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公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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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光绪元年(4)

十月杪,总署函称,吉林奏添练兵,岁需六十万,一经议准,恐未能专顾海防。又有自为予盾之意。盖诸公毫无定见,徒以空文卸责,事势至此,似可毋庸辨结,能得若干款项,再办若干兵船,较为稳妥。前函所以先就陆军整练,正为此也。

雨亭新募各营,嫌太散碎,将领于洋鎗炮尤甚生疏,饷力亦颇支绌,似宜逐渐裁并。吏治因上台过于宽厚,闻稍疲软,新政略加振刷,必可改观。候选知府陈兆青,胆敢造卖功札,访求数年不得,今幸获解,乞严惩之为幸。

复沈幼丹制军(十一月二十四日)

手示钞件,敬悉一一。执事高掌远跖,烛照数计,不数月间,吏治军政、人心风俗,必大转移。惟皖南、北兵燹之余,岁饥榖贱,生计益艰,盗风亦炽,不能不仰望补救耳。吴中财赋著名,自军兴后,协拨愈多。曾文正与鄙人当事时,往往恝置,非得已也。近年因淮军未撤,额饷不能大减,议者不识源委,辄谓本省之饷、为他人侵占,究之部檄纷乘,不拨于此、则拨于彼,亦何能尽归己用!中原数千里伏莽可忧,江海十余省外侮尤可忧,除淮部外,更无大枝劲旅。若内外可保无事,水陆额兵略可御敌,弟必全行裁遣,不欲自贻后累。区区苦衷,惟高明曲亮之。枢垣无主持大计之人,农部尤甚愦愦,欲朝廷力减不急之务,无敢言、亦无能行者。如三陵岁需二、三百万,与京饷并重,势须设法腾挪。此外则视缓急以为匀付。江局庶尚可支。弟前函所请部议勿过拘泥者,意固有所指也。

吉林练饷六十万,应由枢部议覆,亦不过派之南洋数省,海防已成画饼,吉饷同归无着。但四成洋税不可再分,余则听其搅扰,容俟奉文后,再为商办。

补帆郁郁长逝,闽帅疏中不一言其政绩,赖公表章,名德幽潜,亦为感泣。雨生当兼管台事,春间枢府早有此议,但闽抚兼摄船政、台务,未免能者多劳。雨生精核,是其专长,褊急纷更,亦虞丛脞。昨方专缄规谏,未知果采纳否?

滇案初奏先将腾越厅镇革职审办,差强人意,惟威使云得证据,由岑公主使,家兄查无其事,仍与岑原奏情节略符,颇为威所纠讦。筠老未入总署时,密请将岑公交部严议,寄谕滇中酌办,一时难成信谳。洋界裁厘,江湖添口,自须力持,但正案实未易妥结。来春必尚烦口舌耳。上海机器局应造船只、炮位及整顿学堂等要务,乞大才主持饬遵为幸。

日本使臣森有礼、署使郑永宁来署晤谈节略(十二月二十八日)(附)

