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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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温贵妃心魔(3)

温贵妃哼笑一声,慢悠悠走过来,面前的鸡汤已经变了样,嫣红如血色,无端透出几分狰狞恐怖,可她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冬云和觉禅氏都是一惊,贵妃则皱眉说:“他们可是蠢透了,这么难吃的东西放在腊八粥里,就没有一个人吃得出来?乌雅岚瑛真是蠢妇,就是这样的女人也配给我们家生孩子?”

觉禅氏紧紧蹙眉,也不管此刻自己是死是活,竟先问道:“福晋小产的事,真的是娘娘您……”

可不等她把话问完,但见一整盅鸡汤朝觉禅氏飞过来,鸡汤洒了她满头满面,汤盅也直接砸在她额头上,她吃痛朝后跌下去,温贵妃紧跟着扑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知道你聪明,可你知不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晚你做什么还要跑去十阿哥屋子里?那些藏红花细细小小地粘在你衣服上,转身又粘在十阿哥的床上,吓得奶娘以为是吸血虫,可把我乐坏了。果然是我的儿子,知道哭着招我过去抓住你的把柄。告诉我,是谁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乌雅岚琪,是不是?你不说我就掐死你!”

“娘娘,不能掐死贵人,您冷静一下。”冬云跑上来拉开她家主子,真要是杀了人,这事儿更说不清楚。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觉禅贵人关起来,其他的事要从长计议。

可是温贵妃才站起来,转身就把桌上盆盆碟碟都掀下来,瓷器砸在觉禅氏的身上,油腻的汤汁菜肴也泼得她浑身都是。温贵妃疯了似的斥骂:“我对你多好啊,你竟然背叛我,连你都背叛我,你明明说过不会背叛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和纳兰容若的事抖出来,让他死都不能安生,要被开棺掘墓挫骨扬灰。”

觉禅氏身上被砸伤了,额头上也破皮有血流下,听见温贵妃这一句,心里真真一片寒凉。当初她被欲望蒙了心,才会觉得贵妃是真心帮她,贵妃做出一副尊重他们之间感情的虔诚,实则一直以来都不过是想利用她。更觉得这是在施舍她,所以她必须为此做出报答,一辈子为她出谋划策,去争取那些根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你的良心呢?”贵妃一声斥骂,扬手又把桌上的碗朝觉禅氏砸过来。她偏头躲过了这一下,看着瓷器在地上碎裂,心里仅存的一点感激也消失了,抬手抹去流在眼睛上的血,冷声道:“嫔妾当初来咸福宫,是皇上的旨意,与娘娘毫无关系。娘娘对嫔妾并没什么救命之恩,而嫔妾的良心,也不会为杀人子嗣的人存在。”

正如觉禅氏所说,当年皇帝看出惠妃想多养几个孩子的野心,为免她横生枝节,才主动提出把觉禅氏从单独的院落挪去咸福宫,本意是将这个孩子交给温贵妃抚养,之后的事虽然都和预想的不同,但觉禅氏会来咸福宫,真的和温贵妃本身毫无关系。可人家却始终以恩人自居,要求觉禅氏对她言听计从,一眨眼已是这么多年,到今天这扭曲的关系终于破裂。

温贵妃自己早就把当年的事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如何成全觉禅氏,如何把外头纳兰容若的事点点滴滴告诉她,连同她曾经发疯把觉禅氏母子赶出去的事也忘记了。她眼里只看到乌雅岚琪对她的无情,只看到觉禅氏对她的背叛,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对她不公平。她这一辈子,就没有一件事能够遂了自己的心愿,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无论她如何做好,也没有人正眼看她。

盛怒的女人,岂能再听这样的话,温贵妃脸上愈发狰狞,俯身凑到觉禅氏面前,扬手挥过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纤长的护甲在她下巴划出一道血口子,又抓起觉禅氏的领子说:“谁也不让我做好人,那我只有作恶了,作恶你们才会惦记起来还有我这个人,是不是?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好好活着,看我怎么收拾了她妹妹,再收拾她。”

“把她关起来,把香荷她们也关起来,若有人敢漏出去一个字,我要他的命。”温贵妃冷脸吩咐冬云,“你有法子管住那些宫女太监,你自己掂量一下,这件事若做不好会有什么结果。”

是冬云亲手往腊八粥里放的藏红花,藏红花煮透消失前火红的场景至今在她眼前,总觉得那是血一样的颜色,总觉得那就是福晋流产时的血,温贵妃这一句说得她心惊肉跳,她已经没法儿脱身了。

膳厅的遍地狼藉很快就有人来清扫收拾。不知情的宫女太监们也都习惯了温贵妃动不动摔摔打打的脾气,至于觉禅贵人被关起来,不在乎的人只以为是她不舒服在屋子里不出门,乍一看,咸福宫和以往也没什么差别。

