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记官署

监祭使壁记（注具本篇。）

《礼·檀弓》曰：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馀也。（《檀弓》上篇之文。礼谓俎豆牲牢之属。）是必礼与敬皆足，而后祭之义行焉。

《周礼》：祭仆视祭祀有司百官之戒具，诛其不敬者。（《周礼》：祭仆掌受命于王，以眂祭祀，而警戒祭祀有司，纠百官之戒具。既祭，率群有司而反命。以王命劳之，诛其不敬者。戒具，牲物。）汉以侍御史监祠。（《汉·百官志》：侍御史，凡郊庙之祠及大朝会、大封拜，则一人监威仪。有违失，则劾奏之。）《唐开元礼》：（明皇开元中，张说以《显庆礼》注前后不同，宜加折衷，以为唐礼，乃诏萧嵩等撰定，号《大唐开元礼》。）凡大祠若干，中祠若干，咸以御史监视，祠官有不如仪者以闻。（《旧史·职官志》：监察御史监祭礼，则阅牲牢省器服，不敬，则劾祭官。《新史·志》云：监察御史莅宴射习射及大祠中祠，视不如仪者以闻。）其刻印移书，则曰监祭使。宝应中，（肃宗上元二年，改元宝应。）尤异其礼，更号祠祭使，俄复其初。（兴元元年号监祭使。）又制，凡供祠之吏，虽当斋戒，得以决罚，由是礼与敬无不足者。

圣人之于祭祀，非必神之也，盖亦附之教焉。事于天地，示有尊也，不肃则无以教敬；事于宗庙，示广孝也，不肃则无以教爱；事于有功烈者，示报德也，（《礼记》：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不肃则无以劝善。凡肃之道，自法制始。奉法守制，由御史出者也。故将有事焉，则祠部上其日，吏部上其官，奉制书以来告，然后颁于有司，以谨百事。太常修其礼，光禄合其物，（《唐·志》：光禄卿一人，凡祭祀省牲镬濯溉。）百工之役，先一日咸至于祠而考阅焉。御史会公卿有司，执简而临之，（《左氏》云：南史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简，谓简策。）故其粢盛牲牢酒醴菜果之馔，（粢盛，音咨成。）必实于庖厨；钟鼓笙竽琴瑟戛击之乐，（《书》：戛击鸣球。注：戛击，即柷敔，所以止乐。戛，讫黠切。韩本无“笙竽”二字。）簨虡缀兆之数，（《释名》：所以悬鼓者，横曰簨，纵曰虡。《礼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缀，谓舞者行列相连缀也。兆，谓位外之营兆也。簨虡，音笋巨。）必具于庭内；樽彝罍洗（罍洗，音雷藓。）俎豆囗斝之器，（囗斝，郁鬯樽，又玉爵名。囗，音盏。斝，音贾，音驾。）必絜于坛堂之上。奉奠之士，赞礼之童，乐工舞师洎执役而卫者，（“役”，一作“殳”。）咸引数其实，（“引数”，一本作“列若”。）设箠朴于堂下，以修官刑。（《书》：鞭作官刑。）而群吏莫敢不备物；罗奏牍于几上，以严天宪，而众官莫敢不尽诚。而祭之日，先升立于西阶之上，以待卒事。其礼之周旋，乐之节奏，必周知之，退而视其燔燎瘗埋，（瘗，亦埋也。燔，音烦。燎，音了。瘗，于例切。）终之以敬也。居常则饬四方祀贡之物，（饬，整也。《周礼》：以九贡致邦国之用，一曰祀贡。注：祀贡，牺牲包茅之属。）以时登于王府。服器之修具，祠宇之缮理，牛羊毛涤之节，（《周礼》：凡阳祀，用髐牲毛之。阴祀，用黝牲毛之。望祀，各以方之色牲毛之。毛之，取纯毛也。《礼记》：帝牛必在涤三月，稷牛唯具。涤，牢中所搜除处也。）三宫御廪之实，（《谷梁传》桓十四年：甸栗，而纳之三宫，三宫米，而藏之御廪。甸，甸师，掌田之官。三宫，三夫人。）毕备而听命焉。

旧以监察御史之长居是职，贞元十九年十二月，御史多缺，（《旧史》：贞元十九年十一月，监察御史崔薳入台近不练故事，违式，流崖州。十二月，监察御史韩愈、李方叔皆得罪。）予班在三人之下，进而领焉。明年，中山刘禹锡（禹锡亦拜监察御史。）始复旧制。由礼与敬以临其人，而官事益理，制令有不宜于时者，必复于上，革而正之。于是始为记，求簿书，得为是职者若干人书焉。

