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国共两党重庆谈判(3)
9月4日晚上,中共代表周恩来、王若飞同国民党代表开始就实质性问题进行商谈。谈判中争执的焦点,就是政治民主化和军队国家化的办法。国民党代表张群一开口就表示:“兄等此次所提条件,距离尚远”“有数点根本无以讨论”;现“亟须确定者尚是谈判之态度与精神”。中共代表周恩来说:既然说起“谈判之态度与精神”,具体问题的解决,不免遭遇困难,这自在我人意料之中。为了求得问题的解决,我方已作了尽可能的让步:“第一,认为联合政府既不能做到,故此次并不提出,而只要求各党派参加政府。第二,召开党派会议产生联合政府之方式,国民党既认为有推翻政府之顾虑,故我等此次根本未提党派会议。第三,国民大会之代表,中共主张普选,但雪艇(王世杰)先生与毛先生谈话时既认为不可能,中共虽不能放弃主张然亦不反对参加,现在亦不在此方面另行召开会议,凡此让步皆为此次谈判之政治基础”。“可保证此次谈判之成功。”张群说:“恩来兄所谈之政治基础,我甚了解。感困难的即为兄等昨天所提出之第九、十两条。倘如兄等所提承认解放区政府,重划省区而治,则根本与国家政令之统一背道而驰了,势将导致国家领土分裂,人民分裂。”周恩来坦率地回答:“我党对国民大会之选举现已让步,此次所提解放区解决办法系为让步合作考虑,期使两党不致对立。不然,无论在国民大会席上或国民大会闭幕以后,国民党都是居于第一党,而我党政治地位尚复有何保障?所以我们坦白提议,要求政府承认我党在地区的政治地位。”国民党代表又要求中共把军队交出来,并说:决不能再蹈军阀时代的覆辙。声称:中共此时如恳放弃其地盘,交出其军队,则其在国家的地位与国民中之声誉必更高于今日。周恩来则爽快回答:“兄等以封建军阀割据来比拟中共,我不能承认。我以为两党已拥有武装,且有18年之斗争历史,此乃革命事实发展之结果。今日我等商谈,即在设法避免双方武装斗争,而以民主之和平方式为政治之竞争。”周恩来更直截了当地反问国民党代表:“我们认为,打是内外情势所不容许,只能以政治解决。本此宗旨,我党已提出解决问题之方案,不知中央对于此事之解决所准备之具体方案如何?”这一反问,把国民党代表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张群当时坦率认过说:“你们所提的办法是事先经过你们党内决定,并在你们来重庆之前就已经公布;而我方事前党内并未有任何讨论,也未准备任何方案与中共谈判。”张群把底亮了以后,双方只得商定下次继续会谈,谈判因国民党方面毫无准备,不得不中断3天。
面对这几天的谈判,美国人对中共的态度不禁惊骇,而且慑服。当着蒋介石的面,赫尔利和魏德迈都叫“头痛”,说毛泽东气魄不凡,远非重庆国民党人士所能比拟;特别对周恩来印象极深,他在谈判桌上和国民党代表针锋相对的斗争,舌战群儒,震慑敌手,在西方著名政治家中也极为少见!周恩来的特点,既坚持原则性,又在不损害根本利益的前提下采取异常灵活性的战略。他在驳斥国民党代表指责中共“封建割据”、坚决拒绝中共交出解放区和军队的要求时,使助蒋的美国人也很难开口。因为中共军队和解放区的存在是中国的现实,是中共革命发展的结果,早在“西安事变”中,蒋介石已看到并承认这个现实。经过8年抗日战争,中共得到更加壮大发展的今天,而蒋介石国民党反而以统治者自居,坚持要中共交出军队和地盘,其结果就显露了蒋介石蛮横无理、穷凶极恶之态度。就连国民党内一些开明人士都比如说:“现在让中共放弃一切,等于宣统皇帝向孙中山索回政权,怎么也讲不通。”对中共坚持国共两党地位平等的立场表示同情。
毛泽东到重庆后,和周恩来住在红岩办事处,张治中看到红岩地处郊区,同各界人士交往不便,主动腾出自己在曾家岩的住处“桂园”,供毛泽东使用。毛泽东便以桂园作为他在市内的办公地点,每天上午8时从红岩乘车到桂园,下午6时从桂园到红岩。毛泽东除了参加谈判,还亲自同国民党的各种人物接触。不但会见了冯玉祥等一些赞成孙中山三大政策的国民党左派,而且还会见了陈立夫、戴季陶这样的顽固右派。毛泽东在会见陈立夫时,先从回忆往事谈起大革命前国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评国民党背叛革命,实行反共剿共的错误政策。毛泽东说:10年内战,共产党不但没有被消灭,反而发展壮大了。而国民党剿共的结果,却同时引进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险些招致亡国的祸害,这样的教训还不深刻吗?毛泽东还说,我们上山打游击,是国民党剿共逼出来的,是逼上梁山。就像孙悟空大闹天宫,玉皇大帝封他为弼马温,孙悟空不服气,自己鉴定是齐天大圣。可是你们连弼马温也不给我们做,我们只好扛枪上山了。就这样,在谈笑自若中,毛泽东巧妙地批评了国民党蒋介石祸国殃民的政策。同时也向陈立夫介绍了中共对国内时局的主张,提醒国民党要顺应民心,不要逆潮流而动,重蹈过去的覆辙。面对毛泽东坦荡的胸怀、机锋的议论,陈立夫窘迫无以措辞,不得不表示,对这次国共和谈“尽心效力”。毛泽东还在周恩来的陪同下,广泛地会见了各民主党派负责人张澜、沈钧儒、黄炎培等;还会见了妇女、青年、工商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阐述中共关于实现和平、民主、团结的基本方针,推动了统一战线工作的开展。