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树的呓语……我一直都在倾听(2)
部分的叶片已经焉软变黄
我十分痛惜的锯下最为严重的病枝
它没有喊疼也没吭声
也许它把生命看得很轻
只是，可惜那些果子还很幼小
几天后我发现截肢的伤口边上
努出了一些新的嫩枝让我吃惊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些枝条全部枯萎了
我知道它已经尽力了
水声贯穿夏夜
夜色恍惚。村庄
不失它的成熟和庄重
倦意的眼神里，月亮
泛红，消瘦，几尽消散
星光转入银河
山坡上，一股水奔跑
震撤如鼓，贯穿夏夜
有一些树在暗处窃喜
其中，一棵呛了水的树
惊醒，睡梦中的知了
春天
大地的确不曾沉睡
在一个叫春天的日子里
人们四处奔走，相互祝福
传递她的温暖和热爱
爆竹声后
吃过元宵
龙，就抬起头
正好看见我在土地里埋下的梦
再后来，那棵与我有关的桃树
举着焰火
我心疼着，黄河以东的村庄
沙窝子以东，还是沙窝子
毛乌素的春天还是毛乌素
这个疯狂的女巫赤裸着肌肤
不停地变幻着放荡的姿势
我心疼着，黄河以东的村庄
毛乌素以西的校园
三月的麦子
嫩秧秧的身子还有
铁儿，那花瓣瓣的脸蛋
三月我们去治沙
天一麻麻亮带上铁锹
带上干粮和水
给婆姨围好花围巾
村里只留下豆豆和虎虎
到毛乌素的深处
三月的深处
劳动的深处
金属的铁锹
金色的麦秸草
脸子吊着的队长
一群侃着浑话的婆姨们
想和女人掼跤的汉子们
在三月，以及整个春天
编织一张金色的网（草方格）
缚着女巫的胳膊，乳房
和放荡的姿势
雨
云幕，拉近与大地的距离
然后多次调整风的方向和速度
尽量让雨珠垂直下落
雨珠的份量正好是泪水的份量
下雨了，由疏渐密
鸟雀，虫子们依次安静下来
村庄，田野依次安静下来
无精打采的毛乌苏也安静下来
一窝小蚂蚁迅速将新猎物藏匿
村口几个孩童欢呼雀跃
几个过路的男女护着头，略显几分惊慌
这个极其烦躁，闷热的夏日
此刻像一块被投进水里淬火的铁
顿时凉了下来
万物似乎都在静静聆听，感恩或者赞美
这是一场多么金贵的雨水
这是一场天对地酣畅淋漓的叙述，表达
整个过程无处不流露着真主的旨意和恩赐
让所有的敬畏和感激
都沐浴在神圣而华美的乐章里
持续的时光
这样的时光，将会频繁的出现
热情似火，这绝对是在描述伏天的骄阳
水呢。问一条穿过庄稼干枯的流向
风呢。问一块高出草地滚烫的石头
我是多么焦躁的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在一片金色的葵花地上捶胸顿足无法拯救
我对不起春天的那些种子，那些高我的玉米
那些举着绿色的树，那一坡惊慌失措的小草啊
让我又想到了多灾多难的童年
新长城上
站在长城的垛口
这是一截模仿的新长城
没有经历过战争，六根清净
站在长城的垛口
我却发现夏天的战场
毛乌素的手上
正攥着一些草木的命运
五月，一个清晨
清晨，布谷鸟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从跳出地平的橘色光芒
从晨光缠绕的林子
只沾一滴露珠就那么清脆
院子里的酸杏子还没有泛黄
这不影响
那几只麻雀按时落在枝上
渴望
我不想把你刻画成北方的那座山
一座突兀的山默默的忍受着
烈日的白眼看不到生机
在被山扭曲的小路上我听到
一声巨雷般的呐喊
谁砍伐了枝繁叶茂的夏天
让我伤痕累累，途径西海固的路上
我迫切的渴望着水
我必须去寻找去寻找
那些长着脚的树
难道它们为了给寒冷一夜温暖
偷偷跑下山将自己挺拔的关节
一节一节烧掉或者
被一个持刀的木匠挟持
我发现，不只我在寻找
喜鹊和乌鸦在寻找
兔子和狐狸在寻找
啄木鸟和松鼠也在寻找
我是多么的渴望水
我用干裂的嘴唇亲吻干枯的土地
就是那种在生命里最高贵也最卑微的水呵
多少山里人多少庄户人都在渴望
渴望它回到大山的怀抱
回到黄河的故乡
路过秦渠，汉渠，唐徕渠
以及无数细小支流
到我们的庄稼中走走
