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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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刘綎(乔一琦)李应祥(童元镇)陈璘(吴广)邓子龙马孔英

刘綎,字省吾,都督显子。勇敢有父风,用荫为指挥使。

万历初,从显讨九丝蛮。先登,擒其酋阿大。以功迁云南迤东守备,改南京小教场坐营。

十年冬,缅甸犯永昌、腾越,巡抚刘世曾请济师。明年春,擢綎游击将军,署腾冲守备事。缅甸去云南远,自其酋莽瑞体以兵服诸番,势遂强,数扰边境。

江西人岳凤者,商陇川,骁桀多智,为宣抚多士宁记室,士宁妻以妹。凤诱士宁往见瑞体,潜与子曩乌鸩杀之,并杀其妻子,夺金牌印符,受瑞体伪命,代士宁为宣抚。瑞体死,子应里嗣。凤结耿马贼罕虔、南甸土舍刀落参、芒市土舍放正堂,与应里从父猛别、弟阿瓦等,各率象兵数十万攻雷弄、盏达、干崖、南甸、木邦、老姚、思甸诸处,杀掠无算。窥腾越、永昌、大理、蒙化、景东、镇沅、元江。已,陷顺宁,破盏达,又令曩乌引缅兵突猛淋。指挥吴继勋等战死。邓川土官知州何钰,凤僚婿也,使使招之,凤絷献应里。

当是时,车里、八百、孟养、木邦、孟艮、孟密、蛮莫皆以兵助贼,贼势益盛。黔国公沐昌祚闻警,移驻洱海,巡抚刘世曾亦移楚雄。大征汉土军数万,令参政赵睿壁蒙化,副使胡心得壁腾冲,陆通霄壁赵州,佥事杨际熙壁永昌,与监军副使傅宠、江忻督参将胡大宾等分道进击。大小十余战,积级千六百有奇,猛别、落参皆殪。参将邓子龙击斩罕虔于姚关。应里趣凤东寇姚关,北据湾甸、芒市。会綎至军,军大振。凤惧,乃令妻子及部曲来降,綎责令献金牌印符及蛮莫、孟密地。乃以送凤妻子还陇川为名,分兵趋沙木笼山,据其险,而己驰入陇川境。凤度四面皆兵,遂诣军门降。綎复率兵进缅,缅将先遁,留少兵陇川。

綎攻之,凤子曩乌亦降。綎乃携凤父子往攻蛮莫,乘胜掩击。贼窘,缚缅人及象马来献,蛮莫平。遂招抚孟养贼,贼将乘象走,追获之。复移师围孟琏,生擒其魁。

云南平,献俘于朝。帝为告谢郊庙,受百官贺。大学士申时行以下,悉进官荫子。綎亦进副总兵,予世荫。乃改孟密安抚司为宣抚,增设安抚二,曰蛮莫,曰耿马,长官司二,曰孟琏,曰孟养;千户所二,一居姚关,一居猛淋。皆名之曰“镇安”。命綎以副总兵署临元参将,移镇蛮莫。初,凤降本以计诱,而巡抚世曾称阵擒,遂行献俘礼,叙功及阁部。

未几,缅人复大举寇孟密。孟密兵战败,贼遂围五章。把总高国春率五百人援,破贼数万,连摧六营,为西南战功第一,进官,世荫副千户。綎亦优叙。

蛮莫设安抚,以土官思顺有功,特授之。綎纳其重贿,又纵部将谢世禄等淫虐,思顺大怨。

綎,将家子。父显部曲多健儿,綎拥以自雄。征缅之役,勒兵金沙江,筑将台于王骥故址,威名甚盛。然性贪,御下无法。兵还至腾冲,甲而噪,焚民居。綎在蛮莫,闻之驰至,犒以金钱,始定。思顺恐祸及,叛归莽酋。诏革綎任,以游击候调。