9月1日,毛泽东在周恩来、王若飞陪同下参加中苏文协宴会。这是个盛大的集会,许多国民党的军政部长都来了,许多民主党派的领袖们来了,还有许多文化界、教育界、科学界的知名人士,气氛非常热烈,毛泽东一到,立刻成为会上中心人物。当毛泽东一跨入大厅,与会者一齐向毛泽东围拢过来,第一个握住他手的是覃理鸣老先生,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很多老朋友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你来了,中国就有希望了!”这是一个何等动人的场面啊!今天集会在这里的有许多是大革命时期的老朋友、老同志,冯玉祥老将军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两手握住毛泽东的手,看了又看,然后举起酒杯说:“你来了,中苏友好条约缔结了,来,来,让我们为总理的三大政策的实现干杯!”毛泽东兴奋地干了杯。谭平山老先生在九龙坡机场已经和毛泽东、周恩来见了面,今天还像初见似的热烈握手、干杯。毛泽东和周恩来在各室巡视一周,每个人都向他们举起祝福的酒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恭恭敬敬地握了一下毛泽东的手,立刻跳跃回到妈妈身边骄傲地说:“我握过毛先生的手了。”毛泽东脸上已经泛起红晕了,冯玉祥急忙走上前去说:“润之先生,今天你会喝得躺下的。”时间很快过去,为了晚间8点还要参加吴铁城秘书长的宴会,毛泽东等只好告辞了。人们用恋恋不舍的目光送他,又是一连串地握手,许多人一直送到门口,有一位作家对朋友说:“你的眼好贪馋啊!”毛泽东刚走出大门,街道两旁围观的群众就齐声鼓起掌声,喊着:“毛先生,欢迎你!毛先生,欢迎你!”虽然当时下着蒙蒙细雨,听说毛泽东来出席中苏文协宴会,无数工人、学生、市民拥上街头,等着一睹毛泽东的风采,了却多年仰慕之情。毛泽东频频招手致意,街道两旁人山人海,欢声雷动,还有人竟冒着生命危险,高呼:“毛主席万岁!”这时,国民党《中央日报》社的职工,不顾报社头目的禁令,也参加了欢迎毛泽东的行列,直到深夜编辑部发稿时,职工们还在畅谈亲睹毛泽东风采的动人场面。随后,在谈判休会期间,毛泽东又在周恩来陪同下,进一步广泛开展对外活动,会见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和各民主党派与无党派人士,还会见了英、美、法、苏等国驻华外交使节和中外新闻记者,进一步阐明中共维护和平、民主、团结的主张;并在桂园接见了美国航空人员、日本反战进步作家,设宴招待各国援华团体的代表和在重庆的各国友好人士,感谢他们在抗战8年期间给予陕甘宁边区和各解放区的援助。通过这些活动,加深了和各方面人士的了解与联系,打破了国民党的新闻严密封锁。
中断三天的重庆谈判,于9月8日继续进行,中共代表周恩来首先发言指出:近日国民党报纸上纷纷攻击中共为“割据”。他慨叹而又气愤地说:“似此理论之争,我方亦将强调结束党治,召开党派会议,组织联合政府,以相对抗。如此,谈判成为僵局,问题即不能解决。”周恩来追问国民党代表:“依据我方建议,我党军队已截去一半,地区亦退去一半”“其他政治会议、国民大会与自由问题等,我方皆已提出解决办法,皆未蒙答复。希望政府能够对此有所说明。”在周恩来一再追问下,张群才拿出一份《对于中共九月三日提案之答复》,共11条,对中共提出的基本要求都加以拒绝。周恩来等看完后,以克制的态度冷静地说:已获得双方同意者,即可认为解决,未一致者,再继续商谈。于10日、11日、12日、15日、19日、21日,周恩来、王若飞同国民党代表进行了6次谈判。12日,毛泽东、周恩来同蒋介石、张群、邵力子、张厉生就军队整编问题进行商谈。17日,毛泽东又同蒋介石、赫尔利进行商谈。双方主要争执点仍是军队和解放区两个问题。
军队问题是双方争执最激烈的焦点。中共认为:在8年抗战中作出了重大贡献的解放区军队应该得到合理的编制。解放区现有120万军队,在大量裁减后至少也应整编为16个军48个师。蒋介石却力图缩小并编散它,坚持不能超过12个师。双方意见悬殊,谈判相持两周,仍无进展。为了打破僵局,周恩来同毛泽东商议后作了让步。19日会议中,周恩来对张群、邵力子、张治中说:昨晚和今日上午同毛泽东讨论的结果,“关于军队数目,赫尔利大使拟议中央与中共军队之比数为五分之一”,我方以此比例考虑,要让至七分之一,即中央现有263个师,我方应编有43个师;“如中央军队缩编为60个师,中共应为10(个)师;中央军队如缩编120个师,中共应有20个师”。关于军队驻地,周恩来说:“我方拟将海南岛、广东、浙江、苏南、皖南、湖北、湖南、河南境内,黄河以南等8个地区之军队撤退,集中于苏北、皖北及陇海路以北地区,此为第一步。”“第二步再将苏北、皖北、豫北三地区之军队撤退,而将中共所有之43个师集中驻防于山东、河北、察哈尔、热河与山西之大部,绥远之小部,与陕甘宁边区等7个地区。至于解放区亦随军队驻地之规定而合一。”但国民党方面连这样的要求仍不肯接受,并在21日会谈中表示:中共军队编制,至多亦不能超过5个军16个师;即令要设置行营一类的机关,也只由中央按照军事指挥系统,予以适当之名义,以便统帅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