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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食货七(2)

开元四年,山东诸州大蝗。紫微令姚崇奏言:「臣闻毛诗云『秉彼蟊贼,以付炎火。』又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此并除蝗之义也。又蝗既解飞,夜必投火,臣请切勒所在夜中设火,火边掘大坑,且焚且瘗,除之可尽。」乃遣使分道驱除瘗埋,朝臣多言不可。玄宗以问崇,崇对曰:「常人执文,不识通变。凡事有违经而合道者,亦有反道而适权者。魏时山东有蝗伤稼,缘小忍不除,遂使苗稼总尽,人至相食。后秦时有蝗,禾稼及木草俱尽,牛马至相噉毛尾。今山东蝗虫,所在充满,傥不救其收获,百姓岂免流离,事属安危,不可胶柱。纵使除之不尽,犹胜养以成灾。若驱逐不得,臣在身官爵,并请削除。」玄宗许之。黄门监卢怀慎谓崇曰:「蝗是天灾,岂可制以人事。外议籍籍,咸以为杀虫太多,有伤和气,犹可停罢。」崇曰:「楚王吞蛭,厥疾用瘳。叔敖断蛇,其福乃降。赵宣子至贤也,恨用其犬。孔宣父将圣也,不爱其羊。皆志在安人,思不失礼。今既救人杀虫,天道固应助顺。若因此致祸,崇请以身当之。」怀慎更不能答。崇令埋瘗之,累月方尽。其后渐丰熟。

八年,天下户口逃亡,色役伪滥,朝廷深以为患。

九年正月,监察御史宇文融陈便宜,奏请检察伪滥兼逃户及籍外剩田。于是令融充使推句,获伪勋及诸色役甚众,特加朝散大夫,再迁兵部员外兼侍御史。融遂奏置劝农判官,长安尉裴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往天下。慕容珣、王冰、张均、宋希玉、宋询、韦洽、薛、乔梦松、王诱、徐楚璧、徐锷、裴宽、崔希逸、边冲寂、班景倩、郭廷倩、元将茂、刘日正、王焘、于孺卿、王忠翼、何千里、梁勋、卢怡、库狄履温、贾晋、李登、盛廙等,皆知名士。判官得人,于此为盛,其后多至显秩。所在检责田畴,招携户口。其新附客户,则免其六年赋调,但轻税入官。阳翟县尉皇甫憬、左拾遗杨相如并上疏,盛陈烦扰不便。宽等皆当时才彦,使还,得户八十余万,田亦称是。憬遂贬为衢州盈川尉。融拜御史中丞。

融又上言:「天下所检责客户,除两州计会归本贯以外,便令所在编附。年限向满,须准居人,更合所有优矜,即此辈徼幸,若征课税,即目击未堪。窃料天下诸州,不可一例处置,且请从宽乡有剩田州作法。窃计有剩田者减三四十州,取其剩田,通融支给。其剩地者三分请取其一分以下。其浮户,请任其亲戚乡里相就,每十户以上,共作一坊。每户给五亩充宅,并为造一两口室宇,开巷陌,立闾伍,种桑枣,筑园蔬,使缓急相助,亲邻不失。丁别量给五十亩以上为私田,任其自营种。率十丁于近坊更共给一顷,以为公田,共令营种。每丁一月役功三日,计十丁一年共得三百六十日。营公田一顷,不啻得之,计平收一年不减百石,便纳随近州县。除役功三十六日外,更无租税。既是营田户,且免征行,安堵有余,必不流散。官司每丁纳收十石,其粟更不别支用,每至不熟年,斗别二十价,然后支用。计一丁年还出两丁以上,亦与正课不殊。则官收其役,不为矜纵,人缓其税,又得安舒,仓廪日殷,久长为便。其狭乡无剩地客多者,虽此法未该,准式许移窄就宽,不必要须留住。若宽乡安置得所,人皆悦慕,则三两年后,皆可改图,弃地尽作公田,狭乡总移宽处,仓储既益,水旱无忧矣。」

至十三年封泰山,米斗至十三文,青、齐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无贵物,两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绢一疋二百一十二文。东至宋、汴,西至岐州,夹路列店肆待客,酒馔丰溢。每店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谓之驿驴。南诣荆、襄,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远适数千里,不持寸刃。二十年,户七百八十六万一千二百三十六,口四千五百四十三万一千二百六十五。

天宝元年,户八百三十四万八千三百九十五,口四千五百三十一万一千二百七十二。自十三载以后,安禄山为范阳节度,多有进奉,驼马生口,不旷旬月,郡县供熟食酒肉草料。杨国忠任用之后,即与蛮王合罗凤结衅,征关辅、河南、京兆人讨之,去者万不一全,连枷赴役,郡县供食。于是当路店肆多藏闭,以惧挠乱,驴马车牛,悉被虏夺,不酬其直,数年闲,因渐减耗。

