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近逢穷业至，缘身一物无。披绳兼带索，行时须杖扶。四海交游绝，眷属永还【张改作「远」】疏。东西无济着，到处即女君。【张改「安居」，项、戴校作「汝居」。以上录自张锡厚《王梵志诗校辑》卷二，原卷为伯三二一一、斯五四四一、斯五六四一。以《敦煌掇琐》三一参校。】
[前缺]人去像还去，人来像以明。像有投镜意，人无合像情。镜像俱磨灭，何处有众生。
一身元本别【张、项校作「利」】，四大聚会同。直似风吹火，还如火逐风。火强火【项校「风」】炽疾，风疾火愈烘。火风俱气尽，星散总成空。
以影观他影，以身观我身。身影何处昵？身共影何亲？身行影你【张改作「作」】伴，身住影为邻。身影百年外，相看一聚尘。
观影元非有，观身亦是空。如采水底月，似捉树吹【张改作「头」】风。揽之不可见，寻之不可穷。众生随业转，恰似寐梦中。
雷发南山上，雨落北浮【张改作「泽」，戴校「海」，项校「溪」】中。雷惊（石擘）（石历）【张改作「霹雳」】火，雨激咆哮风。倏忽威灵歇，须臾势乃穷。天地不能以，如女为身空。
非相非非相，无明无无明。相逐妄中出，明从暗里生。明通暗即尽，妄绝相还清。能知寂灭乐，自然无色声。
但看蛾【项改「茧」】作蛾【张改作「卵」】，不忆蚕生箔。但看睡寐时，还将梦为乐。蛾既不羡蚕，梦亦不为乐。当作如是观，死生无好恶。
黄母化为鳖，祇为鳖为身。牛里【项校「哀」】化为虎，亦是虎为人。不忆当时业，宁知过去因。死生一变化，若个是师亲。
古来服丹石，相次入黄泉。万宝不赎命，千金不买年。有生即有死，何后复何先。人人总色活，注【项改「拄」】着上头天。
死竟土底眠，生时土上走。死竟不出气，生时不住口。早死一生（目）【张改作「毕」】，谁论百年后。召我还天公，不须尽出手。
行善为基路，偷盗五不作，耶（一凵羊）【张谓以上三字为衍文】五不当【戴校二句作「偷盗吾不作，邪淫吾不当」】。不解谗朝廷，不解佞君王。不能行左道，于中说一伤【张改作「场」】。一直逢阎天，尽地取天堂。
前业作因缘，今身都不记。今也【项、郭校「世」】受苦拙【张改作「恼」】，未来当富贵。不是后身奴，来生作事地。不如多温酒，相逢一时醉。
少年何必好，老去何须嗔。祖公日日故，孙子朝朝新。祇道人祭鬼，何曾鬼祭人。蹔来何【项疑「还」】须去，知我是谁亲？【张锡厚录作二首。】
悲喜相缠绕，不许暂踟蹰。东家比葬地，西家看产图。生者歌满路，死者哭盈衢。循环何太急，槌凿【二字从戴校补】相催驱。
无常元不避，叶【项谓通「业」】到即须行。从【项校「徒」】作七尺影，俱坟一丈坑。妻儿啼哭送，鬼子唱歌迎。故来皆有死，何必得如【郭疑「长」】生。
造化成为我，如人弄郭郎。【「郎」字出韵，似当从《颜氏家训》作「郭秃」为是。】魂魄似绳子，形骸若柳木。掣取细腰肢，抽牵动眉目。绳子作【张改作「乍」】断去，即是干柳模。
观此身意相，都由水火风。有生皆有灭，有始皆有终。气聚即为我，气散即成空。一群泊【项校「怕」】死汉，何以【张改「似」，项校「异」】叫【项校「叩」】头虫。【以上三首，张锡厚分为五首，似未允。】
