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广植桑麻有衣穿
中国是古代世界纺织业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也是用丝、葛、麻这些植物原料进行纺织的发源地之一。考古发掘,曾发现多处新石器时代的丝织品、葛制品、苎麻织品遗存。《韩非子·五蠹》中说,古代帝尧时期的先民就已经是“冬日麂裘,夏日葛衣”,并非完全无根据的传说。当桑麻种植以及手工纺织业发展到商周时期,已是相当发达了,因而早期的汉字多有它们的身姿。
“麻má”,古代最重要的纺织原料之一。古代,平民百姓穿这种以麻原料的衣服达两千年之久,直到宋元以后,才逐渐被棉布所替代。麻又是古代的“五谷”之一,麻籽是食粮,也是油料作物。因此,麻的栽培利用,在中国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在华夏民族的农耕文化中,有着不同于一般的特殊地位。
麻,金文中写作“”,上部为“”,这是一个表示翻转的符号。下部为“pìn”源自麻皮从茎秆上的剥落(与林不同)。两个字根会意后,便表示麻是一种砍倒后可从茎秆上剥离出麻皮的植物。
大麻
金文和小篆中的“麻”字,下半部分仍从“”(与“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 ”是一个象形字,两“ ”并立,表示麻类植株的细长挺立和密植。“ ”形两边的竖线,表示麻皮可以剥离。《说文》因此释为: “,人所治也,在屋下。”小篆“麻”中的“广”源自翻转符号“厂”的讹变,但也可视作廊房,表示人在屋里剥取麻皮。
麻是中国“男耕女织”小农经济的重要组成。麻在中国封建礼俗中,更有特殊的功用。孝服必用麻布制成,戴孝越重,用布越粗。孝子们还得系上粗麻做的腰带,用苦行折磨表示人的“痛不欲生”,所谓“披麻戴孝”之旧习也。
麻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有苎麻、苘麻、大麻等众多品种。麻类植株含有毒性,未清洗的麻束在揉搓时,皮肤会中毒而产生一种麻木感。过多食用麻的种子以及麻油后,也会产生一种昏醉的感觉。于是,人们根据这种生活体验,创造了“麻醉、麻痹、麻木不仁、麻糊”等词汇。“麻俐”一词则是形容某人像剥干净的麻秆一样精明干练。“麻烦”一词常用来形容事物象乱麻一样剪不断、离还乱,令人厌烦。人们又称天花后遗症在脸上留下的疤痕为“麻子”,取意它与“麻籽”的形状和颜色相似。
麻,植株分为雌雄两种。雄曰枲,亦称牡麻、花麻。雄麻(枲)为取纤维,收割须及时。《说文》释为:“,分枲(雄麻,音xǐ)茎皮也。”就是说,雄麻的茎秆表皮纤维很长,将其剥离下来,可以分劈成一束束的麻丝。雌麻为收子,则收获在后。雌麻的种子可以榨油,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灯油,即俗称“麻油灯”的油料。麻油也可以炒菜,麻籽又是重要食粮之一。《诗·豳风·七月》:“七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这里的“叔”当作抖晃拾取讲。“苴”,则指麻籽,也是雌麻的名称。《礼记·月令》:“孟秋之月,食麻与犬。”乃是以麻籽为食的文献记载。
“苴jū”在甲骨文中是一个会意字:四角小草之形,表示麻乃草本植物,也可视作在草丛中寻找麻籽。中间上部表示麻蓬上的敞口。左边中间是一个手形,表示拾取。这是因为麻籽的成熟期不一,一边成熟一边撒落,需要随时捡拾。小篆的“苴”字,则是从狙假借而出的假借字,借狙字的形、音、义,以置换本字的犬旁,表示麻籽从麻蓬中爆裂而后射出。