十三载,京城秋霖,米价腾贵,官出太仓米,分为十场出粜。其所在川谷泛溢,京城坊市墙宇崩坏向尽。東京洛又溢,隄壞,飄損十九坊居人邑屋。二十日,遣京城诸坊人家,于门前作泥人,长三尺,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十月方霁。

十四载,管户总八百九十一万四千七百九,应不课户三百五十六万五千五百一,应课户五百三十四万九千二百八十。管口总五千二百九十一万九千三百九,不课口四千四百七十万九百八十八,课口八百二十万八千三百二十一。此国家之极盛也。按后汉自建武初至桓帝永寿三年,凡百三十年,有户千六十七万。按自周武帝建德六年平齐,至隋文帝开皇九年灭陈,凡十四年,然后车书混一,甲兵方息。至大业二年,凡十八年,有户八百九十万。我国家自武德初至天宝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汉室,而人户纔比于隋氏,盖有司不以经国驭远为意,法令不行,所在隐漏之甚也。肃宗干元三年,见到帐百六十九州岛,应管户总百九十三万三千一百三十四。不课户总百一十七万四千五百九十二,课户七十五万八千五百八十二。管口总千六百九十九万三百八十六,不课口千四百六十一万九千五百八十七,课口二百三十七万七百九十九。自天宝十四年至干元三年,损户总五百九十八万二千五百八十四,不课户损二百三十九万一千九百九,课户损三百五十九万六百七十五;损口总三千五百九十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三,不课口损三千七十一万三百一,课口损五百二十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二。户至大历中,唯有百三十万户。建中初,命黜陟使往诸道按比户口,约都得土户百八十余万,客户百三十余万。

丁中汉晋宋北齐隋大唐

汉孝景二年,令天下男子年二十而始傅。傅音附。傅,着也。著名籍,给公家徭役。

晋武帝平吴后,有司奏,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为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为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为老、小,不事。

宋文帝元嘉中,王弘上言:「旧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当以十三以上能自营私及公,故以充役。考之见事,犹或未尽,体有强弱,不皆称年。循吏恤隐,可无甚患,庸愚守宰,必有勤剧,况值苛政,岂可称言。至令逃窜求免,胎孕不育,乃避罪宪,实亦由兹。今皇化惟新,四方无事,役名之宜,应存消息。十五至十六,宜为半丁,十七为全丁。」帝从之。

北齐武成河清三年,乃令男子十八以上六十五以下为丁,十六以上十七以下为中,六十六以上为老,十五以下为小。

隋文帝颁新令,男女三岁以下为黄,十岁以下为小,十七以下为中。十八以上为丁,以从课役。六十为老,乃免。开皇三年,乃令人以二十一成丁。炀帝即位,户口益多,男子以二十二成丁。高颎奏以人闲课税,虽有定分,年常征纳,除注恒多,长吏肆情,文帐出没,既无定簿,难以推校。乃为输籍之样,请遍下诸州,每年正月五日,县令巡人,各随近五党三党共为一团,依样定户上下。帝从之,自是奸无所容矣。

大唐武德七年定令,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

神龙元年,韦皇后求媚于人,上表,请天下百姓年二十二成丁,五十八免役,制从之。韦庶人诛后,复旧。

玄宗天宝三载十二月制,自今以后,百姓宜以十八以上为中男,二十三以上成丁。

按开元二十五年户令云:「诸户主皆以家长为之。户内有课口者为课户,无课口者为不课户。诸视流内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废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为不课户。无夫者为寡妻妾。余准旧令。诸年八十及笃疾,给侍丁一人,九十二人,百岁三人,皆先尽子孙,次取近亲,皆先轻色。无近亲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内中男者,并听。诸以子孙继绝应析户者,非年十八以上不得析,即所继处有母在,虽小亦听析出。诸户欲析出口为户及首附口为户者,非成丁皆不合析。应分者不用此令。诸户计年将入丁、老、疾应征免课役及给侍者,皆县令貌形状以为定簿。一定以后,不须更貌,若有奸欺者,听随事貌定,以附于实。」