无何,罗雄变起。罗雄者,曲靖属州也,者氏世为知州。嘉靖时,者浚嗣职,杀营长而夺其妻,生子继荣。浚年老无他子,继荣得袭职,遂弑浚。妖僧王道、张道以继荣有异相,奉为主。用符术练丁甲,煽聚徒党,独外弟隆有义不从。十三年冬,继荣分党四剽,广西师宗、陆凉诸府州咸被患。巡抚刘世曾檄调汉土军,属监司程正谊、郑璧等分御之。会綎解官至沾益,世曾喜,令与裨将刘绍桂、万鏊分道讨。綎直捣继荣寨,拔之,获其妻妾数人,继荣逸去。綎连克三砦,斩王道、张道,追亡至阿拜江。隆有义部卒斩继荣首以献,贼尽平。时首功止五十余级,而抚降者万余人,论者称其不妄杀。初,綎破继荣,有论其私财物者,功不录。世曾为辨诬,乃赐白金。寻用为广西参将,移四川。

二十年召授五军三营参将。会朝鲜用师,綎请率川兵五千赴援,诏以副总兵从征。至则倭已弃王京遁,綎趋尚州乌岭。岭亘七十里,峭壁通一线,倭拒险。别将查大受、祖承训等间道逾槐山,出乌岭后。倭大惊,遂移驻釜山浦。

綎及承训等进屯大邱、忠州,以金罗水兵布釜山海口,朝鲜略定。未几,倭遣小西飞纳款,遂犯咸安、晋州,逼全罗。提督李如松急遣李平胡、查大受屯南原,祖承训、李宁屯咸阳,綎屯陕川,扼之。倭果分犯,请将并有斩获。倭乃从釜山移西生浦,送王子归朝鲜。帝命撤如松大军还,止留綎及游击吴惟忠合七千六百人,分扼要口。总督顾养谦力主尽撤,綎、惟忠亦先后还。

属播酋杨应龙作乱,擢綎四川总兵官。綎戍朝鲜二年,劳甚,觊勘功优叙,乃贿御史宋兴祖。兴祖以闻,法当褫。部议綎功多,请尽革云南所加功级,以副总兵镇四川。寻以应龙输款,而青海寇数扰边,特设临兆总兵官,移綎任之。

二十四年三月,火落赤、真相、昆都鲁、歹成、他卜囊等掠番窥内地。綎部将周国柱等击之莽剌川脑,斩首百三十有奇,获马牛杂畜二万计。帝为告郊庙宣捷。綎等进秩予荫有差。

明年五月,朝鲜再用师。诏綎充御倭总兵官,提督汉土兵赴讨。又明年二月抵朝鲜,则杨镐、李如梅已败。经略邢玠乃分军为三,中董一元,东麻贵,西则綎,而陈璘专将水兵。綎营水源。倭亦分三路,西行长据顺天,壕砦深固。

綎欲诱执之,遣使请与期会。使者三反,綎皆单骑俟道中。行长觇知之,乃信,期以八月朔定约。至期,綎部卒泄其谋,行长大惊,逸去。綎进攻失利。

监军参政王士琦怒,缚其中军。綎惧,力战破之,贼退不敢出。诸将三道进,綎挑战破之,驱贼入大城。已,贼闻平秀吉死,将遁。綎夜半攻夺栗林、曳桥,斩获多。石曼子引舟师救,陈璘邀击之海中。行长遂弃顺天,乘小艘遁。

班师,进綎都督同知,世荫千户。遂移师征杨应龙。会四川总兵官万鏊罢,即以綎代之。时兵分八道,川居其四。川东又分为二,以綦江道最要,令綎当之。应龙熟綎才,颇惧,益兵守要害。二十八年正月,诸将克丁山、铜鼓、严村,遂直捣楠木、山羊、简台三峒。峒绝险,贼将穆照等众数万连营,诸将惮之。綎分兵攻其三面,大战于李汉坝,生擒其魁,余贼奔入峒。乘势克三关,直捣峒前,焚之,贼多死。尽克三峒,擒穆照及贼魁吴尚华。是日,綎督战,左持金,右挺剑,大呼曰:“用命者赏,不用命者齿剑!”斗死者四十人,遂大捷。应龙乃遣子朝栋、惟栋及其党杨珠统锐卒数万,由松坎、鱼渡、罗古池三道并进。綎伏万人罗古,待松坎贼;以万人伏营外,待鱼渡贼;而别以一军策应。