这个“穆mù”字非常形象,构形源自雌麻(苴)的结籽成熟。甲骨文的“穆”字就像一株向左弯曲、麻蓬饱满已经成熟的样子。金文在下部增添三个撇儿,表示麻籽成熟后簌簌下落的样子。由此可见,“穆”字是一个象形字。小篆的字形则发生了形变,表示植株的“禾”不仅移到了左边,而且和麻蓬断开,遂成为一个“从禾从”的会意字。
“穆”的本义为雌麻成熟(有人认为,也可表示禾穗的成熟弯垂)。麻籽在古代既是食粮,也是油料作物。《南齐书》记载:“太祖年二岁,乳人乏乳,后梦人以两瓯麻籽食之,觉而乳大出。”可见食麻粥并用之下奶的习俗,古已有之。麻籽成熟丰收在望,种植者会想起麻籽的滑润宜人,因此,“穆”字有“美好”、“和睦”之义,如《三国志·魏书》:“与夏侯尚不穆。”这是说,与夏侯尚这个人不和睦。再如“穆如清风”一词,则表示像清风一样和畅而美好。
苘麻
“穆穆”连用,表示严肃貌,这乃是从大田里成片雌麻成熟后,让人感到肃然起敬所引发的词义。
“葛ɡé”,有可能是人类使用最早的一种编织原料。远古时期,先民们捕猎鸟兽和捕捞鱼虾时,不断地实践,发明了各种各样的网,如捕鸟的“罗网”、捕兔的“罝网”、捕麋鹿的“罞网”、捕鱼的“罛网”等等。编网需要编织原料,“葛”首当其冲,充当了这一角色。
野葛
小篆的“葛”字从艸曷声。“曷”由“口”和“匃”组成,“匃”是形容站在逃亡的人前面,举起手阻止,让其停下来的会意字。为了阻止还须大声呵止,所以又加上了“曰”。由此可证,葛最早用作网罟绳索的编织,是为了阻止鸟、兽、鱼类动物的逃窜。葛,便是一种可以阻止前往的草。
葛属豆科,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细长蔓生,秋日开蝶形花,结实成荚。葛根外紫内白,含有丰富的淀粉,古人常做葛饼食用。葛的藤蔓可达八米长,直接剥下葛的表皮,便可搓捻成绳线。不过,这种绳线十分粗硬,因为葛的表皮含有一种胶质物。后来,先民们发现倒伏在水洼里的葛,经过一个阶段的沤泡,胶质自然脱落,纤维便会变得松散柔韧,稍稍加工便成为一种上好的织纺原料,先民们因此仿而效之。《诗·小雅·葛藟》中有“绵绵葛藤,在河之浒”,就是对沤泡葛藤的描述。
葛的蔓条呈古铜色,古人剥取葛的表皮纤维加以纺织,做成葛衣,是一种比麻布还要粗糙的衣料。由于这种衣服呈现一种茶色,所以褐色的“褐”字从葛假借而出。据说晋代的陶渊明,隐居山野时,穿葛布野服,生活淡泊,常常以葛巾漉酒。近代史上的曾国藩则有“绿窗朱户春昼闭,乌纱白葛道衣凉”的联句。
葛是山野间的藤类植物,必须缠附其他树木才能生长。所以,人们形容事物零乱,纠缠不清时,便用“纠葛”一词。《易经》中的“困”卦,则用“困于葛藟”形容艰困之地。
葛根是一种富含淀粉的可食之物,今湖北钟祥市部分山区仍生长这种植物,加工成葛粉后,乃上等保健食品,出口许多国家,日本富有家庭对此情有独钟。
“棕zōnɡ”,《说文》作“椶”,也是一种可以用作编织原料的植物。我们常见的棕绳、棕床以及沙发中添加的棕片,都来自棕树。棕树又称作棕榈树。在各类植物中,棕榈的形态比较特殊,其汉字命名也非常有特色。
“棕”字,从木宗声。木为类旁,表示与树木有关;宗为声义旁,表声且表义。“宗”字由房屋(宀)加上示(祖宗神灵的牌位)而组成。古代社会,由曾祖父、祖父、父子一脉相承的家系,称为大宗,由庶子或次子等弟兄分家后形成的家系,称为小宗。大宗和小宗的结合,就成了所谓的“宗族”。“宗”字,就表示这种家族制度的传承,含有嫡子相传,一脉相承之意。“棕”字由木和宗组合而成,除了发音仍为zōng外,还表示“棕”树有着树干笔直,叶片相通并相互承接的意思。古文的“椶”字,则表示树干像鬃毛一般零乱。
由棕丝编织成的绳子,有不怕海水侵蚀的特点,所以,棕绳在船舶上的使用非常普遍。上古先民是否用这种棕绳编织过渔网,今天,只能靠猜测来想像了。
