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个男人

来到北京上学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想看看这个北方的大都市是个什么样子。初来乍到的时候这里连下了几天雨，让我觉得好像没那么陌生。可是之后，当一个个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幻化成它们本来的模样，我感受到了它们的坚挺与锋利。我的课业即使紧张我也可以将它变得游刃有余。四处逛逛成了自己的必修课。说实在话我一点也不喜欢北京的胡同，感觉就是我们那边的弄堂把水汽蒸干了之后的样子。砖瓦之间的渣子随时都有可能剥落。富裕人家屋檐上的琉璃瓦明晃晃，的就好比金银财宝，红的黄的，张开着血盆大口。酒吧里的驻唱歌手吸烟把嗓子熏哑了，拿着大蒲扇的老大爷十句话就强调一下，这是北京儿，这是皇城根儿，这是他的家，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相反的地方去上公共厕所。

我喜欢都市，喜欢现代的地方，因为我能感受到很强烈的追梦人气息。散发着跟我一样的味道。我知道商场里的珠宝奢侈品目前为止不属于我，但我至少可以在商场一层街拐角的星巴克坐上一下午。可以用眼睛看，用鼻子嗅，我把街上的熙熙攘攘当作花一样看待，每个人都是一朵，我的身边就像一片花海。

直到天色渐暗，我起身往学校走，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我的身边。车窗缓缓下降，一个男人向我问路。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他让我坐进他的车子里给他带路，当我进去的一刹那我的心便紧张了起来。我想起了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新闻，他如果是坏人怎么办？不过从我的思维来说，他完全不是。车里收拾得整洁有序，从内饰来看这辆车一定价格不菲。而且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喷香水的男人身边。我体会到了一种特殊的感觉，内心的感受和脑海里客观的判断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感觉自己仿佛身首异处。

他看出了我的窘迫，递出了一瓶矿泉水，我说了声谢谢把水接了过来，结果发现我连拧开瓶盖的力气也没有了。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他又抢过水帮我拧开。当他两只手都松开方向盘的那一刻，他紧盯前方的眼神着实吸引了我，还有下巴上的胡子，这些都是我在同龄人身上看不到的特征。

“好吧，其实我家就住在附近，我根本不是向你问路，我只是偶然间看到你，发现你很不错。所以向你搭讪，没有吓到你吧？”

“哦，没有……”

“我叫冯毅，你叫什么名字？”

“呃……”

车子继续向前开，我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了概念，我慢慢地放心靠在了座椅上。期间他跟我说了很多话，我都用嗯嗯啊啊的回答搪塞。我只是觉得这是一天的一个插曲罢了。甚至，我的眼前都开始产生了虚焦，灯光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斑点。我只想知道这趟旅程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样不受我控制的移动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到了，下车吧，我在这家餐厅吃过，还不错，吃完了就送你回去。”

我像一个侄女一样地跟在他的身后，我们两个的穿着明显地区分开了年纪和地位。菜单上的菜品除了西瓜汁之外我看得都没有底气。还好，他很照顾我。点的饭菜都是家常菜。他自备了餐巾纸和手帕，时不时地还给我夹菜。他一个劲地想从我的口中得到更多一点的信息，可我也仅仅是告诉了他的年纪而已。也许同龄人为我做了这一切我会觉得他是在刻意地讨好我。可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成熟与稳重让我放下了戒备。其实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竟然比我大15岁的事实。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硬生生地把在嗓子眼的“叔叔好”用两大口西瓜汁噎了回去。

这样的餐厅、饭菜和过程，以及坐在我对面的人。我难道是在拍港台剧？而且还是《霸道总裁爱上我》？“我曾经在美国留学，二十二岁拿到了双硕士学位，现在北京开了一家上市公司，最近忙着美国那边的市场，头都大了。”呵呵，果不其然。

“胡扯！”这是我心底里最原始的呐喊。我不相信这一切就可以发生。至少我从来没有希冀过彩票可以中到我的头上。这一定是大叔勾引小女生的把戏。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我，自知跟那些花枝招展的人相比真的相差了太多。

“因为我开车路过的时候看到你了。”

“这是什么理由，你一路上看到的人数都数不清。”

“缘分。”听到回答，我冷冷地笑了一下，这样的文化程度还要去勾搭女孩，缘分这种话世界上相遇的随便两个人都可以说得出口，至少在我听起来根本一点也不浪漫。“怎么说呢，今天能见到你是偶然和必然相加的结果，我说的缘分也无关什么因与果，就是我看见了你，心里颤动了一下。然后上一秒的时间被下一秒所淹没，然后时间又不能倒退，我只能暗暗地告诉自己，接受吧，就是她了。”

我一直在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连睫毛也没有眨一下。

“好好说话！”我故意搞怪，但至少我在心里，我觉得冯毅还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就像他的皮肤一样，我不知道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怎么可能还没有皱纹。

他之后又邀请我去酒吧喝酒，我酒精过敏所以没有答应。他把我送回了学校。我刻意让他停在了一个距离稍远的位置。晚上他给我发短信，我并没有回他。这一天下来把我累得骨头都松了，我要把这些事好好地消化消化。我从不相信有个人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存在，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在做什么，甚至我是谁，但总能做得对，总能和我融洽地共生。我拿起枕边的《呼啸山庄》，读了一刻钟之后，我看到了凯瑟琳说的一句话——“无论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完全一样的。”

凯瑟琳说的是对的，艾米莉·勃朗特说的是对的。一个人最幸运的感受莫过于他发现身边的一切是对的，从桌子上的物什到宇宙星系的运转，是对的就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