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纵有千种风情:柳永的风月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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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你的名字,我的心事

我没有想到,读他的词猜他的心,竟是这样折磨人。眼看着后海边的迎春花开了,喜鹊唤醒了紫竹院的睡莲,香山的红叶疯了,京城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提前了许多天。四季在眼前晃晃悠悠闪了一个来回,我以为柳永的形象会在我心里渐渐变得丰满而立体,可直到落下最后一个字,看着窗外那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愈发红艳的朝阳,我不得不叹了口气,他像这个初冬里一团雾气,触不到看不透,朦朦胧胧,只在晨间迷梦未醒时于一片萧索寒意中穿行而过。

“宁立千人碑,不做柳永传。”好多人都这样说。许是因为正史中不见他的名号,于是要从野史片段中考据千年前的风尘,实在是一桩既困难又枯燥的事情;又许是因为他一生纠缠在青楼脂粉之间,以修齐治平为本的读书人避之不及,谁愿意为这样一个风流浪子污了名声?又或是,他的一生心事已全部托付在一卷《乐章集》中,只要去读便好,纵使心潮澎湃有万语千言,但凡说出来就会变了味道。

于是便出现了奇怪的事情——自古至今,他的名字如雷贯耳,宋时歌姬舞女中便盛传“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的歌谣,后世也有“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影响,时至今日,谁人不知那一句唱落离人眼泪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闪耀如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纵使在如漆夜幕上群星璀璨,他从不逊色。可是,泱泱宋史中无论列传还是文苑,都不见他的名字,持一杆春秋之笔的史官们,心照不宣地遗忘了他。

其实无妨,谁笔底波澜让时光惊艳,那他已注定永恒。

一生风流的他,在务本理道的统治者眼里无疑是个异类,御笔挥就“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他的仕途就此画了句号。纵使他穷尽一生摇摆在“奉旨填词”和汲汲功名之间,最后也不过得个屯田员外郎的从六品京官,还受尽漂泊羁旅之苦和失意落魄之痛。

很多人爱他,他亦爱过很多人。人人都说欢场中不过逢场作戏,欢爱时你侬我侬,过后不过萍水路人,可他偏偏捧出了一颗真心。在他看来,青楼里的佳人们并不是只有精致容颜和婀娜身段,她们那总是被人忽略的才情、性情、真情,他愿意接纳,感恩,珍存,并回报以热烈而真挚的感情。两情相悦是世上最美之事,幸而在他灰雾弥漫的人生里,也有过那样鲜艳且幸福的时光。

他求功名,历尽坎坷也没什么大的成就;他贪温情,可又有大半岁月耗在了孤独的羁旅漂泊中。他的词里布满伤痕,俱是萧索,纵然偶尔有一抹亮色,或是写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华里,或是潜藏着干谒恭维的难言心机。

想弃了浮华,醉了烟花,终是不舍;想远了脂粉,一心求仕,也未成行。若即若离,不进不退,这简直是世上最尴尬的距离。他一身桀骜,泯灭在仓皇岁月里;他满腹愁肠,却到人生谢幕也保留着三分轻狂。

到最后,我还是读不懂他。纵使把各种典籍传言里的琐碎痕迹串在一起,也看不清他人生的全部脉络,解不开与他相关的诸种谜题,可又有何妨呢?猜他心事的过程,已是一段极美的旅程,他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是路边最美的风景,花红草绿、燕语莺啼、水秀山青,还有佳人唱着动听的曲子,不需走到尽头,已是心神俱醉。

这段猜心之旅,愿邀诸君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