棕榈树
“榈lǘ”字从木闾声。“闾”字是由“门”和“吕”组成的。“吕”是个会意字,构形源自人口的相互传话,因而含有直接连贯起来的。例如,人的背椎便叫做“脊吕”,意指脊椎的环环相扣。“闾”在古代是一种居民组织,《周礼》曰:“五家为比,五比为闾。”这种居民组织实质上是一种环环相扣,互相担保的梯性结构。当棕榈树的叶子枯萎以后,树干便呈现一节一节,形同人的脊梁,也类似互相关联的“比闾”。因此,由木加上闾,就成为了“榈”字。把棕和榈的形象连接起来,就充分显示出了“棕榈”树的独态形态。
“索suǒ”,这是一个象形字。甲骨文和金文的“索”字,就像一条编好的绳索之形,字形左右各有一只手;又像有人用双手在搓制绳子。古文的“索”字,双手演变成表示涵盖的“冖”形符号,楷书缘此写作“索”。
古代有“大者谓之索,小者谓之绳”之说,因此,“索”的本义指粗壮的大绳子。后来,又泛指各类粗细不等的绳索。《诗·豳风·七月》:“昼尔于茅,宵尔索绹。”这是说:白天割茅草,晚上偏搓绳索。这里的“索”即粗绳,“绹”则是绞制细绳。凡绳索均可从一头伸延续接到另一头,所以,“索”还表示寻找、寻求。如“求索不得”、“按图索骥”等词汇。屈原《离骚》中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名句,诗中的“索”字即表示探求、寻找的意思。由寻求之义,又引申为“要”或“取”,如“索取、勒索”等。从“绳索”独自一条的形状,又引申出了“孤单”之义,如“离群索居”等。
“编biān”,这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编”字,左边是一个“册”字,乃是编物如栅的象形;右边是“糸(mi)”,表示编织用的绳索。因此,“编”的本义为编排栅栏,也表示编织而成的网绦。小篆的“编”字因音形变,增添了一个“户”,在此用作阻拦、隔阻之义。因此,“编”的本义为编扎用为阻拦的栅栏。引申泛指编连。
纸张发明之前,中国古代多用竹简作为书写材料。把竹简一支支用皮条编联起来,就成为一卷卷的书。据《史记》记载,孔子晚年研读《易经》一书,翻来覆去不停阅读,结果使编联竹简的皮条磨断了多次,这就是“韦编三绝”成语典故的由来。后世一般的书籍文献也用“编”来表示,如“长编、上编”等;史书中,按年代顺序编写的历史文献,也叫“编年体”。军事上讲的“编队”,出版上的“编辑”,演剧制作上的“编导”等,都有按一定顺序格式制作的意思。
古代的编绦法
古代编织,分为纬编和经编两种,即运用经线或纬线的空间往返结构,编织出带有花纹的网状或带状织物。
“编钟”,是我国古代特有的一种乐器。这种乐器的特点,就是把钟按大小顺序,依次悬挂在长方形木架之上,由于它是按钟的音高顺序排出的,所以称为“编钟”。
“散sàn”字在甲骨文中写作“ ”。金文中写作“ ”,均像手执工具梳理、敲打麻皮之状。《说文》释为:“,分离也。”《正字通》:“,剥麻也,即分离之意。”这里的“”乃是从麻秆上扯下麻皮的象形描写,再加上“攴”,即表示手持棍杖抽打麻条,使之松散之义。金文中有添加肉“月”的一款,则表示将肉块抽打成肉糜。小篆的“散”字将两款字形合二为一,表示抽象意义上的使之分散、离散。
种植麻的历史大概比蚕丝更古老。考古工作者在浙江出土了四千七百多年前的麻布,其质量与现代粗布相似,说明那个时期的麻织水平已达到一定水准。西周以后丝麻并重,《诗经》中有不少篇章,描绘麻的种、收、绩、到纺制为衣,乃至贸易的过程。那时候,周王朝还在各地设立了“典枲”官,专门负责征收和分发麻织品。
麻作为纺织原料,直到今天仍有很强的生命力,人们将其与化纤原料混纺,织成的麻布质地挺括散热性好,是优良的夏季衣料。