但是觉禅氏身上多处被砸伤,额头和下巴的伤痕若不及时处理,就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她那张美艳无双的脸也就毁了。若是被关在自己的殿阁还好,可温贵妃是让冬云把她锁在堆放咸福宫器皿的屋子里,这里除了冷冰冰的器皿摆设,什么东西都没有,更没有炭炉没有地龙,她身上只一件单衣,正月里天寒地冻的气候,长久下去,她的性命恐怕也会保不住。

而这一切,咸福宫里尚有许多人不知道,更不要说咸福宫以外的人。

岚琪这晚从慈宁宫回来时,绿珠匆匆告诉她一件事,说今天去放野猫的人还没行动,咸福宫那里就有野猫出没,太监宫女围着咸福宫好一阵折腾,没见抓着什么,然后就散了。

“你确定咱们的人没有去?”岚琪心里隐隐浮起不安。

绿珠点头:“咱们的人都是半夜去的,那会儿是用晚膳的时辰,哪个会去呢?”

岚琪打发绿珠下去,到底头一回做这样的事,竟一时有些坐立不安,唤来绿珠让他们不要再去放野猫,相干的东西也都处理干净,可那之后仍旧觉得不安。环春想法儿去咸福宫打探消息,那里早早宫门紧闭,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也许真的是有野猫,只是巧合呢?”环春尽力安抚主子。她也看得出来,她家娘娘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这一天天提心吊胆,虽然要强要坚持到底,可真是够折磨她的了。

岚琪也知道,兴许正好有野猫,不是其他的什么事,没的自己吓自己,但这一晚终究不踏实。果然第二天元宵夜宴,应了她的担心。这晚温贵妃盛装出席,可一向紧随其后的觉禅贵人不见踪影,十阿哥也是跟着乳母,平日里都是跟着觉禅贵人的。

不愿在人前露出不安的神情,岚琪死死绷着脸上的笑容,可时不时与环春对视,主仆俩心里都犯嘀咕。好在环春活络,在宫女间随意搭讪几句就问得些许话,跑回来对岚琪说:“说是病了,在宫里养身体。”

“可也没听说传太医。”此刻的岚琪心神不宁,对一切都很多疑,忍不住要在脸上露出焦虑,环春一直提醒她要小心。幸好有温宪在身边纠缠,陪着她倒分散了不少精神,可孩子坐不住,没多久就要跑开,岚琪正好不耐烦,索性追着女儿离席,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没人太在意。

岚琪追着女儿一路往后院来,果然见其他几个孩子在这里玩耍。有小太监领着他们放烟花点灯笼,连大阿哥和太子都在,孩子们欢声笑语倒是其乐融融。

岚琪心头一沉,这里光线昏暗,不似宴席上亮如白昼,她可以肆无忌惮地露出脸上的忧虑。因喝了些酒,刚才跟着女儿跑得又急,不免有些头晕,岚琪侧身在屋檐下栏榻上坐了,正好靠在粗实的梁柱后头。

看着孩子们嬉笑追逐,心情本略略轻松,忽而听到身后孩童的声音,一时辨不清是哪个阿哥,但是听得清在问:“觉禅贵人怎么没来呢,她不是一直带着你玩吗?一会儿我们要放烟花了,也让她一起来呀。”

“八哥,我害怕。”奶声奶气的声音跟着响起,而照刚才的话,此刻应声的该是一直跟着觉禅贵人的十阿哥,既然他口中喊着八哥,那问话的孩子,就该是八阿哥。

八阿哥笑着问:“你怕什么呀,难道觉禅贵人不在你就害怕?觉禅贵人是不是很喜欢你,她怎么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八哥,额娘可凶了,额娘拿碗砸人,觉禅贵人摔在地上了。”十阿哥说着嘤嘤要哭泣,但再要说话,似乎被八阿哥捂住了嘴。岚琪在梁柱后听得心惊肉跳,八阿哥则小声说:“胤誐,你不要乱讲,会吓到人的。”

孩子不会撒谎,更何况十阿哥那么小的孩子,他喜欢觉禅贵人,才会觉得这是很恐怖的事情,不管他是怎么撞见这光景,毫无疑问现在觉禅氏并不是在咸福宫养病,而是被贵妃软禁了。亏得贵妃今天面不改色地来赴宴,方才与人谈笑风生,也根本看不出来昨晚才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胤禩,你在哪儿?快来。”热闹处七阿哥在喊人,更唤小太监去找,这边八阿哥听见七哥喊他,便拉了弟弟往那里去,一面听见他在嘱咐十阿哥:“不要怕了,没事的,觉禅贵人很快会没事的。”

岚琪索性又往柱子后头隐了隐,只等孩子们跑过去,突然听得一声炸响,是那边在点鞭炮,温宪的尖叫声也跟着传过来。小丫头满世界找额娘,岚琪这才迎过去。

“额娘,我怕,额娘抱抱。”温宪缠着岚琪撒娇。平日里小霸王似的公主偏是个胆小的,岚琪温柔地哄她,可眼下她有更要紧的事做,见四阿哥在边上,招手让他来:“德妃娘娘不能离席太久,四阿哥帮我看着温宪可好?”