郑署使传森使语,致仰慕之意。答云,岂敢。森使致谢道途款洽。答云,因得总理衙门信,知森大人要来,故遣弁相迓。问,森大人在京总理衙门见过各位中堂大人?森使云,见过。问,见过王爷。森使云,见过。问,森大人多少年纪。森使云,整三十岁。问,森大人到过西洋。森使云,自幼出外国周流,在美国学堂三年,地球走过两周,又在华盛顿当钦差三年。现在外务省官大辅。问,中西学问何如。森使云,西国所学,十分有用,中国学问,祗有三分可取,其余七分仍系旧样,已无用了。问,日本西学有七分否。森使云,五分尚没有。问,日王衣冠都变了,怎说没有五分?郑署使云,这是外貌,其实在本领尚未尽学会。森使云,敝国上下俱好学,祗学得现成器艺,没有像西国从自已心中想出法儿的一个人。答云,久久自有。森使云,在美国时,识得贵国容闳、曾兰生二人,极有学问。答云,容闳现派驻美国钦差大臣。森使云,极好。又答云,曾兰生现调回天津当委员。森大人过天津可以访他。森使云,在美国见许多中国幼童,均极聪明。答云,是遣去外国学习的。闻他们尚肯读书。森使云,这起人长大学成,将来办理国事,是极好的。又云,当初游历各国,看地球并不大;未在局中,看各国事极清楚。如贵国与日本国在亚细亚洲,可惜被西国压住了。答云,我们东方诸国中国最大,日本次之,其余各小国,均须同心和气,挽回局面,方敌得欧罗巴住。森使云,据我看来,和约没甚用处。答云,两国和好,全凭条约,如何说没用。森使云,和约不过为通商事,可以照办,至国家举事,祗看谁强,不必尽依着条约。答云,此是谬论,持强违约,万国公法所不许。森使云,万国公法亦可不用。答云,叛约背公法,将为万国所不容,因指棹上酒杯告郑署使云,和是和气,约是约束,人的心如这酒杯,围住了这酒不教泛溢。森使云,这个和气,无孔不入,有缝即去,杯子如何拦得住。答云,森大人年少气盛,发此谬论。郑署使是我们立约时的人,须要详细告他。森使云,敝国与中国的和约,是中堂定的么?答云,是我与贵国伊达大人商定。伊达大人现在何处?森使云,伊达现在退居林下,朝廷给他俸禄,自来和约立约之人去了,便靠不住。答云,约书奉有谕旨,盖用国宝,两国臣民子子孙孙当世守之。森使云,也有在约内的,也有在约外的,不变通如何办得去?答云,未及十年,换约之期不能议及变通。森使云,高丽与印度同在亚细亚,不算中国属国。答云,高丽奉正朔,如何不是属国?森使云,各国都说高丽不过朝贡受册封,中国不收其钱粮,不管他政事,所以不算属国。答云,高丽属中国几千年,何人不知。和约上所说所属邦土,土字指中国各直省,此是内地,为内属,征钱粮,管政事。邦指高丽诸国,此是外藩,为外属,钱粮、政事向归本国经理。历来如此,不始自本朝,如何说不算属国?森使云,日本极要与高丽和好,高丽不肯与日本和好。答云,不是不肯与贵国和好,是他自知国小,所以谨守不敢应酬。其于各国皆然,不独日本。森使云,日本与高丽是邻国,所以必要通好。高丽如何不肯?答云,平秀吉扰高丽之后,恐不能无疑虑。郑署使云,平秀吉之后,日本与高丽也曾往来,中间忽然断了,前数年与高丽约定接待使臣后,因日本改变衣冠,国书字体也变了,他就不受。答云,这个自然高丽不敢与西国相通。日本既改西制,他自应生疑,恐与日本往来,他国即随进来了。郑署使云,从前不过拒使,近来日本兵船至高丽海边取淡水,他便开炮伤坏我船只。答云,你兵固是去高丽海口量水。查万国公法近岸十里之地,即属本国境地。日本既未与通商,本不应前往测量。高丽开炮有因。森使云,中国、日本与西国,可引用万国公法,高丽未立约,不能引用公法。答云,虽是如此,但日本总不应前往测量,是日本错在先,高丽遽然开炮,也不能无小错。日本又上岸毁他的炮台,杀伤他的人,又是日本的错。高丽不出来滋扰,日本祗管去扰他做什么?郑署使云,日本臣民俱怀愤恨,要与高丽打仗。