“专zhuān”是“專”的简体字。甲骨文的“專”字是一个会意字:右下为手(又)的象形,左上部乃上古纺轮的白描图象。两形会意,表示旋转纺轮以拧线的意思。金文和小篆的“專”字承接甲骨文,楷书缘此写作“專”,简体字写作“专”。
殷商时代乃至两汉,民间大都是以手转动纺轮进行纺麻。考古发掘出的纺轮,或石制、或陶制、或木制,甚或有玉制的。形状大体相似,但同中有异:扁圆形、鼓形、算珠形都有。古人在纺轮中心插入捻杆,便可以绩麻了。所谓“绩”,即一手旋动纺轮,一手接续和搓捻麻丝,利用纺轮旋转的力量,把麻丝旋绞成细而坚韧的线。麻线长了,纺轮将要碰地时,便把已经绩好的线缠到纺轮的捻杆上,然后,旋动纺轮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纺轮古称“瓦專”。《诗·小雅·斯干》:“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其中的“瓦”即瓦專。这是说:女孩落生伊始,就已经决定了一生与“专”相伴的命运。
“专”本指绩麻纺线。因为纺线是把麻丝搓捻成一根线,所以,“专”又用来表示专一。如《易·系辞上》:“夫乾,其静也专。”现代汉语中则有“专心、专题、专业、专门”等词组。又由专一引申出独占、单独之义,如“专制、专利、专卖权”等等。
纺车出现以后,人们又在“专”旁加“车”,孳乳出了“转”字。
“桑sānɡ”即桑树,是一种阔叶乔木,其叶可以喂蚕;桑树的果实,即桑葚,是乡间百姓们的一种水果。
甲骨文的“桑”字,下半部是木,上半部为桑树的叶子,就像一棵枝叶繁茂的桑树树形。另一款的“桑”字下边增加了一只手,表示采摘桑叶。小篆的“桑”字变为会意字,从叒从木,树叶与枝干分离,叶形已讹变为三只手(又)的重叠,表示很多人的采摘。《说文》释为:“桑,蚕所食叶木,从叒木。”
战国铜器上的采桑图
桑的本义为桑树,现代汉语中,人们又用“桑梓”代指家乡;用“桑榆暮景”比喻年老的时光;用“沧海桑田”暗寓世事变迁的意义。
桑树的树皮韧劲很大,富含长纤维。人们对桑树的利用,主要是摘叶养蚕,抽取茧丝,作为纺织原料。
桑树的品种极多,古人以荆桑和鲁桑将其分为两大类。实际上,鲁桑为品种名,人们在一代一代的栽培过程中,逐渐培育出了矮化的鲁桑系。荆桑仍指实生的乔木桑树,各地随俗而名。荆桑,根系坚固树干坚实,枝条坚劲早生,其叶有利于蚕的提早发育,宜饲小蚕。低矮的鲁桑枝叶丰腴,叶圆厚而多津,有利于蚕的丝腺成长,宜饲大蚕。从出土的战国铜器上的图案中,可以看到古人采摘桑叶的情景:“树上攀采者,荆桑也,树下采摘者,鲁桑也。”
好桑养好蚕,好蚕吐好丝,有了好丝,才能织出精美的绫罗绸缎。
河姆渡出土的蚕纹象牙盅
“蚕cán”是“蠶”的简体字。甲骨文写作,乃是一条桑蚕的图画描摹。金文以两个蚕形和目标字根日会意,体现蚕食桑向上汇集的特性。小篆在下部增添了两个“虫”字,从而成为一个转注字。《说文》释曰:“蠶,任(吐)丝虫也,从虫朁声。”
民俗画中的蚕和桑叶
野生的原始蚕,生长在树上,吃桑叶或柞树叶,为繁殖后代,便在树上吐丝成茧、化蛹成蛾。专家考证,夏代之前,原始先民们就有吃蚕蛹的习惯。吃的时候,用口中的唾液润湿茧壳,然后扯破茧壳将蛹取出。在扯茧壳的同时便能拉出一条一条的蚕丝,当人们悟出以茧抽丝的道理,并多次将野蚕丝捆缚物品后,蚕丝由此成为编织和纺织原料,也由此萌生了将野蚕驯化为家蚕的想法。
养殖桑蚕的历史,在中国非常悠久。甲骨文中有“蚕”字,殷代青铜器的纹样中有蚕的图纹,出土的殷商青铜器上附有丝织物的痕迹或绢丝断片。据说,中国在夏朝已开始养蚕,至今已有四千七百年的历史了。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利用蚕丝的国家,而且在相当长时间内是唯一具备这一技术的国家。