四门助教厅壁记（四门学者，始于后魏时。以周人四郊之制辽远，故置四门。而唐又合之于太学。至是柳立、武儒衡、欧阳詹为之。按韩文有《欧阳生哀词》，序云：“贞元十五年冬，詹为国子四门助教。”则记之作，当在十五、六年间也。）

周人置虞庠于四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盖其制也。（《礼记·祭义》：天子设四学。注：四学，谓四郊之虞庠。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书》：命夔典乐教胄子。胄子，国子也。今云“祭统”，误。）《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东汉·志》：蔡邕《明堂论》云：明堂者，天子太庙，所以崇礼其祖，配上帝者也。谨承天随时之令，昭令德宗祀之礼，明前功百辟之劳，起尊老敬长之义，显教幼诲稚之学。朝诸侯选造士于其中，故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云云。凡此皆明堂、太室、辟雍、太学事通合之义也。）《大戴礼·保傅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信，入西学以贵德，入北学以贵爵。（“贵”，一作“尊”。《大戴礼·保傅篇》曰：帝入东学，尚亲而贵仁；帝入南学，尚齿而贵信；帝入西学，尚贤而贵德；帝入北学，尚贵而尊爵。）贾生述之，以明太子之教焉。（贾谊举《大戴礼·保傅篇》：帝入学之教于时政书曰：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宫也，学礼曰云云。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弘也。

后魏太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北史·刘芳传》：太和二十年，发敕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古之四学，本在四郊，至是以其辽远，故始置于四门。）隋氏始隶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旧史·志》：四门博士三人，助教三人。四门博士掌教文武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之子为生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旧史》又云：若庶人之子为俊士生者，教法如太学。通四经业成，上于尚书吏部试登第者，加阶放选也。）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博士以掌鼓箧囗楚之政令。（《学记》：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囗楚二物，收其威也。注：鼓箧，击鼓警众，乃发箧出所治经业。囗，槚也。楚，荆也。二者所以朴挞犯礼者，囗，古雅切。）令分其人（一本无“令”字。）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岁之杪，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博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故有去而升于朝者。贺秘书由是为博士，（《旧史》：贺知章举进士，初授国子四门博士，迁太常博士，改太子宾客，授秘书监。）归散骑由是为左拾遗。（归崇敬，天宝中举博通坟典科，对策第一，迁四门博士。有诏举才可宰百里者，复策高等，授左拾遗。德宗时，迁翰林学士、左散骑常侍。）旧制以拾遗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实者居于其位。

贞元中，王化既成，经籍少间，有司命太学之官，颇以为易。专名誉、好文章者，咸耻为学官。至是，河东柳立始以前进士（贞元十年，立中进士。）求署兹职，天水武儒衡、闽中欧阳詹又继之。是岁为四门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师以为异。余与立同祖于方舆公，（方舆公，讳僧习，后魏时为扬州大中正、尚书右丞。方舆公盖公之八世祖。一本无“于方舆公”四字。）与武公同升于礼部，（贞元九年，公与儒衡同举进士，一本“武公”作“武君”。）与欧阳生同志于文。四门助教署未尝纪前人名氏，余故为之记，而由夫三子者始。

武功县丞厅壁记（武功县，属京兆。序言贞元十五年丞厅壁坏，官署旧记皆逸。后三年，陈南仲居是官，乃因其族子存持地图求为记，盖十八年也。公时为蓝田尉。）

《殷颂》曰：“邦畿千里。”（《商颂·玄鸟》之文。）周制，千里之内曰甸服。（《王制》：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谷梁》谓之寰内诸侯，为王内臣，（《谷梁传》隐元年：祭伯来。寰内诸侯，非有天子命，不得出会诸侯。不正其外交，故弗与朝也。）其制甚重。今京兆尹理京师部二十有三县，（唐之京师，古雍州之地，秦之咸阳，而汉之长安也。唐属关内道。云京兆尹理京师，在隋时，领大兴、长安、新丰、渭南、郑、华阴、蓝田、鄠、眛厔、始平、武功、上宜、醴泉、泾阳、云阳、三原、宜君、同官、华原、富平、万年、高陵二十二县。唐初，改为雍州，而县之废置亦不一。）幅员之广，其犹古也。（《诗·商颂》：幅员既长。注：幅，广也。员，均也。）县吏之长曰令、曰丞。丞之位正八品下，（唐制，畿县丞二人，正八品下。）盖丞述六职以辅其令也。秦、汉有丞相，（《汉·表》：丞相，秦官，有左右。高祖置一丞相，后更名相国。）今尚书有左右丞，（唐制：尚书省，令一员，左右丞各一员。）御史有中丞，至于九卿之列，亦皆有丞，下以达天下之县。政有小大，其旨同也。

