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汇率大战：醉翁之意不在酒(2)

熊浩：这个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读，有可能是暗渡陈仓论。另外一种就是说，中国在这个问题上面的态度一直很强硬，他美国人得不到他想要的，他就找回来一个什么东西。

王牧笛：从美国的利益来讲，让您决定是让人民币升值，还是开放中国金融市场。哪个应该排在更优先的位置。

郎咸平：那当然是开放中国金融市场了。我不但允许美国企业来中国收购中国的企业，来中国股票市场圈钱，还允许华尔街跟着你来，一起来帮你圈钱，这是多么大的收益。华尔街在美国是什么力量啊，它可以操纵选举。这么庞大的一个政治势力，今年进入中国了。那么由它来操纵股票、股价，同时符合美国的国家政策。

王牧笛：日本学者吉川元忠当年做过反思，著了一本很有名的书《金融战败》。他认为在刚才咱们讲的那次金融战败中，日本的财富损失不亚于第二次世界大战。

郎咸平：日本1985年为什么让步。它是1985年之前，金融市场开放就已经成型了。就是美国透过各种压力逼迫日本开放。美国说，日本出口这么多，赚了这么多的美金，你也不向美国买东西。但问题是向美国买什么呢？买汽车、买家电？日本做得好它不肯向你买的。那美国只有两个做得好，一个是农业，一个是服务业。那就进口点美国牛肉吧、廉价小麦等等。日本人说又不能开放市场，那怎么办呢？美国说那干脆开放你的金融市场，我们在这方面合作，而且美国说我们非常先进的，因为我们有华尔街。因此我们跟你们日本不一样，日本是交叉持股的商社，那是非常落伍的形态。你看美国多先进，定价都是科学的数量化的定价方法。我们股票价格都是反映市场的基本面，而且我们不但有股票市场，还有期权市场、期货市场，什么都有，这么完善的金融体系你要多学习。到最后，日本开放了金融市场，让你随便进来。甚至在东京股票交易所开放了包括美林在内的六家美国华尔街公司，给它们交易所的会员资格。这个事情是不可想象的。日本有个法律《政治资金规正法》明确禁止国外来源的捐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日本东京证券交易所有一个政治捐款基金会，捐款基金会成员都来自于各个交易所的会员。那么日本的法令《政治资金规正法》明确规定外国来源捐款是不能接受的。我就以这个法案为例。你要当会员，就要捐款对不对。但是你是外国人就不能捐款，就不能进来，就这么严格。为了让美国进来，内阁大臣甚至把日本证券局的负责人藤野公毅直接派到华盛顿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日本当局竟然迅速解决。为什么？这就是美国人要的。为什么要这个席次，太重要了。因为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用“金融核弹”炸毁日本的资产泡沫化。最后就跟各位讲一个比较恐怖的故事。我把整个故事形容给你们看，有没有些许类似性。

在1985年之前，美国说要把日本列入汇率操纵国。你考虑考虑，只要被列入汇率操纵国，日本所有对美国出口产品将被征收百分之二三十的关税。日本只有屈服了。因此在1985年它签下了《广场协议》，同意日币升值。所以从1985年到1987年两年之间，日币升值了100%以上，严重打击了日本以出口制造业为主的各大商社。到了1987年年底，美国更厉害了。因为美国1987年10月份碰到股灾，美国说我们国内有点困难，美国资金大量流出，因为日本利率高，当时就跑到日本来了。美国说这样不行啊，你这样子不够意思，资金都跑掉了，对我们经济有很大的影响。因此当时财政部长贝克就威胁日本首相中曾根说，如果你不帮助我们解决，我们共和党扛不下去了，民主党如果上来，会对贸易进行制裁，更加用心用力来解决日本人。日本人很害怕，美国说但是目前我们是共和党，只要你肯配合我们，我们也会帮你一把的。

王牧笛：就是软硬兼施嘛。

郎咸平：只要你配合，我们兄弟一场，我不会亏待你的。这都是秘密协议，日后才公开出来的。中曾根在这种压力之下没办法了，只有同意降低利率。因为美国说，你把利率降到2.5%之后，日本利率低了，美国利率高了。日本资金就回流美国，帮助美国经济复苏，不是很好吗。日本只有同意了。可是，这是第二颗“炸弹”。第一颗“炸弹”是汇率升值，第二颗“炸弹”就是利率降低。1985年到1987年，汇率上升使得日本各大商社经营困难，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突然发现1987年年底利率降到2.5%。哇，那太爽了。他们和我们的国企一样，大量向日本银行借低息贷款，去炒楼炒股了，从而造成日本的资产泡沫。所以到了1989年年底，日经指数高达39000点，东京地价翻了一倍，造成严重的日本资产泡沫化。1990年1月份开始，美国丢下第三颗“炸弹”，就叫做“核弹”，炸毁了日本的泡沫。问题是你丢的是什么“核弹”，那就是日本人允许美国华尔街进入日本。因此他们带来了一个日本人听都没听过的“金融核弹头”，叫做“日经指数看跌期权”。