“蜀shǔ”,这是一个依托象形字,本是野生柞蚕的名称。甲骨文的“蜀”字上部乃柞蚕身上酷似眼睛的斑纹;下部则是毛毛虫蜷曲的身体。金文的“蜀”,则在下边增加了一个“虫”字。小篆的形体,基本上与金文的形体相似。
“蜀”的本义是“柞蚕”,又指身上有眼睛图案的毛毛虫。《说文》释为:“蜀,葵中蚕也。”为什么四川简称“蜀”呢?古代有一个民族,居住在现今四川的西部,他们的首领名叫“蚕丛”,因为柞蚕的象形字是“蜀”字,所以他自称“蜀王”,共传了十二世。公元前316年被秦国所吞灭后,秦在四川设了“蜀郡”。所以,后世一直以“蜀”代称四川。三国时代,刘备在成都称帝,史称“蜀汉”。自此以后,“蜀”字也就成为四川省的别称了。
“丧sànɡ”,这是一个与桑树同源的会意字,表示树上放养的蚕因桑叶食尽而亡。甲骨文“丧”字中间是一棵桑树的象形,树上的几个“口”,表示蚕食桑叶而形成的豁口,也可以视作鸟雀的口。上古时期,先民们将蚕直接放养在桑树之上,让其自生自灭,只待收取蚕茧,这种粗放经营,乃是中国蚕桑业初期的一种放养形式。然而,一旦放养过多(如图中有太多的口),便会出现桑叶食尽,蚕儿仍未长成结茧的局面。这时,整树的蚕便会因无叶可食而死亡。
从金文到小篆,再到楷体,“丧”字的形体一步步发生了变化,演变的轨迹清晰可辨,字义却一点未变。《说文》释为:“丧,亡也。”因此,“丧”的本义为蚕因食绝而死亡。由此,又引申指一般意义上的失去、死亡。
《论语·八佾》:“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这里的“丧”,即表示亲人的死亡。“治丧、丧葬、丧服”等词语中的“丧”,都与死了人有关。“丧心病狂、玩物丧志、丧尽天良”等词语中的“丧”,则表示失去。
“葚rèn”,即桑葚,桑树的果实,成熟后呈黑紫色或白色,味甜甘口,是古人十分喜爱的一种水果。
“葚”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葚”字,上部乃是桑树的形状,下部是一个“甘”字,表示桑葚的甘甜可口。小篆的“葚”字从甚声,其中的“甚”表示甘甜之物含在口中。《说文》释为:“葚,桑实也。”《诗·卫风·氓》中有:“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这是说:鸣叫不停的斑鸠啊,不要吃掉桑树上的桑葚。
据《北史·崔逞传》记载,萧道成率兵攻打中山,很长时间未能攻克,粮食已吃尽了,只好问计于崔逞。崔逞说:《诗经》上写到,飞鸱吃桑葚不仅能充饥,而且鸣叫更响亮。为什么不让兵士们采摘桑葚作军粮呢。可见,以桑葚为食粮古已有之。
桑椹图
古汉语中,“甚”是“葚”的声义偏旁。由桑葚熟透后方甘甜可口,“甚”含在口中大小正合适,令人猜测口中吃得是什么?引申出恰好、合适的意义。作为程度副词,“甚”又表示超过、胜过的意思,如《国语·周语》:“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里的“甚”即作“超过”讲。“甚”还表示什么、为什么的疑问义。“做甚?”至今仍是山西人的口头语。
“丝sī”的本义指蚕丝。甲骨文的“丝”字,像两支蚕丝并列成束的样子。金文和小篆的“丝”字与甲骨文一脉相承。楷书缘此写作“”,简体字规范为“丝”。
“丝”,《说文》释为:“丝,蚕所吐也。”即蚕丝的意思,也用来表示丝织品。《诗·卫风·氓》中有“抱布贸丝”的诗句。这是说:用麻布交换丝织品。《孔雀东南飞》中:“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其中的“丝履”即丝绸作的鞋子。由蚕丝又引申指像丝一样细长的东西,如“铜丝、粉丝”等,又引申用来表示细微之义,如“丝毫不差、一丝不苟”等。