森大人说从前看高丽能谨守不与外国相通,尚是可爱之国,今可恨了。答云,既知是可爱,故不要去扰他。日本是大国,要包容他小国。郑署使云,森大人也是此意,所以压住本国不要用兵。自请到中国,以为高丽是中国属国,必有上策令高丽与日本和好。答云,高丽非不欲与日本和好,但恐各国相因而至。中国若代日本说项,将来各国都要中国去说,所以料得高丽未必答应。森使云,西洋各国均无必通高丽之意。答云,这谁保得?森使云,我可保。答云,须日本国家保得。森使云,日本国家亦可保。郑署使云,森大人来到中国,有三宗失望的事。一是不能保全要与高丽和好的意思。二是总理衙门不明白他要和好的心思。三是恐本国臣民知道中国不管,定要与高丽打仗。答云,总署不是不明白实是要和好的意思,凡事不可一味逞强,若要逞强,人能让过,天不让过,若天不怕、地不怕,终不有天地所容。从前我两国甫经换约,未及半年,日本即用兵台湾。我曾责备柳原,他亦无解。如今不可又错了。森使云,台湾之事,日本原不能无错,但因误听人言,生番系中国化外之地,尚属有因。后来接着总理衙门的信,国家即派大久保前来说明。郑署使云,森大人来京本望中国设法,俾日本与高丽无事。答云,高丽断不出来寻事。日本不可多事。郑署使云,日本现又遣使往高丽,仅使臣一人前去与之商量,看他如何?如果可商,并不要与他通商,不为多事,祗要议定三件。一、高丽以后接待我使臣。一、日本或有被风船只,代为照料。一、商船测量海礁,不要计较。如果使臣到彼,再不接纳,该使回到本国,必不能无事,一定要动兵了。答云,遣使不纳,古亦有之,元时两次遣使至日本,日本不纳。北条时宗并将元使杀了。森使不答。但云以后恐不免要打仗。答云,高丽与日本同在亚细亚洲,若开起仗来,高丽系中国属国,你既显违条约,中国怎样处置?我们一洲自生疑衅,岂不被欧罗巴笑话?森使云,欧罗巴正要看我们的笑话。答云,为什么要给他笑?森使云,这也没法。日本百姓要去打仗,恐国家止不住。答云,日本是民政之国抑君主之国?郑署使云,是君主之国。答云,既系君主之国,则君与大臣为政,如何任听百姓违了条约行事,尚得为君主之国乎?郑署使云,森大人因总署说中国不管高丽内政,所以疑不是属国。答云,条约明言所属邦土,若不指高丽,尚指那国?总署说的不错。森使云,条约虽有所属邦土字样,但语涉含混,未曾载明高丽是属邦,日本臣民皆谓指中国十八省而言,不谓高丽亦在所属之内。答云,将来修约时,所属邦土句下可添写十八省及高丽、琉球字样。郑署使云,总要求总理衙门与李中堂设法,令高丽接待日本使臣。答云,日本炮船被击固有不平之气,高丽炮台破毁、兵士被杀,谅亦有不平之气。高丽国虽小,其臣民之气一也。正在气头上,即当人解说亦无益。我劝日本,此事且可缓议。俟一、二年,彼此气平后,再通好也不迟。森使云,西国人言,日本办事性过急,中国办事性过缓,急性遇着缓性,难以商量。答云,事有宜急、宜缓,如学机器技艺等事,此宜急者也。如两国相争,急则不相下,缓则气自平。所全者大。森使云,承教!承教!试思日本就得了高丽,有何益处?原是呕气不过。答云,高丽地瘠,取之诚无益。且闻俄罗斯听见日本要打高丽,即拟派兵进扎黑龙江口,不但俄国要进兵,中国也难保不进兵,那是乱闹起来,真无益处。因书「徒伤和气、毫无利益」八字授郑署使。郑署使与森使阅毕,即将原纸携去。森使云,此指与高丽伤和气而言。答云,若真要打仗,非但伤高丽和气,连中国也怕要伤和气。因于纸尾加书「忠告」二字授之曰:我为两国相好开心见诚奉劝,非有别意。森使、郑署使首肯云,日本打仗亦可暂时压住,务求中堂转商总署,设一妥法,劝说高丽。答云,总署回复你的节略,明是无可设法,但你既托我转说,我必将这话达到,看从缓商量,可有法否?遂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