九载制:「天下虽三载定户,每载亦有团貌,自今以后,计其转年合入中男、成丁、五十九者,任退团貌。」广德元年制,天下「百姓二十五成丁,五十五入老。」

论曰:「昔贤云:『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夫子适卫,冉子仆。曰:『美哉庶矣。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故知国足则政康,家足则教从,反是而理者,未之有也。夫家足不在于逃税,国足不在于重敛。若逃税则不土著而人贫,重敛则多养赢而国贫,不其然矣。管子曰:「以正户籍,谓之养赢。」赢者,大贾蓄家也。正数之户既避其赋役,则至浮浪,以大贾蓄家之所役属,自收其利也。三王以前,井田定赋。秦革周制,汉因秦法。魏晋以降,名数虽繁,亦有良规,不救时弊。昔东晋之宅江南也,慕容、苻、姚,迭居中土,人无定本,伤理为深,遂有庚戌土断之令。财丰俗阜,实由于兹。其后法制废弛,旧弊复起,义熙之际,重举而行,已然之效,着在前志。隋受周禅,得户三百六十万。开皇九年平陈,又收户五十万。洎于大业二年,干戈不用,惟十八载,有户八百九十万矣。自平陈后,又加四百八十余万。其时承西魏丧乱,周齐分据,暴君慢吏,赋重役勤,人不堪命,多依豪室,禁网隳紊,奸伪尤滋。高颎睹流冗之病,建输籍之法。于是定其名,轻其数,使人知为浮客,被强家收太半之赋,为编甿奉公上,蒙轻减之征。浮客,谓避公税、依强豪作佃家也。昔汉文三年,除人田租,荀悦论曰:「古者什一而税,天下之中正。汉家或百而税一,可谓至轻矣,而豪强占田踰多,浮客输大半之赋。公家之惠,优于三代,豪强之暴,酷于亡秦,是惠不下通,威福分于豪人也。不正其本,适足以资富强矣。」高颎设轻税之法,浮客悉自归于编户,隋代之盛,实由于斯。先敷其信,后行其令,烝庶怀惠,奸无所容。隋氏资储遍于天下,人俗康阜,颎之力焉。功规萧、葛,道亚伊、吕,近代以来未之有也。隋氏西京太仓,东京含嘉仓、洛口仓,华州永丰仓,陕州太原仓,储米粟多者千万石,少者不减数百万石。天下义仓又皆充满。京都及并州库布帛各数千万,而锡赉勋庸,并出丰厚,亦魏晋以降之未有。国家贞观中有户三百万,至天宝末百三十余年,纔如隋氏之数。圣唐之盛,迈于西汉,约计天下编户合踰元始之闲,而名籍所少三百余万。自贞观以后,加五百九十万,其时天下户都有八百九十余万也。汉武黩兵,人户减半,末年追悔,方息征伐。其后至平帝元始二年,经七十余载,有户千二百二十余万。大唐百三十余年中,虽时起兵戎,都不至减耗,而浮浪日众,版图不收。若比量汉时,实合有加数,约计天下人户少犹可有千三四百万矣。直以选贤授任,多在艺文,才与职乖,法因事弊。隳循名责实之义,阙考言询事之道。崇秩之所至,美价之所归,不无轻薄之曹,浮华之伍。习程典,亲簿领,谓之浅俗;务根本,去枝叶,目以迂阔。风流相尚,奔竞相驱,职事委于群胥,货贿行于公府,而至此也。自建中初,天下编甿百三十万,赖分命黜陟,重为案比,收入公税,增倍而余。诸道加出百八十万,共得三百一十万。遂令赋有常规,人知定制,贪冒之吏,莫得生奸,狡猾之甿,皆被其籍,诚适时之令典,拯弊之良图。旧制,百姓供公上,计丁定庸调及租,其税户虽兼出王公以下,比之二三十分唯一耳。自兵兴以后,经费不充,于是征敛多名,且无恒数,贪吏横恣,因缘为奸,法令莫得检制,烝庶不知告诉。其丁狡猾者,即多规避,或假名入仕,或托迹为僧,或占募军伍,或依倍豪族,兼诸色役,万端蠲除。钝劣者即被征输,困竭日甚。建中新令,并入两税,恒额既立,加益莫由,浮浪悉收,规避无所。而使臣制置各殊,或有轻重未一,仍属多故,兵革荐兴,浮冗之辈,今则众矣。征输之数,亦以阙矣。旧额既在,见人渐艰,详今日之宜,酌晋隋故事,版图可增其倍,征缮自减其半。赋既均一,人知税轻,免流离之患,益农桑之业,安人济用,莫过于斯矣。计诸道簿帐所收,可有二百五十余万户。按历代户口,多不过五,少不减三,约计天下,除有兵马多处食盐,是知见在之数。若采晋、隋旧典制置,可得五百万矣。以五百万户共出二百五十万户税,自然各减半数。古之为理也,在于周知人数,乃均其事役,则庶功以兴,国富家足,教从化被,风齐俗和。夫然,故灾沴不生,悖乱不起。所以周官有比、闾、族、党、州、乡、县、遂之制,维持其政,纲纪其人。孟冬司徒献民数于王,王拜而受之,其敬之守之如此之重也。及理道乖方,版图脱漏,人如鸟兽,飞走莫制,家以之乏,国以之贫,奸冗渐兴,倾覆不悟。斯政之大者远者,将求理平之道,非无其本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