“丝”在古代又指弦乐器,乃是“琴、瑟、琵、琶”等弦乐器的总称,其意源自这类乐器的弦多为丝制。“丝”,在今日还是表示长度单位的量词:十丝米是一毫米,十毫米是一厘米。
“湿shī”是“溼”的简体,这是一个会意字。甲骨文的“湿”字,是在成束倒挂的丝麻旁边,增添一个“水”的简省图像。金文的“湿”字,水形表达完整,下边又增添了一个表示“土”地的符号。据《考工记》一书记载,古人练丝时,把生丝浸入热水中沤泡,然后在阳光下暴晒,再在楝木灰和蜃灰水中浸泡,再暴晒,反复进行。这样作,乃是利用楝木灰和蜃灰中碱性物质的侵蚀,以及日光中紫外线的照射来脱掉残存的丝胶,提高丝的柔软度和洁白度,且易于着色。甲、金文中的“湿”字,即源自练丝这一过程,也是对这一技术的现实主义描绘。小篆承接金文,楷书缘此写作“溼”,简体字规范为“湿”。
“湿”的本义为“练丝”,但是此义久已湮失,常用的是其分化义,即由束滴水分化出的潮湿、湿润义,与“干”相对。《说文》释为:“湿,幽湿也。”即低下潮湿的意思。如《孟子·公孙丑上》:“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湿,由练丝时的浸水,又引申出沾湿之义。如唐代诗人王昌龄的《采莲曲》:“吴妃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诗句中的“湿”即用为动词。
“经jīnɡ”是“經”的简体字。甲骨文的“巠”本是一个象形字,写作“ ”,乃是上古时代腰带织机的象形白描。这种织机通常由两根
平行杆支撑经纱,一根固定在织布者的腰带上,另一根由织布者双脚蹬开以绷紧经纱,中间则是将经纱单双分开,把纬线靠紧的插杆。由于“巠”字成为常用的组字构件,人们又增添“糸”旁,写作“”。于是,“经”字变成左形右声的形声字。小篆承接金文,楷书缘此写作“经”。
“经”的本义为上古时期的简易织机,《说文》释为:“经,织也。”因为这种织机主要由经线的绷撑而构成,“经”也表示“纵线”,与“纬线”相对。如“经纬交织”一词。由此,又引申指南北走向的大道。如《周礼·考工记》的“国中九经九纬”,其中的“经”便指南北大道,“纬”则指东西大道。由大道之义又引申指普遍的道理、法则、规则等。如妇女的月信一月一次有常规,故称为月经;中医把人体血气循环的主要通路也称为经,如“经络、经脉”;古代把那些可作行为准则的书也称为经,如“四书五经、十三经”等。又引申出恒常不变之义,如“经常、不经之谈”等等。
腰带织机
“经”字用作动词,表示治理、从事之义,如“整军经武、经商”等;又引申为“经过”,如“路经某地、行经百战”等。
“棉mián”是今日最常见、最重要的天然纺织原料,但它本是热带植物。汉代,经由非洲、印度等地,分两路辗转传入我国海南岛和新疆等地,宋元以后又传到中原,开始了大范围的种植。
唐代以前的史书《梁书·西北诸戎传》上记载:高昌国(在今吐鲁番地区)“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泸,名为白叠子,国人多取之以为布”。《本草拾遗》也说:“似草者名古终,今俗呼棉花,乃草棉也。”这种名为“白叠”、“古终”的棉花,是由西域传入的印度棉。其发音乃梵语Patta的音译。
木棉图
晋代的张勃在《吴录》一书中说:“交趾安定县有木棉树,高大,实如酒杯,中有绵,如蚕之丝也,又可作布。”这里所谓的“木棉树”,指从印度传入我国南方的多年生木本的亚洲棉,俗称“吉贝”,也称“木棉”。例如,李商隐的“木棉花发鹧鸪啼”,王叡的“纸钱灰出木棉花”,其中的“棉”均指这种植物。
亚洲棉进入华东、华中后,由于温度降低,生长期缩短,由多年生木本蜕变为一年生草本,虽然低矮却可密植,因而产量提高,棉绒变长,棉籽更好剥离,逐步取代了麻纤维,成为纺织业的主要原料。
