类父母的生活方式还算是正常的现象,在世界范围内也有普遍的意义。“工作型父母”往往是工人、农民、教师、企事业单位的一般职员。他们的工资收入和行政级别比较稳定。他们最大的特点是“按部就班”。他们并不消极怠工,但对工作也不会有太大的激情。他们自己的发展空间比较有限,因此他们会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也有较多的时间去陪伴、教育自己的孩子。一般而言,家庭教育的专著、文章和专题讲座,主要是针对这类家长。不过,我们的讲座既针对这类“工作型父母”,但同时也针对其他类型的父母。
第二类是“事业型父母”。他们属于追求更高的名誉、更大的权力、更宽阔的利益的“高大宽族”。他们已经脱离了谋生状态,但他们为了自己的事业获得更大的发展,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用于“谋划”、“应酬”或“外交”。他们的作息时间是不确定的,他们不得不见机行事,随时“应酬”。他们可能随时出门,也可能随时回家。他们出门时,孩子可能还没有起床。他们回家时,孩子可能刚刚上床。这些“事业型父母”即使经常回家,但与第三类“谋生型父母”一样,他们也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孩子。“事业型父母”往往是商人或行政管理人员,也可能是文艺工作者。还有一种特别的“事业型父母”:他们是运动爱好者、旅游爱好者或麻将爱好者,他们的爱好可能算不上“主流的事业”,但他们对自己的爱好有激情,他们激情投入。他们会因此而放弃对孩子的陪伴和教育。这样看来,部分“事业型父母”是由“工作型父母”(比如工人、农民、教师、一般职员等)转化而来。“工作型父母”一旦获得发展空间,一旦对自己的工作或业余爱好产生激情,他们就转换为“事业型父母”。
第三类是“谋生型父母”,特指那些为了谋生而外出打工的“候鸟族”。他们外出打工或求学、经商,只在重大的节日如春节期间回家。这是中国特殊时期的特殊现象。中国农村绝大部分父母都外出打工,按照农村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一半以上的比例来看,中国一半以上的父母常年不在孩子的身边(只有少数父母外出打工时把孩子一同带到了城市)。
“工作型父母”尚可以在晚上陪伴自己的孩子,并对孩子的成长问题做出及时的回应和调整。“谋生型父母”和“事业型父母”则完全没有时间陪伴孩子的成长,他们往往将教育孩子的责任转交给孩子的祖父母或保姆。
“谋生型父母”把孩子交给祖父母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祖父母是否能够成功地教育孩子,取决于以下几个因素:
第一,“谋生型父母”已经让孩子感受到做父母的辛苦和辛酸,让孩子一起分担家庭的责任,让孩子体验并分担父母的生活负担,让孩子尽早建立“责任感”,“人穷志不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让孩子在心里暗自发誓:为了不让自己的父母遭受更多的痛苦,自己必须尽早“当家”,拯救家庭。
第二,“谋生型父母”最好和孩子以及孩子的祖父母一起制定严格的生活规则和学习规则。制定规则并不困难,困难的是祖父母真实地承担了教育孩子的责任,让孩子承诺:“保证遵守规则,如果破坏了规则,愿意接受严厉的惩罚。”孩子的理性并不成熟,他们一旦离开了父母的视野,一旦没有了父母严格的监控,他们容易受同伴的影响而染上种种坏习惯。这需要“谋生型父母”在远方对孩子有基本的“遥控”,一旦发现孩子破坏了规则,孩子必须接受惩戒。孩子的成长既需要真诚的赏识,也需要有严格的惩戒。若发现孩子既破坏了规则又不愿意接受惩罚,可以考虑把孩子带在自己的身边,亲自教育孩子,甚至可以考虑让孩子暂时休学,让他体验生活的辛苦和辛酸。
第三,“谋生型父母”容易犯的错误是:因外出打工而对孩子有愧疚感,因愧疚而迁就孩子的胡闹。“谋生型父母”容易犯的更大的错误是:年幼的孩子不懂事,孩子长大后就会懂事。自己在外面辛苦地挣钱,将来就可以让孩子过体面的生活。这样做的后果是:如果孩子年幼时养成了坏习惯,错过了教育的关键年龄,孩子长大后,积习难改。对于坏习惯的孩子来说,父母挣钱越多,孩子性格越坏。父母的钱不仅不能让孩子过体面的生活,反而让孩子成为可耻的寄生虫和啃老族。
这样看来,“谋生型父母”在教育孩子时并不困难,关键是让孩子和父母一起体验生活的辛苦与辛酸。比较而言,“事业型父母”比“谋生型父母”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显得更加艰难、更加复杂。比较普遍的现象是:贫穷家庭的孩子往往容易适应学校生活,而富裕家庭的孩子反倒容易成为厌学者、逃学者或辍学者。富裕家庭的孩子很容易被中国的古训不幸言中:“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
对于“事业型父母”来说,事业也是第一位的。他们迷恋自己的事业,他们看重名誉,珍视金钱,追逐权力,他们是一群积极的“入世”者。一般人无法理解他们的追求。他们会拒绝一切有关“知足常乐”的说辞,他们是一群有欲望、有野心,暗流涌动、激情澎湃的人。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放弃亲自教育孩子的责任,他们更愿意把教育孩子的责任移交给他人。他们已经无法模仿“谋生型父母”去教育他们的孩子。他们已经拥有比较优越的家庭条件,他们已经不需要为生活奔波,他们面临的问题只是:如何利用家庭条件的优越而为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如何不让孩子因为家庭条件的优越而胡闹、任性、有攻击性,以至于厌学、逃学、辍学?