贼果至,伏尽起。綎率部下转战,斩首数百,追奔五十里。贼聚守石虎关,綎亦掘堑守。

初,綎闻征播命,逗遛,多设难以要朝廷。言官交劾,议调南京右府佥书。

綎至是闻之,即辞任。总督李化龙以平播非綎不可,固留之,力荐于朝。

綎乃复受事,逾夜郎旧城,攻克贼滴泪、三坡、瓦窑坪、石虎诸隘,直抵娄山关。

娄山万峰插天,丛箐中一径才数尺,贼设木关十三座,排栅置深坑,百险俱备。

綎分奇兵为左右路,间道趋关后,而自督大军仰攻,夺其关,追至永安庄,两路军亦会。綎老将持重,虑贼冲突,联诸营:一据娄山关为老营,一据白石口为腰营,一据永安庄为前营。都指挥王芬者,勇而寡谋,每战辄请为前锋,连胜有轻敌心,独营松门垭之冲,距大营数里。贼方有乌江之胜,谋再夺娄山。适穆照遣使泄芬孤军状,贼乃袭杀芬,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亦死,失亡士卒二千人。綎闻,亲率骑卒往救,部将周以德、周敦吉分两翼夹攻,贼始大奔,追至养马城而还。是日,应龙几被获,乃不敢窥娄山。綎惩前失,劄近关坚壁,且请济师。逾十余日,克后水囤,营于冠子山。寻会马孔英、吴广诸军,逼海龙囤下,与诸将共平贼,綎功为多。

初,李化龙荐綎,言官谓綎尝纳应龙贿,宜夺官从军。部议谪为事官,戴罪办贼。綎德化龙,使使赍玉带一、黄金百、白金千投化龙家,为化龙父所叱。投巡按御史崔景荣家,亦如之。化龙、景荣并奏其事,诏革綎任,永不收录,没其物于官。已,录平播功,进左都督,世荫指挥使。

三十六年,云南阿克反,起綎讨贼总兵官。未至,贼已平,寝前命。四十年,四川建昌倮乱,命綎为总兵官讨之。偕参政王之机分八道督诸将攻,而己居中节制,克桐槽、沈渣、阿都、厦卜、越北诸砦,大小五十六战,斩馘三千三百有奇,诸倮巢穴一空。

綎为将,数被黜抑,性骄恣如故。尝拳殴马湖知府詹淑,淑改调,綎夺禄半年。久之,以军政拾遗罢归。

四十六年,帝念辽警,召为左府佥书。明年二月,经略杨镐令綎及杜松、李如柏、马林四路出师。綎兵四万,由宽佃,副使康应乾监之,游击乔一琦别监朝鲜军并进。綎镇蜀久,好用蜀兵。久待未至,遂行。而所分道独险远,重冈叠岭,马不成列。次深河,连克牛毛、马家二砦。大清兵五百守董鄂路,闻綎军至,逆战。綎纵兵围数重,大清兵众寡不敌,失二裨将,伤五十人,余溃围出。綎已深入三百里,杜松军覆犹不知。复整众进,遇大清兵,綎引军登阿布达里冈,将布阵,大清兵亦登冈,出其上,而别以一军趋綎西。冈上军自高驰下,奋击綎军,綎殊死战。趋綎西者复从旁夹击,綎军不能支。大清兵乘势追击,遇綎后二营军。未及陈,复为大清兵所乘,大溃,綎战死。

养子刘招孙者,最骁勇,突围,手格杀数人,亦死。士卒脱者无几。

时应乾及朝鲜军营富察之野,大清遂移师邀之。应乾兵及朝鲜兵列械将战,狂风骤起,扬沙石。应乾发火器,反击己营,大乱。大清兵趋击,大破之,掩杀几尽,应乾以数百骑免。一琦亦为大清兵所破,走入朝鲜营。朝鲜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惧,率众降,一琦投崖死。杨镐闻杜松、马林师败,驰召綎及李如柏还。骑未至,綎已覆,独如柏全。事闻,帝遣中使祭阵亡将士,恤綎家。