看看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哭泣着，趴在一座废弃的水窖沿上
喊你，直到月光里，直到
乳汁一样的甜美的睡梦里
夜的部分
野草湾
村庄静卧
这只疲惫的骆驼，它真的累了
月亮，躲在一片薄云里，屏住呼吸
这闺中忧伤的新娘
老房子，屋檐的缝隙里
那只怕冷的麻雀
向另一只靠拢时
弄出了轻微的响动
一只猫，在墙头上
蹑手蹑脚
几朵迟开的苹果花
一点也不掩饰它的娇美
已近展开的嫩叶举着露珠
几片叶子正被蚇蠖蚕食
露珠也受到伤害
春色正浓
一些小草仍在努力
墙角，那只早已布好网的蜘蛛
把自己悬空
在暗中预谋
黎明，一只公鸡的鸣叫
把夜撕开一道缝隙
回家的麦子
杏子黄了，麦子熟了
麦子，多么亲切的名字
教人越叫越亲，越叫越近
父亲老早清理出一间房子，准备
迎接回家的麦子，像是
要迎接自家回门的闺女
一年一次，如期而至
在盛夏。在河套平原
五彩斑斓的土地上，一顶金色的草帽
一条浸汗的毛巾，一壶水
各种农机具的喧闹，这是田野最动人的
风景，只为迎接回家的麦子
回家的麦子，脱掉金色的麦芒
如同替父从军的花木兰脱掉了盔甲
凯旋而归，满面红光，身板硬朗
被父亲捧在手心，每一粒
都像是父亲要说的话
夏日的夜风
夜晚总会吹来凉凉的风
从远方吹来荡过田野
白日里那些讨厌的麻雀已经没有了动静
我想它们温暖的巢穴里也是一片鼾声
就像此刻的村庄
站立在村庄四周那些高大的白杨树
跟着风的节奏来回摇曳
它们怀揣着一窝小喜鹊的梦
趁着朦胧的月色
向黎明的高地集结
七月
我兴奋了起来，随着车子在简易的搓板路上颠簸
各种沙生植物和人工苗木组成的方队，波澜壮阔
行走在一片绿色的原野上，我遁入了一只壁虎的
爬行
看到那曾经肆虐的沙塬，被绿色锁进根里
牢牢地深深地。一块滚烫的石头是多么的冷静
把七月的流火藏进身体。大海子滩的烽火台
站在高处倾听绿色的波涛
很多感人的故事都过于真实
林业人，他们是多么的平凡而又伟大
把一颗颗坚强的心，树一样栽进荒凉，用
无数个昼夜，把执著的梦想举过头顶
跨越奇迹，灵武山川的锦绣，在
毛乌素，无限延伸
面朝黄沙
沙漠不是最后的绝望
灵武镇河塔尖闪烁着朝阳的光芒
一位成长在毛乌素边缘的人
在这个季节，种植着自己的双脚
和十根粗糙的手指
用汗水滋润身后的荒凉
直到一丛丛灌木高过双膝
仍然面朝黄沙，冬去春来
秋已来到塞上
一些雨水带来一些凉
翻过贺兰山，过黄河
水亮水亮，秋披着一件五彩的衣裳
一些果树，已经失去把头抬起来的力量
背着沉甸甸的果实
往村庄里奔跑
激动的麻雀，在谷物的早餐前歌唱
昨夜，一些雨水带来一些凉
秋已来到了塞上
我爱你，盛大的秋天
夏日的温度，已被远方的风抽走
各种瓜果谷物成熟的美，更加热烈
我爱你，盛大的秋天
洁白的云朵就放慢了脚步
尊贵的九月，国槐花金黄
今夜，风与我擦肩而过
月光倾泻如水，我看见
几尾安详的鱼游向天堂
一只蝉，突然停止歌唱
我仰望高处，捧出大地丰盛的果实
我心存感恩，敬献秋天斑斓的色彩
我跪坐黎明和黑夜的神圣殿堂
祈福，吉祥的大地迎来的秋天
晚秋的暮色里
多么短暂的时光
我怎么能够忽略，夕阳
悄无声息的滑落
西天的晚霞，燃着一片林子
一直烧到收获的村庄
这样的时光，怎不让人叹息
好多的事情，来不及完美
一树红苹果，已不知去向
一地蒿草，被秋风翻来覆去
此刻，树空的如同一个人的内心
那些凌乱的枝条，像是僵硬的手指
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晚秋的暮色里，我感觉已经老去
一枚果子
不要抱怨什么
一个花骨朵就是一个藏着的预言
青春期里青涩的爱情
最经不起风雨的考验
有时候花开花落
不一定掌握在自己手中
秋天走的匆忙
带走了一些，也留下了一些
一夜雪花
梨花一样碎的瓣儿
这人间最干净的银两
一片紧跟着一片，漫不惊梦
天亮了，还是一个劲的
没有后悔，只有来意
用她的本色，掩饰我在生活中的
疲惫和匆忙。这样的来意是完美的
这样的完美是纯粹的
如初恋时的一次约会
巨大的喜悦将我吞没
她举着祝福，穿越寒风和节日
奔向我身后最强大的春天