贪暴无用汉，资财为他守。惜衣不盖形，惜食不供口。积聚万金花，望得千年有。不知名【张改作「冥」】道中，车子来相受。
亡【张改「妄」】随【项校「玉髓」】长生术，金刚不坏身。俱伤生死苦，谁兑【项校「免」】涅盘因。精魂归寂灭，骨肉化灰尘。释老由自气【戴校「犹自去」，项校「犹自弃」】，何况迷遇【项校「愚」】人。
差着即须行，遣去莫求住。名字石函里，官职天曹注。钱财鬼料量，衣食明分付。进退不由我，何须满优衢【张改作「忧惧」】。
向【郭、项校「伺」】命取人鬼，屠儿杀羊客。鬼识人兴料，客辨羊肉厄。人自不觉死，羊亦不觉搦。恰似园中瓜，合熟即须擿。
运命满悠悠，人生浪聒聒。死时天遣死，活时天遣活。一旦罢因缘，千金须判割。饶君铁瓮子，走藏不得脱。
官职亦须求，钱财亦须觅。天雨麻点孔，三年着一滴。王相【张改作「妄想」】逢便宜，参差着局席。兀兀舍底坐，饿你眠【张改作「眼」】赫赤【戴校「饶你眼赫赫」】。
生时不须歌，死时不须哭。天地捉秤量，鬼神用（豆斗）斛。体上须得衣，口里须得禄。人人觅长命，没地可种谷。
运命随身搏【张改作「缚」，袁谓不错，戴校「转」】，人生不自觉。业厚即福来，业强【项疑「薄」之讹】福不着。淳善皆安稳，蛊害总煞却。身作身自当，将头来自斫。
先因崇福德，今日受肥胎。果报迎先种，桥梁预早开。夺我先时乐，将充死后媒。改头换脚【张改作「却」】面，知作阿须【项校「谁」】来？
兀兀身死后，冥冥不自知。为人何必乐，为鬼何必悲。竞地徒张眼，诤官慢竖眉。窟里捋长脚，知我是谁友？【均从项校。】
请看汉武帝，请看秦始皇。年年合仙药，处处求医方。结构千秋殿，经营万寿堂。百年有一倒，自去遣谁当。
饶你王侯职，饶君将相官。蛾眉珠玉佩，宝马金银鞍。锦绮嫌不着，猪羊死不餐。口中气朴【项改「新」、张改作「扑」】断，眷属不相看。
自死与鸟残，如来相体恕。莫养图口肠，莫煞共盘箸。铺头钱买取，饱噉何须虑。傥见阎罗王，亦有分疏取。
众生眼盼盼，心路甚堂堂。三【袁、项校「一」】种怜儿女，一种逐耶娘，一种惜身命，一种忧死亡。侧长恭勉【张改作「抛」】面，长生跪拜羊。口中不解语，情下极荒忙。何忍刺他煞，曾无阡许惶。牛头捉得你，镬里熟煎汤。
男婚藉嘉偶，女娉希好仇。但令捉如息，何尤无公侯。菩萨常梳发，如来不剃头。何须秃兀硉，怨【项校「然」】始学熏修。荣官赤赫赫，灭族黄发人【郭谓「人」为迭字符号】。
死王羡活鼠，宁及寻常人。得官何须喜，失职何须忧。不可将财觅，不可智力求。傥来可柜突【张改作「柜藏」】，囗【张补「任」，项疑「运」】去不可留。【二句戴校「傥来不可拒，俄去不可留」。】任来还任去，智【戴、项校「知」】命何须愁。
索须得好妇，自到更须求。面似三拳作，心知一代休。遮莫你崔卢，遮莫你郑刘。若无主物子【项校「主子物」】，谁家死骨头。
思量小家妇，贫奇恶行迹。酒肉独自抽【项疑「袖」】，糟糠遣他吃。生活九牛挽，唱嗢叫【苏一四八七卷作「说唱」】百夫敌。自着紫臭翁，余人赤羖（羊历）。索得屈乌爵，家风不禁益。