王牧笛：我们节目聊过这个，对赌。

郎咸平：华尔街进来了，跟日本的保险公司、银行说，我们来对赌一下吧。怎么赌呢？今天的日经指数是100块，明天如果涨到100块以上，我就不玩了，20块给你了。如果跌呢，100块跌到60块，100减60等于40，你赔我40块。跌到20块呢，你赔我80块怎么样？反正不管怎么讲，我只要一玩这个赌局，就给你20块入场费。日本人一听，啊，有这么好的事，华尔街脑子进水了。日经指数怎么可能跌，肯定涨的嘛。因为假如今天是100块，一涨美国人就不玩了，那我免费拿20块钱入场费有什么不好。因此日本的各大保险公司、银行，甚至私人都签下这种赌局，数量多得不可想象。好极了，都签了是吧。最后你发现，高盛在里面翻云覆雨。首先卖给丹麦，用国家主权信用来把它这个信用评级拉高，然后就卖到纽约去了。日本犯的错就是它搞了个股指期货。更可怕的是什么，可以融资融券。比如说，今天华尔街公司在日本向你这个机构，用今天的价借出一张股票。用今天的价格100块卖掉，明天股价跌到了60块，我再买回来，再还给你，这叫融资。也就是说，借出一张股票，用今天100块价格卖掉，明天股价跌到60块之后，我再买回来再还给你，因此我股票还你了，没问题了，但是你是100块卖的，60块买的，你就赚了40块差价。当日本允许华尔街干这个事的时候，到了1990年的1月份华尔街也好、全世界投资人也好都在开始融资。大家都在大量地向日本的机构，用今天100块的价格借出一张股票，然后赌股价下跌，跌到60块之后，再买回来还给你，然后赚了个差价。只要所有的人都干这个事，日经指数就从100块跌到60块，跌到60块之后，他就赚了40块了，给你20块入场费，我还赚20块呢。因此全世界一起这么做的时候，日经指数正式垮台，全部崩盘。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日本政府当初所推行的融资融券助长了“金融核弹头”的爆炸，最后炸毁了日经指数。日经指数狂跌，日本房价狂跌，让日本因为资产泡沫陷入了十几年的经济萧条，到20年后的今天都没有复苏。

王牧笛：这勾勒了美国狙击日本的一幅图景。这一路下来，包括鲍尔森之前的财长斯诺、保尔森，再到今天的盖特纳，最关切的都是金融开放这件事情。

郎咸平：同对付日本一样，美国利用4月15号这个机会宣布把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逼迫人民币升值。因为只要4月15号的这个事情通过，美国就可以对我们中国出口产品全部征收27.5%的关税。可是美国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中国只要报复，美国也会受到损失，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延期3个月的原因。萨默斯在4月初说延期3个月，不是因为中国政府在伊朗问题上和我们合作，而是因为我们今天讲的这个题目。

当心美国的金融狙击战

一旦开放金融市场之后，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必须有金融操作高手。如果没有人才，不知道怎么操纵，你这么开放，结果就是被动挨打的局面。中国的金融机构跟外国的金融机构在抗争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中学生跟拳王泰森在打架。

王牧笛：日本有日本的问题，作为同样是发展中国家的阿根廷有一个教训。阿根廷当年是发展中国家，比较早推行金融全面开放的。当时允许外资控股本国的银行，甚至主动出让银行的国有资本，结果在20世纪的大概是1997年，外国资本控制了阿根廷银行52%的股权，紧接着阿根廷发生金融危机，一个月换了5个总统。

郎咸平：像亚洲金融危机时的泰国也是一样，它就是允许外资自由进出，结果造成泡沫。

王牧笛：据世界银行统计，当时，在100多个发展中国家中流行着一个词叫“华盛顿共识”。从1980年到2000年，实行金融自由化的105个国家，平均年经济增长率只有0.8%。其实中国关于这个金融市场开放的问题一直存在争议。2001年入世的时候，国内的新左派和自由主义有过关于金融开放的争议。当时有人说：“加入世贸，国门洞开。”有人说：“加入世贸，黄金万两。”

郎咸平：我是不反对开放的，可是你一旦开放金融之后，人才是最重要的，你必须有金融操作高手。如果没有人才，不知道怎么操纵，你这么开放，结果就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王牧笛：所以宋鸿兵有个判断：中国的金融机构跟外国的金融机构在抗争的时候，就好像一个中学生跟拳王泰森在打架。

熊浩：但是中国政府是怎么把人民币汇率问题跟金融开放问题挂起钩来的呢？

郎咸平：不是我们要挂钩，是美国人要的。也就是说美国逼迫日本开放农业，日本说不行。好，你开放金融。逼迫中国政府人民币升值，我们说不行。好，那你开放金融。

王牧笛：所以当我们国内媒体还在纠结于人民币升值不升值的时候，美国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地方，也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所谓的金融开放。但问题在于现在很多人说：其实人民币汇率这个问题，它也不是放，而是说延期之后到什么时候，马上接下来开始的第二次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包括G20峰会。

郎咸平：我们国内的学者以及国外的学者或者官员等等几乎都是建议人民币升值。我想里面有几个比较值得关切的。一个是周其仁、一个是李稻葵，因为这两个是货币政策委员会的委员。李稻葵建议小幅升值，周其仁建议避免热钱一步到位，但是他不讲升值多少是一步到位。这两个人的发言是非常重要的，代表了人民币升值是个共识。好极了，如果人民币也升值了，我们又放弃了资本市场自主性。

王牧笛：就等于日本的金融也开放了，农业也开放了。

郎咸平：对。

熊浩：媒体的传播是缺乏一种自主性，它一直是跟随这个舆论，有时候它可能起到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我看很多网站也在做这个专题，就把这个人民币升值当成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人民币升值对美国的制造业是有帮助的，但是制造业对美国来说不重要。那么就用人民币升值换来金融开放，对美国很重要。因为美国的金融业是全世界最有竞争力的一个产业。

王牧笛：所以现在我更关切的是，当《财经郎眼》聊到第四集汇率的时候用什么题目。第一集《汇率大战开打在即》，第二集《汇率大战硝烟起》，我们本期定的题目叫《汇改汇率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第四期呢？不知道，等着看就是了，我们拭目以待吧，3个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