今夜树很静
今夜，一树的叶子
停止了喧哗，鸟们
躲在深夜的细节
回想着，白天的争论
今夜，一河的水
还在继续前进，鱼们
已经不在乎高潮迭起的漩涡
抱着一根水草
在梦里漂泊
今夜，村庄静如月下的哨兵
靠着一棵古槐，打盹
诡秘的鸟偷走了满天的金星
狡猾的鱼偷走了一河的水银
于是，麦子断了最后一口奶水
嘴里咬着一把疯狂的镰刀
在天黑之前，被火速转移
一个叫粮仓的城堡
今夜，树很静
鸟停止了争论
鱼停止了埋怨
抱着月亮的灯笼
潜回了村子
当冬麦在夏天成熟
当冬麦在夏天成熟
一群强盗的麻雀
一次疯狂的掠夺
首先，掏空稻草人的心脏
当冬麦在夏天成熟
麦子正经历一次遭遇
然后，我听见稻草人
抱着坚强的麦子哭泣
最后的稻草人
我是走出村庄
最后的稻草人
站在四季的田野上
偷窥月亮的心事
捉摸花朵的秘密
听着静静的夜
一声蝉的鸣叫
盖住了一滴水
春天来了
我是多么希望与你一起倾听
春复活的声音，被一只蜜蜂小声哼唱
阳光像一匹柔软的绸缎
落在地上
怒放的花朵
忘记了羞涩
梦里村庄
一股细细的，小的支流向五月的果园快乐奔跑
路边，高大的白杨树上，鸟雀在晨光中愉快歌唱
青青的草地上怒放着傲慢的花朵
从远方来的游人，你不向往吗？梦里村庄
怀揣绿色的梦，顺着露珠碧翠欲滴
正在败落的梨花，飞的不全是花瓣
有一部分是蝴蝶
走在静默的小路上
没有谁强迫我，走在静默的小路上
这是一条往日劳动时必经的小路
清冷的月光下，我沉重的影子
随我向前移动。它没有像我那样不停地颤抖
初春的夜晚，田野还是那么荒凉
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
是来探望那些亲切的树木吗
或者倾听它们微风一样的倾诉
已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谁也不吭声
像一列倔强的士兵。最终
我还是要离开的，不知它们是否感知
我的到来。远处
几盏灯火，闪烁着温馨祥和
恰好被我看见，一起带回了家
走在春天
黎明，比起冬日又稍微提前了一些
大地正从一个睡意未尽的哈欠里醒来
勤劳的人们身披曙光，走在春天
他们明明白白，经验丰富
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土壤里
适合种下梦想
什么样的枝头能结出愿景
什么样的付出，才会有想要的收成
走在春天，暖风轻拂
金色的阳光尽情倾泻
几只吉祥的花喜鹊口无遮拦
吵醒，我的梦境
大泉
这里的确活跃过一些自涌的泉子
甘澈清冽，水草丰茂
野鹤闲云，牛羊悠然
大泉，也许因此而得名
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故乡
它已经有名无实
苍老，木讷，颓废
它抱着唯一的湖泊
一面唯一的镜子
现在是冬天，湖面封结
风在湖面上滚动着光影
一只白鹤收紧身子站在堤上
它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
它一直替我忧伤
午后的渔塘
我有意写下一小片水域
它主要有渔塘，水田和芦苇湖构成
离一个叫上滩的村庄不远
离一个叫坟台梁的地方很近
我站在坟台梁上就能看到
被框在镜框里的山水和田园
它已经不需要被临摹或上彩
午后时分，一片寂静
正好不惊扰太阳投放一些
暖色的霞光在渔塘的清澈里
一个正在水田里补秧苗的女人
她顾不上去观察塘堤上
有两只正在暖昧的水鸟，毫不设防
一些树把头倒扎在水田里看着她动人的脸庞
整个午后，还有一个垂钓的人
隐藏在渔塘边的杂草中
我看得出他是一个闲人
他用大量的时间在等待
他心目中的那条鱼
会轻轻的咬他埋在水里的钩
而我只想借这个人垂钓的姿势来忘记人间
像树一样活着
它们不会计较谁把枝搭在谁的肩上
它们时而舞动，时而静默
他们不比年轮多少，不争个头高低
它们允许鸟雀住进心房，小兽在脚下小憩
它藏纳阳光，呼应月亮
它们是我活着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