同“谋生型父母”一样,“事业型父母”也往往把孩子交给祖父母或保姆。“事业型父母”需要寻找新的家庭教育模式。新的家庭教育模式可以考虑三个策略:
第一,“事业型父母”可以坦率地告诉自己的孩子:“我喜欢我的工作”。给孩子讲述自己在工作中的乐趣,让孩子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而不是在孩子面前“哭穷”或装出痛苦无奈的样子。珍惜和孩子在一起的一切机会,以自己对事业的理解和迷恋,培育孩子的“事业意识”和“领袖意识”。
第二,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一个分工。如果父亲选择了事业,则母亲回家陪伴孩子;如果母亲选择了事业,则父亲回家陪伴孩子。
第三,如果父母都选择了事业,则可以考虑付出较高的代价,为孩子寻找合适的、受过专业训练的“家庭教师”,而不是简单地把教育孩子的责任推给“保姆”。父母本人亲自教育孩子原本就会遇到大量的困难,当父母把教育孩子的责任转交给祖父母时,这个困难会加倍扩展。如果将孩子的教育责任转交给保姆,问题就更加严重:保姆可以为孩子提供饮食起居的生活照料,但几乎不能严格要求孩子做正确的事情和正确地做事情。孩子在两岁甚至更小的年龄就能察觉身边人的地位,几乎每一个孩子都是“势利眼”。孩子会根据他的“势利眼”来评估保姆的教育威信。孩子一旦认定保姆没有教育威信,他会拒绝保姆的任何规劝,他甚至会不尊重保姆的人格。
可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中国的绝大部分父母都处于各种形式的奔波之中。父母要么在为谋生而奔波,要么在为更多的金钱或更高的权力、更宏大的事业而奔波,还有少数父母在为婚外恋或离婚而奔波。这些父母很少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也有一些父母愿意为了孩子的成长回到家庭,但全职妈妈或全职爸爸只是一些特例,没有普遍意义。
遗憾的是,中国农村的孩子普遍失去了父母的陪伴。中国一度有人提出“三农”问题,但是,真正严重的问题是,一代又一代的农村孩子因为没有父母的陪伴而失去了在“社会流动”中获得资源的机会。有学者对农村学生考上北京大学的比例做过调查研究,研究结果显示,1978-1998年,家庭出身为农民的学生考上北京大学的比例在20%~40%之间,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农村学生占30%以上;居住地在农村的学生比例集中在20%~30%之间;而2000-2005年,农村户口的新生比例在15%左右。北大农村新生比例下降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2000年以后,农村户籍新生的比例在10%~15%之间。[6]
农村学生考上重点大学的比例之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下降,主要原因就在于:不少地方出现“村庄空心化”、“农民老龄化”的现象,农村的父母远离家乡成为城市里的民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留守农村,农村家庭教育接近崩溃状态。
注释:
[1].吴稼祥:《一杯沧海》,136~137页,北京,朝华出版社,2005。
[2].[英]博伊德·金著,任宝祥等译:《西方教育史》,12~13页,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5。
[3].[清]曾国藩:《曾国藩家训》,328页,长沙,岳麓书社,1999。
[4].吴稼祥:《一杯沧海》,131页,北京,朝华出版社,2005。
[5].张晓风:《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见王尚文等主编:《新语文读本》(小学卷9),6~7页,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2007。
[6].刘云杉等:《精英的选拔:身份、地域与资本的视角——跨入北京大学的农家子弟(1978-2005)》,《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