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治體三政本上(3)
一在育人材。士必體用兼備。而後可謂之真才。非徒曲諒小謹。遂為有守。奉行成例。遂為有猷也。以此為才小。臣將受權於胥吏而習於便安。惟以無事為福。大臣將卸責於君上而巧於緣飾。惟以容悅為工。國家其何所恃。為今之計。必須以備儲人才為要務。而欲人才之振興。一在培養於平日。一在激勸於臨時。夫培養之原。首在學校。今日之士子。即異日卿大夫。當在學校。未嘗講求明德新民之理。及在 朝廷。何以責其有致君治民之效。是必 國家學校之教。一本於大學之道。而師儒之官。皆堪表率。天下士囗相砥厲。斯禮義廉恥。曉然昭著於人心。而又研求經史以擴其才識。一旦出身報 國。而忠愛之誠。已固結於心。自能上不負 君。而隨在可覘其建樹矣。激勸之方。則在臨時。惟視上之感召耳。自古來需才之世。孰不欲得真才而用之。乃上以實求。下以名應。其故何耶。所求在敢言。而所好者阿諛。所求在持正。而所好者趨承。天下固不視其所求而視其所好。蓋欲下之直言無諱。必在上者先自絕其避嫌顧忌之隱。欲天下之公正不阿。必在上者先自杜其承歡希幸之緣。伏祈 皇上端本善則。顯示天下以好惡之正。使人人皆知 聖意之所向。而凡部院堂官封疆大吏。亦將精心察覈。秉公舉劾。各思自致夫以人事君之義。庶幾進一人而天下勸。退一人而天下懲。人心皆鼓舞奮興。而真才輩出。足以儲楨幹之用矣。一在。恤民隱。恭維 大行皇帝臨御三十年。宵旰焦勞。無不以民生為念。我 皇上御極之初。深恐民隱未能周知。而求言是急。仰見 宸衷勤恤之思。至周至備。臣愚以為國家多得循良之吏。則民被其福而邦本固。國家濫廁貪庸之吏。則民受其困而邦本危。蓋吏治與民生。相為維繫。而吏治之所以日敝者。由於仕途之雜。比年來捐例頻開。實因河防積儲。兼之各省偏災。為此權宜之計。以救目前之急。然約計捐項。已不下數千萬兩。而 國帑仍有絀無贏。可見捐例所入。無裨 國計。而捐班之道府州縣。已居天下十分之半。竊思捐輸各員。豈果急公好義竭力輸忱。其心大抵以官階為利藪耳。若輩既有求利之心。則當其候補之時。不免夤緣百出。其補官之日。又復朘削多方。小民之膏脂。幾何忍令其苛取以肥囊橐耶。其弊有不可勝言者。 皇上洞察此弊。於二月初一日。即停止順天籌振例。 諭旨甫頒。人心翕然。惟外省捐米之例。尚未奉 旨即停。臣竊思江蘇等省捐米。原為籌振起見。今雨雪均調。豐穰有兆。閭閻可免飢寒之患。且聞浙省以籌振為名。其實藉以填州縣虧欠之項。是取民間之資財以償官虧。復邀 朝廷之議敘以酬民捐。而 國與民均受其累。相應請 旨敕下江浙等省督撫。即將捐米例停止。示以 天子不言有無之道。俾臣民皆知去利向義之公。而凡地方官之擾累民生者。 敕督撫嚴查參劾。則吏治蒸蒸日上。而民困以蘇。民生以遂矣。以上數端。臣謹就管見所及。恭摺奏聞。是否有當。伏乞 皇上聖鑒。
慎始芻言疏咸豐元年
蘇廷魁
奏為敬陳慎始芻言。仰佐 新政事。臣聞君臣如天地。以交泰為理。必實意相孚。上無所疑。下無所隱。然後民情畢達。職業具舉。內寇靖而外夷服。四序調而萬物和。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臣始補官。伏讀 上諭。有拾遺補闕朕所樂聞之言。竊幸唐虞三代君臣交儆之隆。將復見於今日。臣忝諫司。敢不竭愚以效一得之獻乎。謹案春秋書元年之意。欲人君慎始而正其本也。 皇上聖性至孝。嗣服初元。必深思繼述之難。有非臣所能窺測萬一者。然自古聖人不以獨見為明。而以囗言為用。方今時勢頹壞。從而救之。非博詢眾智。力行善政。不足以聳天下之視聽。而激發其天良。說命曰。行之惟艱。王忱不艱。蓋聽言誠信。其效可立致也。 皇上御極之初。允請舉行日講。以禮臣議奏停止。臣不敢贅言。但惜當時大臣。不能和衷商搉。將順 盛美。致中外頗有 諭旨輕改之疑。易曰渙汗其大號。傳曰安危在出令。善令反汗。所關非小。若早慎之於始。當必有以處此矣。臣愚不識忌諱。伏願 皇上敬念德元。無忘典學。精求宏濟之道。允執勞謙之義。豫防驕泰之萌。 