草棉图
棉在纺织原料中为后起之秀,“棉”字产生也比较晚。从字形上看,“棉”字从木帛声,似乎能作一番解释,但在发声上又不符合形声字的规则。实际上,“棉”是“绵”的假借字。“绵”,原指从蚕丝整理而成的絮状物,即丝绵。宋代以后,人们为了将草棉与丝绵区别开来,借用“绵”字的形、音、义,置换偏旁后造出了“棉”字。从“木”,乃是因为它原是木本植物。
“青qīnɡ”,甲骨文写作“ ”。金文写作“ ”,字形的上部为小草,下半部分是一口井的象形。小篆将下部的“井”字讹变为“丹”,楷书又将“丹”讹变为“月”字。变来变去,已失去了“青”字原本在形音义上的统一。
在甲、金文字中,“青”字下半部的“井”表示水井。水源充足的小草,其色泽必然青翠鲜明。因此,“青”的本义为翠蓝或深绿的青草。《释名·释采帛》曰:“青,生也,象物生时色也。”可证明“青”和“生”音义相近,一个表示小草萌发之形,一个表示小草萌生之色。
在汉字发展过程中,一个字也可以由两种生活之源产生。小篆的“青”字也可视作“从丹从生”的会意字。“丹”在此表示铜矿石,引申出青铜之义;“生”则指青铜器上长出的绿锈。因而,“青”的构意也可以视作铜金属上的綠锈。
古代文化中,春属东方,其色为青,主春之神为青帝。所以,古人称春季为青春。杜甫的诗句中有“青春做伴好还乡”的佳句,这里的“青春”即作“春季”讲,后来才引申指青年时期,如“青春年华”一词。
“青”作名词时,指深绿色,如“青黄不接。”古代以竹简记载历史,青竹要烤去水分(似出汗)后才能用作竹简,故称“汗青”或“青史”。爱国诗人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诗句中的“汗青”,意为书写在竹简上的历史。
“青”在古代,也指蓝色,如“青天”即蓝天。中古以后,“青”又指黑色,如唐代诗人李白《将进酒》诗中的:“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里的“青丝”则当“黑发”讲。古籍中有“以蓝染青,则青于蓝”的说法,这里的“蓝”指一种植物,“青”则指靛蓝色,是说蓝草能做青色颜料。
“蓝lán”在古代,原本是一种植物的名称,俗称靛蓝、蓼蓝。由蓝草榨出的草汁,是一种可做染料的汁液。据说,历史悠久的“扎染”,古时使用的就是这种汁液颜料。
“蓝”字从艸从监。“监”字由“臣”(眼睛向低处看)加上人,再加上表示盛器的“皿”而组成,意指在盛水的器皿中,观看自己的面孔。蓝字用“监”表示声符,与“滥”(表示水溢出)是同一系列的文字,表示蓝草是一种能将织物染成与自己同色的植物。《诗·小雅·采绿》:“终朝采蓝,不盈一襜。”采蓝,即采集蓝草。
蓝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二三月种植,六七月成熟,叶为绿色,碾碎后黄色的汁液会渐渐氧化为蓝绿色。将白色织物放在其中浸染,便成为蓝绿色。如果将蓝草叶子发酵后榨汁,用其澄清的汁液浸泡织物,然后晾晒,在空气中就会还原成青色(也叫靛蓝色),这就是成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出处。
金文中的“监”字
汉画像石:纺织
“蓝本”,指绘图、著书所依据的原本。“蓝皮书”则指政府机构公布的文件,因书皮为蓝色,故而称之。由于丝、麻、布、葛等纺织品出现很早,中国的印染技术自然也非常先进。古代先民通过实践,摸索出了一整套用植物印染的经验。例如用紫草染紫,菉草染黄,红花染红,板蓝根染茶蓝,皂斗壳和乌桕树叶染黑,栀子和茜草染黄等等,充分体现了古人“草为我用”的聪明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