綎于诸将中最骁勇。平缅寇,平罗雄,平朝鲜倭,平播酋,平倮,大小数百战,威名震海内。綎死,举朝大悚,边事日难为矣。綎所用镔铁刀百二十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刘大刀”。天启初,赠少保,世荫指挥佥事,立祠曰“表忠”。一琦,字伯珪,上海人。

李应祥,湖广九溪卫人。以武生从军,积功至广西思恩参将。

万历七年,巡抚张任大征十寨,应祥与有功。即其地设三镇,筑城列戍。应祥方职营建,会擢松潘副总兵,当事者奏留之,以新秩莅旧任。从总兵王尚文大破马平贼韦王明,寻以署都督佥事,入为五军营副将。

十三年,改南京左府佥事,出为四川总兵官。松、茂诸番列砦四十八,岁为吏民患。王廷瞻抚蜀时,尝遣副将吴子忠击破丢骨、人荒、没舌三砦,诸酋乃降。

故事,诸番岁有赏赉,番恃强要索无已。其来堡也,有下马、上马、解渴、过堡酒及热衣气力偏手钱;戍军更番,亦奉以钱,曰新班、架梁、放狗、屣草、挂彩。

廷瞻一切除之,西陲稍靖。仅六七年,势复猖獗。是年夏,杨柳番出攻普安堡,犯归水崖、石门坎,遂入金瓶堡,杀守将。巡抚雒遵属应祥讨之。提卒三千入茂州,克一岩。番恃险,剽如故。

无何,遵罢,徐元泰代。檄谕之,使三反,番不应。窥蒲江关,断归水崖、黄土坎道,筑墙五哨沟,绝东南声援。见官军少,相顾笑曰:“如此磨子兵,奈我何?”磨子者,谓屡旋转而数不增也。其冬突平夷堡,掠良民,刳其肠,绕二牛角,牛奔,肠寸裂。明年正月,遂围蒲江关,炮毁雉堞。守将朱文达出,斩数十人。贼稍解,东南路始通。

元泰决计大征。诸路兵悉集,乃命游击周于德将播州兵为前锋,游击边之垣将酉阳兵为后拒,故总兵郭成将叙、马兵扼其吭,参将朱文达将平茶兵击其胁,而应祥居中节制,参议王凤监之。应祥令军中各树赤、白帜一,良民陷贼者徒手立赤帜下,熟番不附贼者徒手立白帜下,即免罪。番虽多,遇急不相救。国师喇嘛者,狡猾,联姻青海酋丙兔与湾仲、占柯等,刻木连大小诸姓,歃血诅盟。至是,邀湾仲、占柯先犯归化以尝官军。于德诱擒喇嘛、湾仲,守备曹希彬复击斩占柯。丢骨、人荒、没舌三砦最强,于德皆攻克,复连破卜洞王诸砦。文达、成、之垣亦各拔数砦,与于德军合,遂攻破蜈蚣、茹儿诸巢。嘉靖初,之垣祖轮以指挥讨茹儿贼,被杀,漆其头为饮器。及是六十年,之垣乃得之,以还葬焉。

贼屡北,窘,悉弃辎重饵官军。官军不顾,斩关入,贼多死,河东平。寻渡河而西,连破西坡、西革、歪地、乾沟、树底诸巢。有小粟谷者,首乱,觇大军西,不设备。郭成夜袭之,大获。牛尾砦尤险恶,将士三路夹攻,火其栅,斩酋合儿结父子。河西亦平。诸军得所积稞粟,留十日,尽焚其砦,以六月班师。其逃穷谷者,求偏头结赛乞降,应祥令埋奴设誓,然后许之。埋奴者,番人反接其奴,献军前,呼天而誓,即牵至要路,掘坎埋之,露其首,凡埋二十三人。偏头结赛雅善天竺僧,僧言岁在鸡犬,番有厄。偏头信之,预匿山谷中,逸贼以为神,迹而拜求之,故偏头为之请。是役也,焚碉房千六百有奇,生擒贼魁三十余人,俘馘以千余计。自是群番震惊,不敢为患,边人树碑记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