谗臣乱人国，姡妇破人家。客到双眉肿，夫来两手（上加下手）【项、戴校「拏」】。丑皮不忧敌，面面却憎花。亲姻共欢乐，夫妇作荣花。
前身有何罪，色【项、戴谓通「索」】得涅【项校「鸠」】盘荼。天下恶风俗，临丧命独【项校「犊」】车。男婚不【项校「傅」】香粉，女嫁着钗花。尸枥【项疑「厝」】阴地卧，知堵【项校「者」】是谁家。
古人数下毕，今我【项校「代」】少高门。钱少婢不嫁，财多奴共婚。各各服【项校「贩」】父祖，家家卖子孙。自言望性【项校「姓」】望，声尽不可论。
敬他还自敬，轻他还自轻。骂他一两口，他骂几千声。触他父母讳，他触祖公名。欲觅无嗔根【项校「报」】，少语最为精。
难忍傥能忍，能忍最为难。伏肉虎不食，病鸟人不弹。当时虽（名寺）【张改作「碕」】堵，过后必身安。唾面不须拭，从风自荫干。
负恩必须酬，施恩慎勿色。索得一石（麦丐），还他十（豆斗）麦。得他半疋练，还他二丈帛。瓠芦作朾车，棒莫作出客。
敬他保自贵，辱他囗囗囗【戴补「招自耻」，吕朋林补「实辱己」。张补「还自受」三字，不韵，恐非是】。你若敬【项校「计」，下同】算他，他还敬算你。勾他一盏酒，他勾十巡至。子细审思量，此言有道理。
不知愁大小，不知愁好丑。为当面似鸡，为当面似狗。道愁不爱食，闻愁偏怕酒。剩打三五盏，愁应来【张改作「如」】尸走。
本巡连索索，樽主告平平。当不怪来晚，覆盏可怜精。门前夜狐哭，屋上（至鸟）枭鸣。一种声响音，何如刮（金本）声。
我家在何处，结对【张改作「队」】守先阿【戴校「结草守山阿」、项校「结宇对山阿」】。院侧狐狸窟，门前乌鹊窠。闻莺便下种，听雁即收禾。闷遣奴吹笛，闲令婢唱歌。如【郑振铎改「男」，项云通「儿」】即教诵赋，女即学调梭。寄语天公道，宁能那我何。
第一须景行，第二须强明。律令波涛涌，文词花草生。心神潡【张改作「激」】前【项校「箭」】直，怀抱彻沙清。观察总如此，何愁不太平。
天子与你官，俸禄生【项校「坐」】地【张改作「由他」】授。饮响【戴、项校「（囗食）」】不知足，贪婪得动手。每怀劫贼心，恒张饿狼口。枷锁忽然至，饭盖遭毒手。
百姓被欺屈，三官须为申。朝朝团坐入，渐渐曲精【戴、项校「情」】新。断榆翻作柳，判鬼却为人。天子抱冤屈，他于【张改作「扬」】陌上尘。
代天理百姓，格戒【项校「式」】亦须遵。官喜律即喜，官嗔律即嗔。总由官断法，何须法断人。一时截却项，有理若为申。
天下恶官职，未过御史台【戴校「寺」】。好眉福张眼【戴、项、袁校「努眉复张眼」】，何须弄师子。傍看甚可畏，自家困求死。脱却面头皮，还共人相似。
家同【张改作「僮」】须饱暖，装束唯粗疏。俗人作怜爱，处置失形模。衣（褥去辱改夸）白如鹤【一作「衣苦自如（霍鸟）」】，头巾黑如乌。夹袍实夸【戴校「姱」】锦，衫改【项校「段」】高机芦【张改作「纑」】。未羡霍去病，谁论冯子都。此是丈夫妾，何关曹主奴。他道恒【项校「肥」】饱食，我瘦我【项校「饿」】欲死。唯须学一种，勿复青当【张改作「当青」】史。行年五十余，始学无【张改作「悟」】道理。回头义【戴校「议」，张改作「忆」】经营，穷因只由你。