深居燕閒。則以兩廣盜賊未平。遠方觀釁為儆。所謂任大守重。莫先於治心。心正則明盡。明盡則化至。更請以建元伊始。 特旨禮問致仕耆儒。如湯金釗等。以尊賢養老昭示天下。 飭各省督撫學臣舉孝廉方正。必嚴取真才以備採用。如有虛應故事。名實不符。一經查劾。即坐舉主。凡條陳籌備經費。事屬專利。有損於民者。概予斥罷。使天下咸知 朝廷所尚。在德不在財。又擇翰詹中敦樸有識者為講官。與九卿分班值日。豫備 召見。准其繕呈講義。論列時務。 皇上虛懷下問。誘使盡言。儀文無晉接之繁。而事體有贊襄之益。如是則 宸修日懋。聖智愈明。任賢去邪。當機立斷。弊除其太甚。令出於必行。所以正綱紀。興教化。弭災害。而長享太平者。皆本於此。若謂囗言易惑得人。尤難。恐非推誠接物之論。今天下不患無才。患士氣不振耳。取舍慎於上。則名節重於下。凡屬臣子。親見 君父勵精圖治與人為善之誠。而尚敢因循苟且營私取利者。未之有也。宋臣司馬光曰。國家之事。言其大者遠者。則失於迂闊。言其小者近者。則失於苛細。與其受苛細之責。不若取迂闊之譏。臣之獻愚有類於是。謹繕摺密陳。伏乞 聖斷施行。
咸豐元年正月二十四日奉
上諭給事中蘇廷魁陳奏一摺朕詳加披覽所稱求宏濟之道防驕泰之萌意在推誠任賢慎始圖治能見其大朕甚嘉之其論孝廉方正一條亦合循名責實之意著各省督撫學政認真訪擇務將品學兼優眾所推服之人切實保舉以備錄用毋得虛應故事名實不符如所舉非人惟濫保之員是問其各慎之欽此
敬陳 聖德三端預防流弊疏咸豐元年
曾國藩
奏為敬陳 聖德。仰贊高深事。臣聞美德所在。常有一近似者為之淆。辨之不早。則流弊不可勝防。故孔門之告六言。必嚴去其六弊。臣竊觀 皇上生安之美德。約有三端。而三者之近似。亦各有其流弊。不可不預防其漸。請為我 皇上陳之。臣每於祭祀侍儀之頃。仰瞻 皇上對越肅雍。跬步必謹。而尋常囗事。亦推求精到。此敬慎之美德也。而辨之不早。其流弊為瑣碎。是不可不預防。人臣事君。禮儀固貴周詳。然苟非朝祭大典。難保一無疏失。自去歲以來。步趨失檢。廣林以小節被參。道旁叩頭。福濟麟魁以小節被參。 內廷接 駕。明訓以微儀獲咎。都統暫署。惠豐以微儀獲咎。在 皇上僅予譴罰。初無苛責之意。特恐臣下誤會風旨。或謹於小而反忽於大。且有謹其所不必謹者。行禮有儀注。古今通用之字也。近來避 皇上之嫌名。乃改為行禮禮節。朔望常服。既經臣部奏定矣。而去冬忽改為貂。 御門常服挂珠。既經臣部奏定矣。而初次忽改為補。以此等為尊 君。皆於小者。謹其所不必謹。則於國家之大計。必有疏漏而不暇深求者矣。夫所謂國家之大計果安在哉。即如廣西一事。其大者在位置人才。其次在審度地利。又其次在慎重軍需。今發往廣西人員不為不多。而位置之際。未盡妥善。姚瑩年近七十。曾立勳名。宜稍加以威望。令其參贊幕府。若泛泛差遣委用。則不能收其全力。嚴正基辦理糧臺。而位卑則難資彈壓。權分則易致牽掣。夫知之而不用。與不知同。用之而不盡。與不用同。諸將既多。亦宜分為三路。各有專責。中路專辦武宣大股。西路分辦泗鎮南太。東路分辦七府一州。至於地利之說。則 欽差大臣宜駐劄橫州。乃可以策應三路。糧臺宜專設梧州。銀米由湖南往者。暫屯桂林。以次而輸於梧。由廣東往者。暫屯肇慶。以次而輸於梧。則四方便於支應。而寇盜不能劫掠。今軍興一載。外間既未呈進地圖。規畫全勢。而 內府有康熙輿圖。乾隆輿圖。亦未聞樞臣請出。與 皇上熟視審計。至於軍需之說。則捐輸之局。萬不可開於兩粵。捐生皆從軍之人。捐資皆借囗之項。展轉挪移。仍於糧臺乎取之。此三者。皆就廣西而言。今日之大計也。即使廣西無事。而凡為臣子者。亦皆宜留心人材。亦皆宜講求地利。亦皆宜籌畫 國計。圖其遠大。即不妨略其細微。漢之陳平。高祖不問以決獄。唐之房杜。太宗惟責以求賢。誠使我 皇上豁達遠觀。罔苛細節。則為大臣者。不敢以小廉曲謹自恃。不敢以尋行數墨自取竭囗必且穆然深思。求所以宏濟於艱難者。臣所謂防瑣碎之風。其道如此。