武功为甸内大县，按其图，古后稷封有斄之地。（斄，后稷所封之地，《周纪》所谓“封弃于邰”是也。斄，与邰同，音胎。）秦作四十一县，斄、美阳、武功各异，至是合焉。（《汉·志》：右扶风有斄、美阳、武功三县。至是合而为一，故武功为甸内县，最大。）盖尝为稷州，已而复县。（武德三年，以武功、好畤、眛厔、扶风四县置稷州。盖因后稷所封为名。贞观元年，州废，县皆属京兆。天授中，复置稷州。大足元年，又废如初。）其土疆沃美高厚，有丘陵坟衍之大；（《周礼》：大司徒辨其山陵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注：土高曰丘。大阜曰陵。水崖曰坟，下土曰衍。）其植物丰畅茂遂，有秬秠藿菽之宜。（《诗·生民》：爇之荏菽，荏菽旆旆。又曰：诞降嘉种，维秬维秠。注：荏菽，戎豆。秬，黑黍。秠，一稃二米。秬，音巨。秠，音丕。藿，胡各切。）其人善树蓺。（《孟子》：后稷树蓺五谷。）其俗有礼让，宜乎其《大雅》之遗烈焉。（上所云秬秠藿菽，见《诗·生民》。《生民》，《大雅》之文也。）

贞元十五年，改邑于南里，既成新城，凡官署旧记，壁坏文逸，而未克继之者。后三年，而颍川陈南仲居是官，邑人宜之，号为简靖，因其族子存持地图以来谒余为记。夫以武功疆理之大，人徒之多，而陈生以简靖辅其理，斯固难矣。汉高帝尝诏天下，凡以战得爵，七大夫公乘以上，（“七”，一作“士”。）令丞与抗礼，故为吏益难。（汉高五年，诏曰：七大夫公乘以上，皆高爵也。异日秦民爵五大夫以上，令丞与亢礼。七大夫，公大夫也。爵第七，故谓之七大夫。公乘，爵第八。）今天子崇武念功，与汉初相类，分禁旅以守县，道武功为多。陈生为丞于是，而又职盗贼。其为理无败事，吾庸可度哉！（一作“吾庸可以度哉”。）为之记云。

眛厔县新食堂记（水曲曰眛，山曲曰厔。县属凤翔府。眛，音舟。厔，音窒。）

贞元十八年五月某日，新作食堂于县内之右，始会食也。

自兵兴以来，西郊捍戎，（唐自天宝乱后，兵政紊荡。肃宗时，京畿之西，以神策军镇之，皆有屯营。军司之人，散处畿内，皆恃势凌暴，民间苦之。此公谓“西郊捍戎”者也。）县为军垒二十有六年，（肃宗乾元元年，至德宗建中四年，为二十六年。是岁李希烈反。十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反，犯京师，德宗如奉天。西郊之屯，至是去矣。）群吏咸寓于外。兵去邑荒，栋宇倾圮，又十有九年。（自建中四年至贞元十七年，为十九年。）不克以居。由是县之联事，（《周礼》：祭祀之联事。宾客之联事。联事，谓通职也。）离散而不属，（之欲切，连也。）凡其官僚，罕或觌见。及是，主簿某病之。于是且掌功役之任，（“功”，一作“工”。）俾复其邑居。廪库既成，学校既修，取其馀财，以构斯堂。其上栋（《易》：上栋下宇，以避风雨。）自南而北者，二十有二尺。周阿峻严，（周，谓四周。）列楹齐同。其饰之文质，阶之高下，视邑之大小与群吏之秩，不陋不盈。高山在前，流水在下，可以俯仰，可以宴乐。既成，得羡财，可以为食本，月权其赢，羞膳以充。乃合群吏于兹新堂，升降坐起，以班先后，始正位秩之叙；礼仪笑语，讲议往复，始会政事之要；筵席肃庄，樽俎静嘉，（一作“笾豆静嘉”。）燔炮烹，（炮，与炰同。，与饪同。）益以酒醴，始获僚友之乐。

卒事而退，举欣欣焉，曰：惟礼食之来古也，（《晋语》：悼公使魏绛反役，与之礼食。）今京师百官，咸有斯制。甸服亦王之内邑，且官有联属，（一本无“联”字。）则宜统会以齐之也。向之离而今之合，其得失也远甚。我是以肃焉而庄，衎焉而和，群疑以亡，嘉言以彰，旨乎其在此堂也。不惟其馨香醉饱之谓，某之力也。夫宜伐石以志，使是道也不替于后。乃列其事来告，使余书之。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贞元二十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