四阿哥笑着点头,牵起妹妹的手,宠爱地说着:“四哥带你去点兔子灯,我们不玩鞭炮。”

“四哥我要那个最大的兔子灯。”温宪顿时乐呵起来,乖乖跟着走了。

此刻环春几人也找过来,毕竟她家娘娘不能离席太久,已经有人问德妃去哪儿了。岚琪整理仪容再次回到宴席上,不经意与玄烨目光相交,皇帝温润地笑着,却看得她心底发慌,匆匆就把目光掠开。她身上显而易见的慌张看在玄烨眼中,他不禁微微皱眉。

坐定后,岚琪满心想着如何把觉禅贵人解救出来。这宫里能想到她的人几乎没有,若一直无人关心,她一辈子被贵妃软禁,只要咸福宫的人不往外说,只要外头的人没想起来去看,谁晓得今天明天是不是还活着?

想到这些,岚琪心里头直打战。她到底是把觉禅氏给坑害了,这件事里最关键的是她,最危险的也是她,以她的智慧怎能预想不到可能的后果,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自己。岚琪突然觉得,自己是利用了觉禅氏对她的感激,把人家一片诚心全用在这不正道的事上了。

她终究不是做这种事的人,没有义无反顾的魄力,没有鱼死网破的狠心,怪不得最早与皇贵妃商量时,皇贵妃会那样打量她,说她是不是太勉强了,问她真的能狠下心去算计这么多吗。

岚琪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些没用的事,眼下要想法子把觉禅贵人救出来。她身在妃位,没资格硬闯咸福宫,贵妃能有许许多多说法来解释觉禅贵人为何被“软禁”,她若不能一下子撂倒贵妃,只会助长她的气焰,甚至觉禅氏更因此受苦,可她要怎么做才好?

脑袋里头一个冒出来的,便是皇贵妃,皇贵妃答应帮她,答应会在最后替她向贵妃发难,岚琪信她不会食言。可猛然抬头看过去,却见皇贵妃满面喜色双颊绯红,只要有人过去敬酒,她都是笑着一饮而尽,女眷们越起哄,她越是得意。皇贵妃大宴时常常喝醉,也不是稀奇的事,岚琪眼睁睁看着她今天又要被抬回去。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宴席将散时,皇贵妃已要被提前送回去。因是皇室家宴,宗亲贵族们见惯了皇贵妃的豪爽,这般虽有失仪态,可皇帝都乐呵呵地不计较,底下谁敢非议?看着青莲几个宫女搀扶皇贵妃向皇帝和太后请辞,众妃嫔宗亲又起身恭送皇贵妃,岚琪心里直打鼓,连这一个也靠不住了,难道她真的要硬闯咸福宫?

起身抬头,再次不经意地和玄烨对视,她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心虚的时候,几乎是匆匆掠过目光,根本没敢定睛看皇帝。脸上的尴尬紧张早已掩饰不住,坐下后略饮了一杯酒算是压惊。

皇贵妃走后不多久,宴席就散了,皇帝侍奉太后回宁寿宫,未要众妃嫔相随,嘱咐众人早些各自回去——十九便是大阿哥成婚的日子,还有许多事要忙碌。

众人散了,温宪公主已经被太后带走,没什么要岚琪操心的事,可她还是心事重重,连荣妃都来问:“怎么了,你今晚一直心神不宁?”

这件事,荣妃也知道些许,当日在承乾宫提起十阿哥的衣裳好看,便是她们事先想好的对策,之后为免给荣妃添麻烦,岚琪没再与她提起过这里头的事,但近来咸福宫不太平,荣妃知道是岚琪在做什么,冷眼瞧着宫里的反应,一直默默为岚琪捏把汗。此刻听岚琪说了觉禅贵人可能的遭遇,摇头啧啧道:“贵妃实在狠,可惜你我都不能硬闯咸福宫。”

“皇贵妃娘娘也醉了,贵妃只要不让我们去找人,咱们就进不了咸福宫。”岚琪很着急,此刻竟是束手无策。宫里还剩下她能依靠的,便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这几天太皇太后身子才见好,所以今晚才硬让她来参加元宵宴,可她却要拿这些事去烦老人家操心,想想就不忍心。太后虽也可以托付,可如此一来无疑要让太后与贵妃彻底翻脸,想想太后与钮祜禄皇后的旧情,也实在觉得不妥。

“求皇上,你下得了决心吗?”荣妃一语道破岚琪的心事,她最想也最不敢的,就是求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