又聞 皇上萬幾之暇。頤情典籍。游藝之末。亦法前賢。此好古之美德也。而辨之不細。其流弊徒尚文飾。亦不可不預防。自去歲求言以來。豈無一二嘉謨至計。究其歸宿。大抵皆以無庸議三字了之。間有特被 獎許者。 手詔以囗倭仁。未幾而疏之萬里之外。 優旨以答蘇廷魁。未幾而斥為亂道之流。是鮮察言之實意。徒飾納諫之虛文。自道光中葉以來。朝士風氣。專尚浮華。小楷則工益求工。試律則巧益求巧。翰詹最優之途。莫如 兩書房行走。而保薦之時。但求工於小楷者。閣部最優之途。莫如軍機處行走。而保送之時。但取工於小楷者。衡文取士。大典也。而考差者亦但論小楷試律。而不復計文義之淺深。故臣常謂欲人才振興。必使士大夫考古來之成敗。討 國朝之掌故。而力杜小楷試律工巧之風。乃可以崇實而黜浮。去歲奏開日講。意以人臣陳說古今於黼座之前。必不敢不研求實學。蓋為此也。今 皇上於軍務倥傯之際。仍舉斯典。正與康熙年三藩時相同。然非從容 召見。令其反覆辨說。恐亦徒飾虛文。而無以考核人才。目前之時務雖不可妄議。 本朝之成憲。獨不可稱述乎。 皇上於外官來京。屢次 召見。詳加考核。今日之翰詹。即異日之督撫司道也。甫脫乎小楷試律之間。即與以兵刑錢穀之任。又豈可但觀其舉止便捷。語言圓妙。而不深究其真學真識乎。前者臣工奏請刊布 御製詩文集。業蒙 允許。臣考 高宗文集刊布之年。 聖壽已二十有六。 列聖文集刊布之年。皆在三十四十以後。 皇上春秋鼎盛。若稍遲數年。再行刊刻。亦足以昭 聖度之謙沖。且明示天下以敦崇實政不尚虛文之意。風聲所被。必有樸學興起。為 國家任棟梁之重。臣所謂杜文飾之風。其道如此。
臣又聞 皇上娛神淡遠。恭己自怡。曠然若有天下而不與焉者。此廣大之美德也。然辨之不精。亦恐厭薄恆俗而長驕矜之氣。尤不可不預防。去歲求言之 詔。本以用人與行政並舉。乃近來兩次 諭旨。皆曰黜陟大權。朕自持之。在 皇上之意。以為中無纖毫之私。則一章一服。皆若奉天以命德。初非自執己見。豈容臣下更參末議。而不知天視自民視。天聽自民聽。 國家設立科道。正民視民聽之所寄也。 皇上偶舉一人。軍機大臣以為當。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臣等九卿以為當。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必科道百僚以為當。斯為國人皆曰賢。黜陟者。 天子一人持之。是非者。 天子與普天下人共之。 宸衷無纖毫之私。可以謂之公。未可謂之明也。必國人皆曰賢。乃合天下之明以為明矣。古今人情不甚相遠。大率戇直者少。緘默者多。 皇上再三誘之使言。尚且顧忌濡忍。不敢輕發。苟見 皇上一言拒之。誰復囗干犯 天威。如禧恩之貪黷。曹履泰之汙鄙。前聞物論紛紛。久之竟寂無彈章。安知非畏雷霆之威。而莫敢先發以取罪哉。自古之重直臣。非特使彼成名而已。蓋將借其藥石。以折人主驕侈之萌。培其風骨。養其威棱。以備有事折衝之用。所謂疾風知勁草也。若不取此等。則必專取一種諧媚囗熟之人。料其斷不敢出一言。以逆耳而拂心。而稍有鋒鋩者。必盡挫其勁節。而銷鑠其剛氣。一旦有事。則滿庭皆疲苶沓泄。相與袖手。一籌莫展而後已。今日 皇上之所以使賽尚阿視師者。豈不知千金之弩。輕於一發哉。蓋亦見在廷他無可恃之人也。夫平日不儲剛正之士。以培其風骨而養其威棱。臨事安所得人才而用之哉。目今軍務警報。運籌於一人。取決於俄頃。 皇上獨任其勞。而臣等莫分其憂。使廣西而不遽平。固中外所同慮也。然使廣西遽平。而 皇上意中或遂謂天下無難辦之事。眼前無助我之人。此則一念驕矜之萌。尤微臣區區所大懼也。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曰。無若殷王受之迷亂。舜與成王。何至如此。誠恐一念自矜。則直言日覺其可憎。佞諛日覺其可親。流弊將靡所底止。臣之過慮。實類乎此。此三者。辨之於早。祗在幾微之間。若待其弊既成而後挽之。則難為力矣。臣謬玷卿陪。幸逢 聖明在上。何忍不竭愚忱以仰裨萬一。雖言之無當。然不敢激切以沽直聲。亦不敢唯阿以取容悅。伏惟 聖慈垂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