鸿鹄尽【项校「昼」】飞扬，蝙蝠夜陵【项校「纷」】泊。幽显虽不同，志性不相博【张改作「搏」，袁谓不误】。他家求官官【张改作「宦」】，我专慕客作。斋得贰（豆斗）米，铛前交摎脚。脱帽安怀中，坐儿膝头着。不羡荣华好，不羞贫贱恶。随缘适世间，自得恣情乐。无事强入选，散官先即着。年年愁上番，猕猴带斧凿。
父子相怜爱，千金不肯博。忽死贱如泥，遥看畏近着。东家朾【项疑「钉」】桃符，西家县赤索。藂【张改作「聚」】头唱奈何，相催早埋却。
平生不吃着，于身一世错。一日命终时，拔釜交樛杓。若有大官职，身苦妻儿乐。叉手立公庭，终朝并两脚。得禄奴婢餐，请赐妻儿着。一日事参差，独自煞你却。
人生能几时，朝夕不可保。死亡今古传，何须愁此道。有酒但当饮，立即相看老。兀兀信因缘，终归有一到。
王二羊【项、蒋校「美」】年少，梵志亦不恶。借问今时人，阿谁肯伏弱？
忍辱收珍宝，嗔囗捐福田。高心难见佛，下意得生天。
嗔恚灭功德，如火燎豪毛。百年修善业，一念恶能烧。
三年作官二年半，修理厅馆老痴汉。但知多囗【张补「少」字】与梵志，头囗【张补「戴」字】笠子雨里判。
六贼俱为患，心贼最为灾。东西好游浪，南北事同【张改作「周」】回。疾姡终难却，悭贪去即来。自非通达者，迷性若为开。
官职莫贪财，贪财向死亲。有即浑家用，曹【张改作「遭」】罗唯一身。法律刑名重，不许浪推人。一朝囹圄里，方始忆清贫。
人受【张改「寿」】百岁不长命，中道仍有死伤人。唯能纵情造罪过，未能修善自防身。
积善必余庆，积恶必余殃。钱财不能入，三宝先你囗【张补「亡」字】。五色衣裳囗，囗囗囗囗囗。
出门拗头戾跨，自道行步趋锵。伺命把棒忽至，遍体白汗如浆。撮你不得辞别，俄尔眷属分张。合村送就旷野，回来只见空床。
若言余浪语，请君看即知。回头面北卧，寸步更不移。终身不念食，永世不须衣。此名无常住，垂【张改作「无」、项改「谁」】人辄得知。
愚夫痴杌杌，常守无明窟。沉沦苦海中，出头还复没。顶戴神灵珠，随身无价物。二鼠数相侵，四蛇推【项校「摧」】命疾。似露草头霜，见日一代毕。更愚丸【项校「遇刀」，张改「遇炎」】风吹，彼此俱无匹。贮得满堂金，知是谁家物。【以上皆录自张锡厚《王梵志诗校辑》卷三，原卷为伯三八三三、伯二九一四、苏一四八七、二八七一。该卷有五首已收入《全唐诗补逸》卷二。】
慧心【一作「眼」】近空心，非关【一作「开」】髑髅孔。对面说不识，饶你母姓董。【见张锡厚《王梵志诗校辑》卷六，出敦煌本《历代法宝记》。】
此身如馆舍，命似寄宿客。客去馆舍空，知是谁家宅。【见张锡厚《王梵志诗校辑》卷六，出伯三○二一卷佛书引。】人是无常身。【同前。】
全唐诗续拾卷六
王梵志
诗
我今一身【任录作「生」】内，修营等一国。管囗囗囗尸【项楚校作「管属八万户」】，随我债衣食。外相【项校「想」】去三尸，囗【陈补「内」字】思除六贼。贪望出累身，囗囗入净域。
生亦只物生，死亦只物囗【任、陈皆补「死」字】。囗囗囗【项补「来去不」】相知，苦乐何处是？唯见生人悲，未闻啼哭鬼。以此好囗【任、陈皆补「思」字】量，未必生胜死。